難得放晴的一天,不再雨雪霏霏,金陵的道上在一大清早都能聽到叫賣的聲音,周邊的洋樓紛紛開業,一副蒸蒸日上的模樣。
從金陵堂一路到總督府,間雜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轎車一路行駛,還須得半個鐘頭的時間,蕭子卿從一開始就心中沉抑着,以至於坐在轎車內,連蕭雄都能夠看得出他的異樣。
“這些年來,外面的事情都是你在奔波,難得出門一趟,還是總督有請,也難怪你不適應。”蕭雄開口說着,一隻手搭在他旁邊的紅木柺杖上,那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在車窗的倒影下,晶瑩剔透,一看便是上好貨色。
蕭子卿知道自己要求蕭雄出席張勳的邀請已經是犯了忌諱,可是堂主最終卻也還是應下了自己的要求,由這裡可以看出自己這些年爲堂主的奔波沒有白費。
可是,即便是如此,蕭子卿畢竟是讓堂主犯了堂中最大的忌諱,心中終究是難受的。“堂主,若是您身體能夠撐得下去的話,子卿更是寧願跟隨在堂主鞍前馬後……”
“蕭寧畢竟還是個小孩子,我這付身板無論怎麼樣,還是會爲了他多撐幾年的。只是我就是怕,在他未能夠擔得起堂主的擔子的時候,我……”蕭雄終究還是擔憂這一點。
“堂主,無論如何,子卿不會放任金陵堂沒落的,少堂主無論擔不擔得起,我都會把他磨礪出來,這點堂主大可不必擔憂。”蕭子卿與蕭雄這麼多年的兄弟下來,不會不知道蕭雄此時的擔憂。
自從幾年前被醫生診斷出了不治之症後,蕭雄便一直靠這西方的藥物與治療,暗中將這些消息壓了下去,反而將金陵堂交給蕭子卿打理。
其實爲的也就是能多撐一天是一天,幸而病情也是初期,控制得還算可以。只是這畢竟是致命的東西,早晚得去。
這也是爲什麼在這最後的時候,蕭雄會答應蕭子卿的要求,再賣弄一次自己的面子幫他救出沈清蕭,因爲不止是金陵堂日後還得仰仗蕭子卿的打理,就連蕭寧也得蕭子卿的照拂,一點一滴都離不開蕭子卿。
“蕭翎那丫頭,再過不久就回來了,要不,你們就趁着我現在身
體還行,把婚禮給辦了吧!”蕭雄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這麼說。
到底,蕭雄還是說了這句話,蕭子卿的心猛然的一沉。
蕭翎是蕭雄的妹妹,留學國外。蕭子卿也知道,自己和蕭雄再怎麼過命的交情,終究還是得親上加親,這樣蕭雄才會真正的徹底放心。
可是,這要是放在以前,蕭子卿會覺得這是天作之合。
在接管金陵堂的時候,有了這一層保障,堂中的兄弟也纔會徹底的服了自己。可是,現在的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卻陡然浮現的是沈清影那楚楚可憐的風貌。
伊人如斯,她千嬌百媚,可是真正說到底,他能給她的,到底不多。
“怎麼了?”蕭雄感受到了蕭子卿的沉默之後,詫異的挑眉問。
蕭子卿也忽覺得自己失神了,但只輕笑一聲,“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蕭翎當年出國的時候還是個小丫頭,現在再見面,都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簡單的一句緬懷,便將蕭雄乾脆改所說的婚禮的事暫時給糊弄了過去,顯得也自然。
久未見到自己的妹妹,蕭雄一想起,臉上也禁不住的綻開一朵笑顏。
莫看他在外面叱吒風雲,可說到底,他當年出來闖蕩江湖的時候,唯一的親人便只有自己的妹妹了。
何況他此時外強中乾,爲了掩飾住自己的病情,他一直強撐着,能在走之前再見到自己的妹妹,蕭雄心中也倍覺得欣慰。
不覺在說話的時候,車子已經在總督府前停了下來。
新官上任,倒是好一派氣場,張勳仗打得爛,可是這排場倒是不遜色以往的任何一個上任的總督,鋪張到長街開外,車水馬龍,所前來的都是在這江城之內有頭有臉的人物。
車子停在紅毯前,蕭雄拄着柺杖下車的時候,沉沉的看着眼前的種種,倒是見到了不少熟人,一一朝他恭敬的打着招呼,他也在蕭子卿的照應之下,一一頷首回禮。
進了總督府,更是一派盛世年華。
錦繡格格是個愛鋪張的人,更是個會享受的人。
這個會場被她安排
成中西合璧,留聲機中奏響的交響樂,卻配以東方古典的大氣,可見這個錦繡格格倒也是個有手段會安排的人,將這個宴會安排得有聲有色。
反而是張勳,就好像一具傀儡一般,在官場之中陪笑,迎來送往,與着這些達官貴人來回斡旋,天生帶喜感的他,倒也能在這樣的場合中游刃有餘。
當他的目光觸及到剛入場的蕭雄的時候,旁邊便有隨從在他耳邊介紹着蕭雄的身份。
張勳一聽,嘻嘻的笑臉頓了一下之後,忽然更是展開了一抹更爲誇張的笑,忙將手中的高腳杯放給邊上的人,笑着迎了上來。
“蕭堂主啊!太賞臉了,太賞臉了,居然肯大駕光臨,真是我張某人的福氣啊!”張勳此時一身的正裝,除卻這一臉一笑就帶着滑稽的表情之外,倒還是有幾分軍人的威嚴的。
“總聽聞金陵堂堂主這幾年不大出席各種場合,這次能夠邀請到蕭堂主親臨寒舍,不勝榮幸,不勝榮幸啊!來日在這金陵城中大家各自發財,還有待照應,有待照應啊!”張勳一通官場的客套話說下來,倒也順溜得緊。
只是蕭雄向來是江湖人物,從來不喜歡這等官場,如今面對張勳,也只得一番應承。“張總督這說的哪裡話,金陵以後還全仰仗總督大人治理,蕭雄不敢僭越。”
張勳笑着客套,可是眼神在與蕭雄身後的蕭子卿對上的那一刻,他的笑卻也凝了住,“二把手也賞臉啊!”
在長街上的光景,蕭子卿當時敢與之對抗的氣魄,張勳可是記憶尤深呢!
蕭子卿微微一點頭,“是啊,張都督應該不感意外才是,此次前來,卻不知道沈清蕭何在?”蕭子卿毫不掩飾自己前來的目的。
一提到沈清蕭,張勳的臉色陡然大變了一下,一張笑臉頓時也僵住了。
就在此時,場中的音樂陡然變得有些大,掩蓋住了他們之間的說話,可是,卻遮擋不住蕭子卿此時的目光如炬,焦灼得張勳此刻,有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這個……”張勳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將眼光放到了不遠處與一羣闊太太攀談甚歡的錦繡格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