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克發威,一舉誅殺晉獻公兩個心愛的兒子——奚齊與卓子,雖然這倆孩子加起來剛二十歲。典型的用革命的恐怖反抗反革命的恐怖。
晉獻公地下有知,恐怕得恨死裡克了。
有破就有立,裡克火速任命屠岸夷爲上士,前往翟國迎立公子重耳。
可是重耳看到這封表章上沒有狐突的名字卻猶豫了。
狐突國之重臣,這件事情上沒有狐突的名字,只能說明一件事情:狐突不認可裡克的所作所爲。
所以在魏犨問重耳爲何面對這天上掉餡餅的大好消息還猶豫的時候,重耳回答道,“這件事情表面上看是好事,可是你想過沒有,先君的兒子也不是我一個,爲什麼會輪到我呢?我就那麼有資格嗎?況且驪姬的兩個兒子現在都剛剛被誅殺,國內黨派紛亂。如今貿然進入,恐怕離被驅逐的日子不遠了吧?”
“啊?”
魏犨的嘴張的比碗還大,天上掉餡餅,接着就是了,有這麼複雜嗎?
人總是希望在困境中發生奇蹟,忽然就考上名牌大學了,忽然就事業成功了,忽然就中彩票了。再不濟中個飲料抽獎也行。
可是送上門來的好事,的確多是居心不良者爲之。
在利益誘惑面前,保持一份清醒是很重要的。
這是保護自己的基本能力。
天上掉餡餅怎麼了?
不接。
憑我自己的能力所有的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即便沒有機會,我就是天下最大的倒黴蛋,幹啥啥不成,那我也不羨慕別人。
我盡力了,我對得起自己,問心無愧。
做人就得有這份骨氣和自信。
所以公子重耳能有這份清明,實屬不易。
重耳看着魏犨驚訝的表情,微笑着說道,“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何必要急於一時呢?”
狐偃也覺得重耳此時的確不宜接手。
裡克此舉,一舉殺害晉獻公兩個兒子,過於殘暴。
重耳如果此時與裡克同盟,所有的人都會認爲裡克是受到重耳的蠱惑纔會如此的。
這一世的英名就算是交待了。
爲了晉侯之位逼死庶母殺了自己兩個兄弟?
重耳你要真是如此還有什麼臉面說自己是爲了給哥哥申生報仇?你和驪姬的所作所爲有什麼不同?
外帶還有一干大臣送命。
奸臣的命也是命啊!你殺了“二五”和優施以及他們全家,經過審判了嗎?
何況還有荀息。
人家只不過是沒支持你罷了。
荀息還是對晉國有功的。
沉澱的的。
這個後果的確是沉澱澱的。
這不是哪個人能夠輕易負擔的。
狐偃於是對使者推辭道,“公子重耳是犯了錯誤出奔的。在先君生前沒有盡孝,先君死後也沒有參加葬禮,實在是不宜繼承先君的位置。請大夫另外迎立別人,重耳不敢違抗。”
這個結果實在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
誰都知道,爲了晉侯之位,晉國早就在晉獻公的努力之下亂成一鍋粥了。
現在好好的迎立重耳,還不用他費一點心,他居然推辭了?
的確,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貪得無厭沒有大腦的。
裡克覺得這事不可能被拒絕,他還準備再次派使者前往翟國迎接重耳。
大夫樑繇靡問道,“這公子又不是君主,爲什麼不迎立夷吾呢?”
裡克不屑說道,“夷吾爲人貪酷殘忍。這樣的人怎麼會服衆呢?”
樑繇靡反脣相譏道,“夷吾再怎麼不好也比其他公子好吧?”
其他大臣當然都覺得沒有說話的資格,裡克也覺得再說下去沒什麼意思。
又不是我和重耳有什麼生死約定,而且重耳還拒絕我了,幹嘛我非得死薅着重耳呢?
夷吾就夷吾吧!
於是裡克派屠岸夷輔助樑繇靡去樑國迎接公子夷吾。
再說公子夷吾在樑國小日子過得可是不錯,樑伯把女兒嫁給了夷吾做妻子。夷吾的妻子爲他生下了兒子——圉。
夷吾在樑國安頓下來,嬌妻幼子,生活的非常美滿。
但是他心裡一直惦記着自己的祖國——晉國。
其實在世子申生在的時候,夷吾雖然心裡對於晉侯之位也會有小小的企盼,但是基本沒有非分之想。因爲申生作爲大哥,作爲世子,實在是名符其實,實至名歸的。不容夷吾有非分之想。
可是申生被害之後,夷吾自己也淪落的出奔,心裡的野草好像遇到了點風,就開始茂盛生長了。
既然父不父,何必子非子呢?
爹都把我當仇人了,我還裝啥大尾巴狼
呢?
這就是夷吾和重耳的區別。
即便晉獻公對夷吾和重耳都達到了敵人的態度,但是重耳在出奔之後心裡想的是自己沒能對父親盡孝,而夷吾則想的是再也不必有所顧忌了。典型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型選手。
於是在晉獻公剛去世的時候,夷吾就命令呂怡甥偷襲屈地,一舉將屈地奪回。
那時候裡克和丕鄭父正在晉國鬧騰,荀息一時之間根本無暇顧及夷吾,所以屈地牢牢掌握在夷吾手中。
等到奚齊和卓子被害,晉國派出使者迎接重耳,夷吾也得到了消息。
他好恨,同樣是父親的兒子,爲什麼在父親死後重耳能得到國家的承認,自己就只不過是個出奔的公子?
夷吾摩拳擦掌準備和重耳爭奪晉侯之位。
他不甘心就這麼算了,憑什麼?
不料就在夷吾準備動手的時候,晉國的使者來到了樑國迎接他,夷吾喜出望外。
郤芮對此事進行了深度分析,他認爲重耳之所以推辭了回國的好機會,肯定是對此事有所懷疑,那夷吾最好也別對此加以輕信。國內發生政變尋求國外領導的,那肯定是有原因,起碼是各種力量還在較量。所以夷吾準備回國的話,先要好好賄賂裡克和丕鄭父這兩個領頭的大臣,但是就是這樣那單槍匹馬回去也是難以成事。肯定還得尋求外援。對於夷吾而言,現在晉國的鄰國最強大的那就是秦國了,所以夷吾可以藉助秦國的力量,這樣回去一定會很安全。
郤芮雖然人沒有回去,但是還真是分析的非常正確。
的確,裡克能夠連殺兩位晉獻公的愛子,肯定自己是有野心的。而要藉此機會回去,那必然先得拉攏裡克這個權臣,然後藉助外援,方能自立。
胡蘿蔔加大棒的方法原來古已有之。
夷吾覺得郤芮分析的很有道理,於是人還沒回去,先封給裡克汾陽之田百萬,封給丕鄭父負葵之田七十萬,而且全部都用文書寫好封好,先派屠岸夷回國報信。
這是夷吾言之有信並且利益均沾的表示。
屠岸夷一離開樑國,夷吾就命令樑繇靡拿着自己的親筆書信來到秦國,說明晉國現在的情況。
秦穆公收到書信仔細一看,原來是這麼回事。
秦穆公問計於蹇叔道,“晉亂必須寡人平定,這事兒之前我已經夢見過了。可是現在晉國又有兩位公子流落在外,重耳和夷吾我選擇哪個扶助比較好呢?”
夢沒夢見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說的和真的一樣。
蹇叔回答道,“重耳在翟國,夷吾在樑國,都離我們秦國不遠。您爲何不派人前往弔唁,來觀察他們二人爲人如何呢?”
秦穆公覺得這計策不錯,百聞不如一見,那就派公子縶先去翟國弔唁,然後再去樑國。
公子縶先來到了翟國,說明自己是秦穆公的代表,恭敬的進行了弔唁。
儀式結束重耳就退下了。
公子縶派守門人傳話說,自己的主公願意幫助重耳回到晉國繼承晉獻公的晉侯之位。
重耳和趙衰商議此事,說秦穆公可表示對我的支持了。趙衰當即表示反對。好好的國內來迎接都沒去,反倒依靠外國幫助登基了?腦子瘸了?
這事兒肯定不行。
重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於是重耳回去見到公子縶,正色說道,“君對重耳的恩惠不敢忘,但是這世上最寶貴的就是親人,現在父親已經去世了,還能想別的嗎?重耳不敢有別的想法。”
說完重耳伏地大哭,行禮之後就離開了,沒有二話。
行動勝過一切,公子縶感嘆重耳果然是賢人。
公子縶馬不停蹄繼續來到樑國,祭奠完畢,還是說明秦穆公的意思,夷吾當即稱謝。
之後夷吾與郤芮討論此事,說秦國已經答應幫助我了,這可是好事兒啊!郤芮說道,“秦國爲什麼要幫助我們呢?那肯定是有私心。您必須割地給他們了。”
夷吾皺着眉頭問道,“我大舉割地,那不是損傷我們晉國的利益了嗎?”
郤芮說道,“您如果不能回到晉國,只不過是兩國一介匹夫罷了。還心疼什麼土地?那都是別人的東西啊!公子何必憐惜呢!”
夷吾見了公子縶於是立刻表明裡克和丕鄭父已經做了自己的內應,自己也沒虧待這二位。如果秦穆公能夠幫忙,那河東五城就是秦國的了。東盡虢地,南到華山,內以解樑爲解,那都是秦國的了。
夷吾將寫好的文書從袖子裡拿出來,洋洋得意。
用自己國家的土地換的權力,的確令人不齒。
公子縶剛要推辭,夷吾又說有黃金四十鎰,白璧六雙奉送公子縶,希望公子縶到了秦穆公面前多說好話,公子縶於是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