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遷聽到趙高的話,口中的玉璧瞬間掉到了地上,整個人呆滯的看着嬴政,他沒想到嬴政竟然直接賜死了他。
趙國的百姓和百官此刻也呆愣住了,趙王遷被直接賜死這是他們從沒想過的。秦滅了韓魏燕三國,韓王安、魏王增,甚至是臨陣逃脫被秦軍俘虜的燕王喜都沒有被秦國賜死,而趙王遷竟然直接被賜死了,還是在投降的時候。
哪怕趙王遷在投降之後,被嬴政隨便找個機會賜死都沒有關係,但這種投降的時候,直接被賜死這可是春秋百年甚至千年來第一次的事情。現在趙王遷被賜死了,這些趙國大臣和宗室一個個心中緊張不已,生怕嬴政將他們一起賜死給趙王遷陪葬!
李牧眼中也充滿了詫異,他和子游的交易是,趙王遷必須死,趙王室可以留下,但他也沒想到嬴政竟然在投降的時候賜死趙王遷。要是趙國全境都被秦國拿下的話,自然沒有關係,但此刻秦國佔領下的趙國國土甚至不到一半,剩下的城池之所以投降是因爲趙王遷的投降詔書,現在嬴政當衆賜死趙王遷,這些城池絕對會直接舉起趙國大旗,拼死對抗秦國的。
雖然嬴政在此刻賜死趙王遷弊大於利,甚至毫無益處,但李牧心中卻感到格外的溫暖,這是一種被重視,被看重的感覺。位列於兩旁的武陵鐵騎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這些百戰老卒們眼眶開始紅潤了起來,一些人甚至當場落淚。
趙王遷和他們有着屠族之仇,他們以爲這個仇報不了的時候,卻沒想到嬴政竟然當衆賜死了趙王遷,詔書上雖然說了很多,但歸根到底就一句話,你殺了武陵鐵騎全族,現在寡人殺了你,爲他們報仇!這些人此刻看向嬴政的目光中多了些許的尊敬。
一聲山羊的叫聲將衆人叫醒,嬴政身後的一名博士站出來對着嬴政高聲喊道
“大王不可,如今趙國初定,不宜妄動刀兵,趙王遷雖罪惡滔天,萬事難洗其罪,但此時殺趙王遷難以服衆,更容易讓趙國百姓心中厭惡秦國啊!”
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這名博士的身上,子游看着這名博士,腦海中浮現了這位博士的身份,儒家穀梁儒家主,當代大儒之一。趙王遷的目光中升起一絲希望,他沒想到竟然有人站出來幫他說話,雖然穀梁儒家主的是從穩定趙國民心的身上出發的,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就行。
就在子游站出來準備幫嬴政辯經的時候。博士隊列中一名博士開口罵道
“賣直取名之小人,豈敢在大王面前搬弄是非!”
子游看向了這名博士,他在熟悉不過了,公羊儒的家主公羊諭。看到是公再諭站出來,子游便不在準備在出聲了,這種時候沒有人比公羊諭更不再合出再了。
嬴政的視線也從穀梁儒家主的身上轉移到了公羊諭的身上,示意公羊諭繼續說下去。
“趙王遷在位十數年,不親政務,苛政百姓,任用佞臣,以私人之好惡,隨意屠殺國之將士家屬,罪大惡極,故人云元氣肇闢,樹之以君,有命不恆,所輔惟德。天心人事,選賢與能,盡四海而樂推,非一人而獨有。如今趙志妖孽遞生,骨肉多虞,藩維構釁,影響同惡豈能以一國之事,而放此等惡人。
聖人層說過,真的君主應該從天下人的利益出發,而非是以自己的私利出發,大王賜死趙王遷乃是爲趙國百姓而報仇,爲枉死的趙王遷之手的武陵鐵騎之家屬而復仇,乃是乃是順應天命,代天刑罰,以正人間之道,以佑天下之萬民,以樹仁德之君之典範。
而你一介腐儒,張口閉口仁義道德,卻忘記了以德報德,以直報怨?更想要讓大王以一己私利出發,而不顧趙國百姓多年的水深火熱,不顧天下道義,更是該死!”
公羊諭一大篇說下去,在場的人都懵了,倒不是他們沒聽懂公羊諭說的意思,而是公羊諭的嘴速太快讓其他人沒反應過來。但子游是聽明白了,公羊諭這次是直接將穀梁儒架在了火上烤了。
公羊諭前面是說趙王遷的過錯,和君主應該怎麼辦,將趙王遷用陰謀詭計上位、在位乾的荒唐事以及殘害百姓都說出來了,後面就是給嬴政戴高帽子了,將嬴政賜死趙王遷是爲了樹立聖君的典範、保護趙國百姓、匡扶人間正義,這讓穀梁儒沒辦法下嘴。
倒不是穀梁儒家主沒有辦法辯論,而是他不敢,他要是辯論就是踩着嬴政辯論,說嬴政不配是聖君。本來穀梁儒在秦國就不怎麼受歡迎,現在要是再得罪了嬴政,穀梁儒弄不好就斷在了他的手裡了。
穀梁儒家主張口不是閉口不是的時候,子游站出來說道
“大王,公羊博士說的有道理,臣等支持賜死趙王遷!”
有了子游帶頭,其他的博士和隨行的大臣紛紛站出來說道
“臣等贊同!”
嬴政看向公羊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欣慰,公羊儒很符合的他的胃口,否則也不會這次出來將公羊諭帶出來,爲的就是有人能夠隨時隨地幫他辯經。
嬴政淡淡的瞥了一眼趙王遷說道
“動手吧!”
“諾!”
捧着轆轤劍的章邯上前,一劍將趙王遷的頭砍下了,隨着趙王遷人頭的落地,一時間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了出來。爲趙王遷哭訴的人自然是趙國的百姓和大臣,面對君主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們哪怕心中無感也要哭出來,也算是保全趙國最後的顏面。
“以君王的禮儀埋葬了吧。”嬴政說道。
“諾!”
“趙高宣召!”嬴政繼續說道。
趙高掏出了第二封詔書說道
“趙之李牧,爲國戍邊,抵抗匈奴胡人十數年,保衛趙國邊疆.保留其武安君之封號,賞賜封地武安,食邑五百戶!”
這下所有人都忘卻了哭聲,眼中帶着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牧和嬴政,李牧被保留武安君的名號,可比趙王遷被賜死更加讓他們心中驚訝,李牧也被嬴政的大手筆所震撼了,但還是回過神對着嬴政行禮說道
“多謝大王賞賜,李牧定爲國效死!”
嬴政笑着扶起李牧說道
“今日起,武安君便是秦之武安君,今後秦國的北方需要伱盡忠職守。”
“臣領命!”
扶起李牧後,嬴政便帶着所有人朝着邯鄲城內而去,至於留下的趙國宗室和大臣則被繼續收押了起來。
嬴政並沒有前往趙王宮,而是前往了邯鄲的東城,一處破敗的院子前。跟在他身後的子游等人看着這個破敗的院子紛紛沉默不語,他們自然是明白嬴政爲何要來這處院子,這是當初的質子府,也就嬴政出生和受苦受難的地方。
“扶蘇你跟寡人來。”嬴政邁步就要朝着院子內走去在推開門的時候說道“你們留在外面!”
扶蘇跟着嬴政一言不發的朝着院子內走去,而留下的外面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敢言語,王翦來到子游的身邊小聲的說道
“太尉,大王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放心吧,趙人還沒有傻到現在刺殺大王,要是大王出事了,整個邯鄲城都要爲平息大王的怒火付出代價。”子游淡淡的說道。
王翦也不再說話,而是默默的等着嬴政出來。走入院子內的嬴政,看着院內四處野蠻生長的雜草以及倒塌的房屋眼中閃過一絲回憶,他最好也是最痛苦的回憶都在這小小的院子中。
扶蘇跟在嬴政的身後一言不發,默默的打量着四周,想象着自己父王在童年時的生活,但他怎麼想象都覺得差點什麼。從出生開始,便被立爲太子,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扶蘇是根本無法理解嬴政幼童時期所過的生活,以及經歷的悲歡離合。
“扶蘇,這便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覺得如何?”嬴政低聲問道。
聽到嬴政的話,扶蘇先是一愣,隨後回道
“孩兒,想象不出來。”
“你想象不出來是對的,我從小是在趙人的大罵白眼之中長大的,甚至有些時候他們會趁夜在門外鬧事,那時的我只能躲在母親的懷中瑟瑟發抖,那時候我們的日子雖然苦難,但感受到的母愛卻是前所未有的。”嬴政朝着房間內看去,往日的事情彷彿歷歷在目。
“那應該是父王不好的日子裡最好的感受吧。”扶蘇開口說道。
“是啊,可是現在那些感受成爲奢望,權力是讓人迷失心智的,更是讓人忘卻感情的存在。”嬴政突然轉身對着扶蘇說道“扶蘇,要想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是不能被感情所左右的,寡人相信你不會成爲一個薄情寡義之人,但寡人希望你的心中時刻都要準備好拋棄一切感情的準備。”
嬴政冷漠的臉,讓嬴政彷彿是一個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的神一般,讓扶蘇心中升起一股緊張感。
“兒臣知道了。”扶蘇拱手說道。
看着扶蘇這般模樣,嬴政知道扶蘇並沒有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但是嬴政也不着急,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來讓扶蘇明白。
“走吧,去趙王宮。”
“諾!”
嬴政和扶蘇走出小院子之後,便帶着衆臣朝着趙王宮前去,在趙王宮隨意看了兩眼之後,嬴政便讓衆人散去,留下了子游跟自己前往了一處宮殿內。
子游和嬴政對面而坐。
“老師,寡人現在殺了趙王遷,趙人心中定然還有些不服氣,很可能再度反叛起來,您覺得該怎麼辦?”嬴政問道。殺趙王遷,是嬴政的臨時決斷,子游和他當初的計劃中,是先將趙王遷下牢獄,再公審趙王遷。
嬴政突如其來的殺了趙王遷這件事讓子游也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便有了思路。
“這件事不能用政令上的辦法來做,只能轉移趙人的注意。”子游說道。
秦趙之間本就有不小的仇恨,現在趙王遷還被殺了,雖然殺趙王遷的理由合理合法,但趙人心中難免還會出現對秦國的敵視心理,所以現在只能通過轉移趙人對秦國可能產生的仇恨。
“老師的意思,是找人來背鍋?”嬴政問道。
“我之前答應了,李牧讓小說家爲武陵鐵騎立傳,在百姓之中廣泛傳播。一個好的故事之中必然要有一個招人仇恨的壞人,我們需要借這個人轉移趙人的仇恨和不滿。”子游說道。
“看來這件事能讓郭開去揹負了。”嬴政淡淡的說道。
“武陵鐵騎之事是由趙王遷和中尉威兩人去做的,所以這件事不能全部讓郭開去揹負。”子游說道。
現在郭開還是秦國的死間呢,若是現在趙地內大肆出現郭開的負面消息,很容易弄巧成拙,若是這件事又沒有郭開的身影那麼很容易引起昌平君的懷疑,所以這件事必須要把握好度,小說家只負責編寫傳唱,至於具體鍋由誰來背,只能讓趙人自己決定。
“這件事就讓伏念先生去和小說家談吧。”嬴政說道。
就在子游和嬴政正在討論着該如何治理趙地的時候,門外的趙高突然接到一封密信,在打開看了之後,趙高也不管君臣之禮,直接衝入了殿內。
“大王,太尉,大事不好了,楚王熊悍暴斃而亡了!”趙高對着兩人說道。
“熊悍死了?”嬴政蹙眉問道。
“沒錯。羅網傳來的密信,熊悍死於五天之前,現在壽春封閉,楚王宮被李園把控住了,楚國朝堂已經五天沒有早朝了。”趙高將羅網送來的密信交給了嬴政。
嬴政看完之後,將書信交給了子游。子游看着密信上的內容,上面只有楚王熊悍暴斃之事,至於具體的死因羅網還在查。
“昌平君好手段,竟然謀害了楚王熊悍。”子游看完之後沉聲說道。
“熊猶在屈景昭三家謀反逃亡的路上早夭,負芻也被李園殺了,現在熊悍一死,楚王的繼承人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了。他當真是好手段。”嬴政冷聲說道。
嬴政嘴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昌平君。楚國王位的合法繼承人除了熊悍、熊猶、負芻之外就剩下了昌平君熊啓了,前面三個人一死,熊啓自然就成爲了唯一的繼承人,無論李園是否願意讓熊啓當楚王,楚國的百姓只認熊啓了,現在的楚王室只能下熊啓這一個繼承人了。
“大王或許忘記了,還有一人也是能夠繼承楚國的。”子游說道。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