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曾在小聖賢莊求學,拜荀子爲師,通曉儒家典籍,能言善辯。
若論口才,三個姜珝也不一定是李斯的對手。
李斯這一次的計謀說穿了其實不值一提,他出現在姜珝的婚禮上,本身便能離間姜珝與趙王,隨口挑撥之下,便可使趙韓兩國彼此互不信任,瓦解兩國聯盟。
即便兩國盟約還在,可一旦數年之後秦趙開戰,韓國姬無夜率軍助秦攻趙,姜珝使韓之功便一朝瓦解,甚至還能爲姜珝招來禍端。
一旦因爲韓國助秦使得趙國戰敗,姜珝便是趙國最大的罪臣。
若是再有郭開相助,或許根本不用等到秦趙交戰,郭開的讒言便能讓趙王懷疑姜珝,收回姜珝的兵權。
姜珝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一開始,姜珝便沒去管李斯的離間計,而是直言秦國欲與趙國開戰,點明秦國的威脅。
李斯現在很爲難,甚至有點不知該如何去與姜珝辯駁。
李斯作爲秦王使者,他不能向趙國示弱,否則便是有辱君信國威。
即便離間計成功,等他回到秦國,其政治生命也就此終結。
所以對於姜珝的話,李斯既不能承認,但也不能矢口否認。
這就好像天下第一的劍客要與人比試,猖狂的說‘比試的規則隨你定’,然而對方根本不跟你比劍,而是比試舞文弄墨。
李斯心思急轉,正欲開口,卻聽姜珝繼續道:“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用數據說話。何爲數據?數據便是數值,也就是我們通過觀察、計算得出的最終結論。”
“秦國服兵役的年齡是十七歲到六十歲,這也就是說,一個男子一生當中有四十三年時間要去服役,堪稱是全民借兵。即便在非戰之時,秦國總兵力也有近百萬之多。”
“一旦秦國與外敵交戰,以秦國的軍功制度,隨時可以拉出一支百萬大軍。”
“十年前,鄭國渠爲秦國興修水利,引涇水東注洛水,全長總達三百餘里。水渠一成,秦國每年糧食稅收超過十年前一倍有餘。”
“秦國賦稅極重,這一點,即便本侯不說,相比李長史以及諸位也是心中有數。”
說到這裡,姜珝臉色一變,沉聲道:“李長史口口聲聲說秦王欲要休養生息,還田與農。可在本侯看來,秦王卻是在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東出入侵東方六國。”
姜珝話音剛落,大殿中衆人便議論紛紛。
很多人都知道秦國很強大,可具體是怎麼個強大法,卻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畢竟古人不擅長統計數據,在這方面一直都是模棱兩可。
秦國目前擁兵八十萬,除了駐守各地的常駐兵馬外,可戰之師不過才四十萬人。數量隨大,但卻並不足以威脅山東六國。
即便一國之力不是秦國的對手,但只要兩過聯手,便也足以抵擋秦國的入侵。
畢竟防守方有城池之利,在本土作戰,優勢遠大於進攻方。
可聽了姜珝的終結,衆人全明白了秦國的強大之處。
秦國的兵役極重,堪稱全民皆兵,而且在軍功制度的刺激下,秦國士兵悍不畏死,爭先殺敵。
在過去,糧草不足一直都是秦國最大的弊端。一旦秦國陷入戰爭泥潭,國內糧食價格飛漲,不是有多少百姓因爲無糧而餓死。
就拿李斯之前所提到的秦楚之戰來說,秦國在戰場上死了多少人,國內便有多少人活活餓死。
可如今水渠一成,三百里廢地變成良田,糧草再也不是秦國弊端。
相反,如今的秦國糧草充足,足以供養百萬大軍。
再加上秦國任人唯才,吸引了大量山東六國的士子入秦爲官,王、蒙兩大軍事豪門更是人才輩出,軍隊戰鬥力強大。
如今的秦國,便是一頭即將下山的猛虎,欲要擇人而噬。
李斯臉色難看,姜珝將這些數據擺在明面上,即便秦國現在想要裝作人畜無害,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了。
哪怕是李牧,此刻也是臉色陰沉,內心之中琢磨着要如何抗秦。
李牧知道秦國國力強大,但秦國與趙國都有一個弱點,那便是國內河流稀少,糧食不足。
趙韓兩國結盟,趙國看重的也並不是韓國的兵力,而是韓國的糧草。
若有了韓國支援的糧草,趙國足以與秦國一戰。
可如今秦國水渠修成,秦國再也無需爲糧草發愁,只需積累一兩年,便可以打一成傾國之戰。
郭開的臉色數變,目光閃爍不定,心裡想着是否與羅網重修舊好。
春平君也是眼神凝重,秦國之強,出乎預料。
秦國修建水渠修了十年,拖累的秦國難以發展,近十年來,秦國都沒有主動進攻過東方六國。
哪怕是數年前的五國伐秦之戰,秦國雖然擊退了五國聯軍,但卻沒有收回丟失的國土。
再加上如今嬴政剛剛加冠,秦國又經歷了嫪毐之亂,嬴政與呂不韋鬥得不可開交。
種種假象,都給了東方六國一種‘秦國即將敗落’的假象。
這一刻,大殿之中上演衆生百態。
上百的趙國官員、權貴,此刻都是默不作聲,恐怕姜珝一翻言論之後,不少人都生出了投秦之心。
李斯也是看出了這一點,臉上帶着自己的微笑,淡淡道:“看來姜侯對我秦國的瞭解,比我這個秦國官吏還要深刻。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王上仁德,雖不願輕啓戰事,入侵別國領土,但我秦國也不容他國侮辱。”
“如今韓國九公子韓非入秦爲官,秦韓兩國交好,便足以證明王上的誠意。”
姜珝心明如鏡,李斯這話看似沒有敵意,可卻是暗示秦趙兩國之間必有一戰。
同時又以韓非入秦一事向各國證明,秦國只想報數年前趙國合縱五國伐秦之仇,對其他諸國並無敵意,讓其他五國坐觀秦趙之戰,兩不相幫。
淡笑一聲,姜珝氣定神閒的說道:“韓非入秦,乃是秦國大軍兵臨韓國邊境,韓國不得以之下,只能讓韓非入秦爲質,秦之霸道可見一斑。”
“好了!”姜珝緩緩起身,道:“今日乃是本侯新婚之喜,國事便暫且放在一邊,若有人再提及國事,便要罰酒三杯,諸位皆可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