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四老爺是庶子,自小不受重視。
早些年木老侯爺讓他死讀詩書,希望他能考取功名。無耐他是個不思長勁的性格,讀了二十年,竟然連個舉人都沒中。
見木四老爺求取功名不成,木老侯爺又私下裡拿了銀兩讓他學做生意。不想生意沒做成,反而混跡於賭坊,差點將木四夫人的嫁妝敗光。
木老侯爺知道後大怒,將他痛打一頓後關了半年。
自那後,木四老爺更懶於上勁了,一天三頓小酒,日子是得過且過。
木四夫人早些年還有精力打理自己陪嫁過來的兩間店鋪,可自手掌斷了後,便再沒那份兒心氣了。
如今整個四房,在安平侯府裡可算是仰別人鼻息活着。
身爲庶嫡姑娘的木婉蘿,在府中的地位尤其尷尬。說她是庶出,她生母卻是正妻。說她是嫡出,她父親卻是庶子。
遇事稍微同婆子丫鬟較真一點兒,嘴碎的就會說,到底不是正經嫡姑娘,行事這般小氣。若真大度了,嘴碎的又會說,吃公中喝公中用公中,還拿着公中的銀錢大度,裝什麼嫡姑娘……
若不是如此,木婉蘿也不會養成那般尖酸刻薄的性格。
眼下她想去當明妃,也是想爲四房爭回些臉面。如果不是木婉柔姐妹已經入宮,她再沒入宮的機會,她也不會把主意往這上打。
木婉薇覺得木婉蘿這樣做不值。盡孝的方法有許多種,何必搭上自己一輩子?
佛母開壇講佛那一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天氣極好。
同木老夫人一同去的,不僅有小王氏,木婉欣,木婉蘿,還有剛成親才四日的木宏宇夫婦帶在了身邊。
木老夫人說要帶他們去求佛母保佑,早是爲木家開枝散葉,爭取年後爲她添個曾孫抱抱。
宇二奶奶羞得面紅耳赤,雙頰似能滴出血來一般。
待這一行人乘坐了小轎出了後宅後,木婉薇拿了個食盒子,帶上些子可口的小菜和一壺清酒,經直往後山去了。
木老侯爺回府已有月餘,除了木宏宇成親那日他出現在喜廳之中外,其餘時候皆是待在後山,既不開爐煉丹,也不研究古書,只乾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木婉薇爬到後山上時,木老侯爺正坐在一顆古松下的巨石上閉眸冥思。初陽的光芒串過層層樹葉,化在斑斑點點落在他身上,憑添了幾分仙風道骨。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睜開雙眼一看,笑了,問道,“雨後山路滑,你怎麼上來了。”
“我怕我不來送些小酒小菜,祖父肚子裡的酒蟲和您鬧騰……”木婉薇臉上紅撲撲的,額上滲了幾絲細汗。她擡起手背一抹汗溼的鼻尖,指着手裡的食盒子問道,“是在這裡,還是回屋去?”
“擺在這裡吧。”木老侯爺長吁出一口氣,伸展了雙腿,“這裡空氣新鮮。”
木婉薇點點,把酒菜擺好後,又給木老侯爺倒上了一杯。進到煉丹房裡拿出本黃曆,坐在木老侯爺的身側,掰了手指細算。
木老侯爺把酒杯拿起來抿了一口,回頭問道,“怎的,想開爐煉丹。”
木婉薇點點頭,手指在泛黃的紙張上輕劃,“二哥哥成親那日,倒是頂好的吉日,萬事皆宜。下個吉日……”
木婉薇手指一頓,下個吉日,在六月初。若那時開爐煉丹,就要缺席木老侯爺的壽宴了。
木老侯爺側過頭一看,笑呵呵的道,“就定在那日吧,過幾日我又要出去,今年的千秋就不辦了。”
“祖父不是剛回來?”木婉薇擡頭,詫異的問道,“這些日子來又沒開爐,藥材金石還足夠煉上一次金丹……”
“上次出去,是有些別的事。這次出去,纔是去尋煉丹藥的金石……”木老侯爺淡淡的回道。
木婉薇輕輕的點下頭,沒再多問,見楊林在家丁的帶領下過來,打了招呼,又低下頭細掰着手指算日子去了。
如無意外,在鎮國公夫人生辰前,她能煉出一爐芙蓉養顏丸。只是藥材卻不夠了,除了缺一枝百年老參外,還缺少一雌一雄兩株何首烏。
百年老參侯府裡還有,她撒撒嬌,木老侯爺定會給。只那一雌一雄的何首烏,極是難尋。
正想着,木婉薇突然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擡頭,發現這種感覺來自坐在她對面的楊林。
木婉薇下意識的伸出小手在楊林的面前晃了兩晃,她以前也是同楊林對面相坐,卻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楊林正執着酒杯喝酒,對木婉薇的動作無一絲反應,還在同木老侯爺說笑,“我去過橫山,那裡隱居着位德行深厚的老道長,我有一次受重傷,是他所煉的仙丹救了我一命……”
木老侯爺看着木婉薇的動作,笑着道,“若有機會,定去拜訪……你的眼睛這段時間如何了,可是有所好轉?”
楊林舉起手在眼前輕輕一晃,差點碰到木婉薇沒有放下的手,“上幾日雨前,似看到了一點亮光。雨後,又是一片漆黑了。”
“我這次出去,試着爲你找找道家的丹藥,看看有沒有效果……”木老侯爺笑道。
“順帶着幫我尋幾對何首烏。”木婉薇適時的接話,“還有,將你藏起來的百年人蔘也給我一株……”
“你這丫頭!”木老侯爺吹鬍子瞪眼,“幾個小菜一壺小酒,竟是打我百年老參的主意!”
“祖父……”木婉薇搖着木老侯爺的手臂輕晃,撒嬌道,“我又不是煉不成,你就給我吧,煉成的丹藥分您一半還不成嗎……”
木老侯爺笑着看木婉薇似只小貓般鬧騰了會,終是答應把百年老參舍了,至於馬上要用到的何首烏,只能讓屈郎中割肉了。
木婉薇如了心意,不再磨木老侯爺了,笑嘻嘻的道,“那祖父慢慢用,我先回去了。”
“去吧……”木老侯爺擡手抹了脣上兩撇鬍子兩下,細心叮囑,“路滑,下山時慢着些。”
木婉薇歡快的應了聲,一溜小跑着往山下去了。
“這孩子……”木老侯爺輕笑出聲,看着木婉薇的背景,捋着鬍鬚笑道,“都這樣大了,還似個孩童一般。”
楊林亦是向木婉薇離去的方向望去,挑起嘴角笑了。
待木婉薇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木老侯爺提壺給楊林斟了杯酒,道,“這次我出去,又要勞煩楊公子幫我照看一二了。”
後山雖在安平侯府內,平日裡卻人煙稀少。獨放木婉薇一個小姑娘家在這裡,木老侯爺多少有些不放心。
楊林雖盲,武功卻極高,護着一個小丫頭綽綽有餘。
“侯爺對我有救命之恩,這點小事自是義不容辭。”楊林笑道,“只要不是貴府中人來尋,在下定保五姑娘周全。”
上一次小王氏帶着呂媽媽來尋木婉薇麻煩時,楊林知道。他想出手相救,卻怕自己一陌生男子突然出現會給木婉薇帶來更大麻煩。最後,只能耳聽着那羣兇婆子將人帶走。
一句話,讓木老侯爺沉了臉色,沉默須臾後,猛灌下一杯涼酒,嘆道,“我愧對她,讓她背了十幾年行克的名聲……”
因心情好,木婉薇是一路小跑着回紫薇園的。因屈媽媽跟木婉欣去了寺中,耳邊沒人唸叨,木婉薇痛快的灌了一肚子涼茶。
“姑娘,屈媽媽不讓您喝涼茶的!”秋錦搶下木婉薇手裡的茶壺,“看她回來,我讓她說您。”
木婉薇舔了下嘴脣,回眸笑了,“你纔不會去告狀。”聽見外面有人哭,木婉薇又問了句,“誰在哭呢?”
“聽聲就知道是黃鸝。”秋錦刻薄的道,“除了她還能有誰嚎得這樣七腔八調的。”
黃鸝最近已經老實許多了,雖還耍脾氣,卻再不敢動手打人了。
聽是她的事,木婉薇也就沒興趣打聽了。
“對了,還有一事。”秋錦讓合子出去守在迴廊上不讓別的丫鬟婆子靠近,對看着她的木婉薇道,“姑娘,您走了不一會楊婆子就偷偷摸摸的來了。”
“她來做什麼?那兩丸芙蓉養顏丸不是已經給她了嗎?”木婉薇回問。
“她不是來要芙蓉養顏丸的,”秋錦小聲道,“她讓我問問姑娘,多少銀兩才能買得一丸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