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嬤嬤給柳纖雪梳頭時,柳纖靈先一步帶着木婉薇和木婉欣爬到了一座假山之上,假山上有一座八角涼亭,正對着及笄臺。
及笄臺是臨時搭建,位於花園的正中央,東西南各有繡樓花廳,便於來客觀禮。
柳纖靈同木婉薇木婉欣三人雖是近親,人卻小巧。往諸位貴夫人中間一坐,守着這規矩那禮儀,怕是連及笄臺的柱子都看不到一根。
假山上就不同了,雖離及笄臺遠些,視線卻是極佳,能清楚的看到及笄臺上的情景。
姐妹三人相互追逐着笑嘻嘻順着臺階往上跑,卻不想見了幾個侍衛守在涼亭的入口處。
爲首的柳青見是柳纖靈,忙上前一步抱了拳,“二姑娘,大公子同兩位貴客正在觀星亭中,還請二姑娘移步。”
柳纖靈吐了吐舌頭,對着涼亭揚聲道,“既是大哥哥領着貴客站了好地兒,小妹便只能領着嬌客換到別處了。”
木婉欣跑得累了,不顧儀表的往石階上一坐,邊用袖子擦額頭上的汗,邊對柳纖靈道,“歇歇,欣兒累了……”
七巧把木婉欣起來,將她背在背上,笑道,“欣姐兒,我揹你。你歇起來沒完沒了的,要錯過了觀禮,大姑娘知道了非擰你的耳朵不可。”
木婉欣摟了七巧的脖子,揚着胖呼呼的小手,笑道,“大姐姐只說若孃親錯過了,就擰孃親的耳朵,可沒說要擰欣兒的……”
木婉薇輕掐了木婉欣腋下一把,道,“你這小丫頭,知道我的耳朵要受罪,還不快着些……”
木婉薇的話還未落,柳景盛從觀星亭中走出來了。他看着小姐三個邊笑邊鬧往假山下走,出聲叫住,“靈兒,帶着兩位表姑娘上來吧。這兩位貴客你們都見過,不必迴避了。”
重點是三個小丫頭年歲還小,遠沒到看一眼外男就被指着脊樑骨說三到四的地步。
柳纖靈聞言高興,扔下木婉薇和七巧就往上跑,活脫脫一匹小野馬。
柳景盛怕柳纖靈摔倒,忙往下迎了兩步,將柳纖靈抱進懷裡了。想訓斥兩句,卻硬生生的忍住了,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
觀星亭內的兩位貴客,一個是太子朱佶,另一個則是安慶王府的世子爺江頊。
兩人坐在觀星亭的欄杆上,視線皆落在了遠處的及笄臺上。
柳景盛放下柳纖靈,讓三個小丫頭上前行禮問安。
短短三月時間,柳纖靈的規矩在李嬤嬤的口傳相授下大爲長進,行起禮來有模有樣,舉手投足間流露着一絲貴氣。
早有侍衛在欄杆前又擺了一張雕花矮几,放上了茶果糕點等物,還放了一盆燃得正歡的銀絲炭。
得了朱佶免禮落座的指令後,三個小姑娘在雕花小几前坐下後,都伸長了脖子往及笄臺上看。
及笄禮非常繁瑣,分爲迎賓、就位、開禮、笄者就位、賓盥、初加、一拜、再加、二拜、三加三拜,等十七個步驟,一整套流程做下來,十分繁瑣費神。
柳纖靈三個玩鬧耽誤了些時間,此時及笄禮正行到初加的步驟。
只見身着緇色滾了紅色錦邊短衣的柳纖雪正在笄者席上轉身,向東正坐(跪坐)。一名身着褐色襦裙,挽了婦髻的年輕婦人捧了一隻硃紅托盤上前,托盤上面,是素色羅帕和一枝發笄。
柳纖靈適時的介紹,這名少女姓沈名慧兒,是她二姑母沈柳氏的大女兒。芳齡十九,兩年前已經嫁爲人婦。
這時,身着華服,白髮蒼蒼的睿老王妃拄着柺杖來到柳纖雪的面前,高聲呤頌賀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語罷,跪坐在柳纖雪面前,五指爲梳,輕撫了下她的髮髻後,將發笄簪了上去。
睿老王妃起身退後,又一名身着藕何色的少女上前,象徵性的正了正發笄,扶着柳纖雪下了及笄臺,到事先準備好的,位於及笄臺東側的繡閣中去了。
至此,初加完成。
木婉薇看着那少女,又問那是誰。
柳纖靈咬着手指,很小聲的道,“那是二叔叔的嫡女,纖落,比姐姐長兩歲,已經訂了親事了。”
兩人正說着,換了身杏色襦裙的柳纖雪由衆多丫鬟擁促着再次登上及笄臺,向坐在主位的鎮國公夫人扣拜,以謝父母養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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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畢,又跪坐在笄者席上。
睿老王妃銀盆淨手後,高聲頌道,“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伸手除去先前所簪發笄後,跪坐下,從沈慧兒捧着的托盤中拿過髮釵簪上。
柳纖落上前正釵,在睿老王妃對柳纖雪作揖後,扶着柳纖雪再次下了及笄臺,去了繡樓。
江頊修長的十指在欄杆上輕敲,笑道,“柳家大姑娘的及笄禮,可是比得上郡主了。”
柳景盛忙低頭搭話,“小妹自幼長在山野……”
“這事兒我到是清楚。”朱佶飲了口茶後,接了話,“鎮國公只懂上陣殺敵,卻不懂這些繁文縟節。是我母后聽說了令禮部摻合着辦的,那羣咬文嚼字的老東西,整日裡知乎者也,天地悠悠,哪會往簡單了弄?”
“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江頊意未深長的笑了,“我說呢,你得閒的日子也不多,怎的就有功夫做在這裡來吹冷風了。”
朱佶輕擺了擺後,抿了薄脣道,“這事兒,皇后說了未必算,鎮國公說了未必不算。”
柳景盛聽朱佶這話說的含糊,卻又不敢冒然插話,就倒了句柳纖雪出來了。
柳纖雪換下了襦裙,着了身同頭上髮釵相配的深色曲裾,對睿老王妃行跪拜之禮,以示對長輩的尊敬和尊師重道。
三加同初加二加相同,睿老王妃銀盆淨手後,吟了賀詞,去除柳纖雪髮髻上的髮釵,簪上了華貴的鳳釵珠冠。
待柳纖雪又去換了與之相配的繁瑣長裙寬袖禮服,回到及笄臺上對着皇宮的方向行了跪拜之禮後,三加完畢。
朱佶只看到了這裡,便不再看下去。他將目光從及笄臺上收回來後對在一邊正嘰嘰喳喳玩得開心的木婉欣招了招手。
木婉欣沒看到,只顧着同七巧玩捉手指,還是柳景盛嘆了口氣後將她領過去的。
朱佶笑了,逗她問道,“你今日怎麼沒叫我哥哥?”
木婉欣歪了小腦袋,兩隻小手在一起揪來扯去,“孃親說,不許叫太子哥哥,要叫太子。”
朱佶擡頭看了眼木婉薇,又逗道,“是你姐姐大,還是太子大?”
“孃親大。”
木婉欣仰着小臉回答的理所當然,柳景盛的一張俊臉卻黑了,“欣兒,不得無理!”
“小孩子,童言童語好玩的很,你同她兇什麼?”朱佶想叫木婉欣到身前,木婉欣卻一轉身跑開了。
江頊看着跑遠的木婉欣笑開了,語氣中滿是柔情的道,“靜兒小時,如她一般天真可愛。”
“既是喜歡,便下了聘娶回去,反正安慶王妃早有此意。”朱佶大笑道。
江頊卻連連搖頭,看着遠處長嘆了口氣,“我此時所有不過是仰仗着家父,若自己不做出一翻作爲,怎配娶她爲妻?”
江頊的聲音極輕,卻正好落在了木婉薇的耳中中。她不僅回頭,好奇的看了這個看似紈絝世子爺一眼。
江頊在京都之中是排得上名的美男子,夏日持扇,冬日懸笛,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襲飄然白衣,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
可想而知,京都中女子芳心暗許的不在少數。可江頊,卻只爲一人傾心,那就是同他自小一同長大的小表妹司徒靜。
朱佶輕拍了下江頊的肩膀,嘆道,“志比鴻鵠,走吧,到景盛那裡坐坐。”
江頊點頭,一行三人下了觀星亭走了。
此時及笄臺上,柳纖雪的及笄禮已然禮畢,睿老王妃正拉牽着柳纖雪的手往下走。
柳纖靈忙拍了下木婉薇的肩膀,道,“快來,娘說過,姐姐的及笄禮畢後,咱們要跟在她的身後。”
“這是爲何?”木婉薇不解,卻被柳纖靈拉着跑下了假山。
兩人回到人羣中時,睿老王妃正同柳纖雪介紹坐在一處繡閣中的夫人姑娘。這個王妃那個郡主的,皆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柳纖雪只覺得自己的膝蓋就沒伸直過,不是和這個見禮,就是對那個請安,一圈下來,眼都花了。
未多坐停留,睿老王妃又拉着她往東花廳去了,那裡所坐的,皆是朝中重臣的內宅家眷。夫家最小的官職也是朝中正四品的侍郎。
東花廳裡的姑娘們相比繡閣裡的郡主,縣主們要和氣上許多,柳纖雪應酬起來也省力,說說笑笑了一會,關係也隨之拉近了許多。
睿老王妃畢竟年歲大了,牽着她走了這兩個地方就回繡樓息歇去了。至於西花廳,她連提都沒提,可見安排在那裡的人是多麼的上不得檯面。
木婉薇只跟着柳纖雪走了一會便回了西花廳去尋木二夫人,略坐了片刻,又滿面羞紅的起身出來了,她實在受不了那羣侯伯爵夫人們的自誇自大,一邊說柳纖雪的及笄禮辦得隆重,一邊又說自己及笄時辦得也不差。
木婉薇帶着木婉欣閃入了偏僻小路,蹲在一株迎春花從中的空地上翻繩玩。只玩了一會,便聽外面的小路上傳來李嬤嬤同一個丫鬟說話的聲音。
“百合,你快去找夫人身邊的胭脂,同她安平侯府的表姑娘落水了,讓她悄聲將夫人叫到百花閣來。”
百合稱了聲是,李嬤嬤又特意叮囑了句,“記得,是安平侯府的二姑娘,對胭脂說清楚了。此事不可聲張,定要謹慎!”
木婉欣聽後一聲輕叫,“呀,孃親,二姐姐……”
木婉薇心中咯噔一下翻了個個兒,忙擡手捂住了木婉欣的小嘴。
木婉欣的聲音雖輕,李嬤嬤卻是聽到了。她把百合打發走後來到迎花從後,將蹲在地上不敢出聲的小姐兒兩拉了起來。雖未怒,眼中卻露出鄙夷,“委屈兩位姑娘同我來一趟吧,來看看你們的好姐姐,做出了何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