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了別人,李兆林早就已經下了逐客令了。石青這個在他眼裡還是孩子,而且能夠對於書法有這麼深的心得着實不易,所以老爺子很是喜歡。再加上李婷婷也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孫女,她帶來的朋友也高看了一眼。只是石青提出讓他幫忙看病卻叫他犯了難。
李兆林皺着白眉,頭搖的跟撥浪鼓似得,“看病不行,看病不行……”
“李爺爺,人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是和什麼人有過約定還是有什麼事讓您放棄了救人於水火的天職?這些我不知道,但我想不到這全天下有什麼比助人更加的讓人更有成就感了。”石青是不會放棄的,從老人胸襟看,這也絕不是庸醫,那麼有傳言“一言斷”之稱的李兆林的就有可能是雪蓮康復的最大希望。
“你是哪裡人?”沒有理石青的話,李兆林看着石青忽然問道。
“D市。”雖然不是很明白李兆林什麼意思,石青還是答道。
“居然也是D市的。”老人嘆息一聲。
“D市怎麼了?您以前去過?”石青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有的,覺得自己一說D市的時候老人面部突然抽搐了一下。
“何止是去過,說起來那裡還是我的第二個家鄉。”老人巍巍然的坐下,眼神一陣迷離,明明看着窗外,卻像是看着以前的影子。
“我知道要是現在我跟您攀鄉情也沒有什麼用,所以還不如不說,我只想知道您如何能夠解開您心裡的疙瘩,讓您能夠放棄前塵往事的恩怨是非,回到眼前來,用您的醫術來幫助現在需要您幫助的人。”石青也是聽說了李兆林的倔強,單純的幾句話是不可能打動他,要不然這些年也就不會這麼安靜了。
“如果我說給你聽,你就能夠放棄找我看病的打算?”李兆林這麼多年憋在心裡的事情也是從來也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今天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想說了。
“如果您說的真是有道理,而且要是讓我覺得要您違背誓言或者說是諾言真的是背棄了人間正道的話,我不會再爲難您,但是要是您說的故事俗不可耐或者就是一個爲小小虛名而閉門謝客的話,說不得小子放肆也要說您兩句,就算是罵,我也要罵醒您。”知道李兆林不是一個爲小事而爭的人,石青說話也就更加的耿直一些了。
“你這個小友倒是有趣,求人的人竟然理直氣壯,也罷,那我就說上一說。”李兆林沒有生氣,倒是愈加的欣賞石青了。手裡捧着李婷婷剛剛沏好的茶,看着淡淡氤氳的蒸汽,拉開了話匣子。
“要說這話,已經是快20年前的事了,那個時候我剛剛從醫院裡退下來,閒來無事就跟着幾個朋友去鄉下查找一些病例,爲的就是更好的豐富臨牀上的一些缺陷……”
李婷婷也好奇爺爺爲什麼這些年拒絕再看病的事,就連爺爺的醫術也未嘗一見,長這麼大也就是聽說而已,於是挨着石青邊上坐下,和他一起聽李兆林講述那段被封閉多年的往事。
“從南倒北,從東到西,足跡差不多是遍佈一些貧困落後的鄉村。當名聲鵲起,很多難題都被攻克的時候也就有些自得了,有一年我和婷婷的奶奶回她老家,也就是D市的時候受到親朋的熱情接待。就在這一天來了一家求醫的人。那個婦人年紀不是很大,懷裡還抱着孩子,跟他一起來的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人是她的丈夫。這個年輕人得了一種腦病,總是莫名的疼痛,到什麼地方檢查也沒有一個結果,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聽說了我對於腦病的方面很是在行就專程從鄉下來到了市內求醫。唉……”李兆林說到這又忍不住的嘆息,有些昏花的眸子裡像是有霧氣涌動。想了想又接着說下去。
“這樣遠來求醫,我當然是義不容辭,只是當時喝了不少的酒,又沒有什麼儀器的輔助就、就給誤診了……”老人有點說不下去了,停了停,穩定一下情緒,“病毒性腦炎被我斷言成了輕微的腦中風,還推薦了一些中風恢復的藥給他用,結果是不用說都能猜到的,雖然當時來說缺少對症的藥物,這樣的病也就算是一種絕症了,但是要是對症治療的話,也許還會有生存的機會的,只是由於我的誤診讓那個年輕人喪失了得到救治的最佳時機。當我第二天酒醒以後回想起來頭一天的診斷時,忽然想到了這個可怕的後果,於是發動親友開始找這家人,想盡量的彌補自己的過失。可是等我找到這家人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後的事了。我去的時候就晚了,那個丈夫已經撇下孤兒寡婦撒手而去。看着那場面我心如刀絞一般,想要做些補償,可是卻被那婦人拒絕了,在那個村子呆了半個月,誰想到那婦人居然急火攻心也身染重病,直到她也過世,孩子被一個退伍的老兵收養有了依靠,我才悔恨交加的回到市裡。”
李兆林還在獨自一個人喃喃自語一樣的說着,全然沒有看到石青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兩隻手緊緊的把着屁股下面的長木椅邊緣,把椅子握得咯吱直響。
“我回到市內,思前想後也過不來這個心裡的坎,從此立誓在不敢談治病救人,不再給人看病,回到京裡之後也就閉門謝客,從此後再也不給人看病了,現在的學生也都是靠着以前留下的筆記來學習,我也就算是半個廢人了,你說,我還能再給人看病嗎?我還有資格給人看病嗎?一個罪人憑什麼再談治病救人?”
李兆林那種自責看得讓人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可是石青對於他後來說的話,是一點也沒有聽進去,已經快被一種瘋狂的情緒燃燒的失去了自我。
李婷婷在一邊倒是發現了石青的異常,看着他眼裡的佈滿的血絲,有一點害怕,俏生生的問他。
“喂,你怎麼了?”
沒有得到迴應,擡手朝他額頭摸去,還以爲他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