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芷一聲不響的躺在地上,瞧這情形,似乎仍在昏迷之中。
趙昀好生納悶:“這女人怎麼會在這裡?她不是和她哥哥葉楓一起嗎,怎的也是孤身一人?葉楓修爲已是渡劫境,難道還護不住她?”
這般平視過去,趙昀見到葉芷歪斜面紗之下透露出的秀美側顏,精緻如畫,秀色天成,只是蒼白憔悴的很,趙昀不禁一愣道:“想不到她也是一個美人。”
這時他全身乏力,那是根本站不起來的,也不知葉芷是死是活。畢竟定林葉家對自己有恩,這大小姐的死活還是要關心下的,大呼道:“姑娘,姑娘。”
葉芷恍若未聞,仍是一動不動的僵臥着。
“怕是死了吧?”趙昀心內疑惑,無奈力有未逮,只得呆在原地休養精力。
他對大荒一夢一無所知,此刻雖是風平浪靜,心裡總是放不下師兄與胡晴姐妹二人。焦慮中時間又過得極慢,當真有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氣力恢復來一點,趙昀雙手支地,藉助腿部力量反彈,掙扎着從地上爬起。
這時太陽正緩緩下山,橘黃色的光還帶着點血紅色的悽豔,照得瀑布一陣迷離。
“日落平原終年不見太陽,幻境之中倒是與其他地方無差,同樣晝夜更換。只是這異樣的平靜,反倒讓人心神不安。”
趙昀步履沉重,緩慢而艱難的向葉芷走了過去,幸好葉芷所在並不遙遠,不然他非得再度昏迷不可。
到了近前,趙昀才發現葉芷胸口仍在微微的起伏,那自是有生命之徵。左右臂上綠衣皆有所破損,露出欺霜傲雪的肌膚,讓趙昀有種“白的過分”的錯覺。
葉芷雖不作一語卻風情萬種,窈窕有致的身軀如含羞玉蘭,馥郁盡吐,周遭三尺全是燻人幽香,讓他心神欲醉。
趙昀不敢造次,更不多看,喊道:“葉姑娘,醒醒!”
卻依舊得不到任何迴應,葉芷只是昏迷不醒。
趙昀這時顧不得避嫌,俯下身子,伸手在葉芷鼻前一探,溫熱的氣息登時撲到掌心。趙昀這時才完全鬆了口氣,看來這葉家大小姐只是驚懼過度,一時難以醒轉而已。
咕嚕,咕嚕。原來是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趙昀不由好笑起來,在這大荒一夢中,不着村不着店,真像野人一般,卻不知去哪裡搞些吃食來。
既然葉芷並無大礙,趙昀也放心拖動疲乏不堪的雙腿,挨着苦痛,挨着飢餓,緩緩向瀑布相反方向移動。
他遠遠的瞧見那邊岩石隱去,地衣幽幽,灌木叢生,許是有野果也說不定。“總不能空坐着餓死吧,我還要找師兄他們呢。”
若在平常,這點距離,他不消多時便可抵達目的地,此時卻必須付出千辛萬苦,全靠一股韌勁支撐。
“這幻境也真是邪門,似乎全無靈氣一般,一點真氣都運轉不起來。難怪那些人都是有死無生,欲出幻境而不能。”趙昀想到此處,不由心頭一黯。
他雖有過預想,這一趟幻境之行風險極大,卻完全沒料到大荒一夢會採取這樣一種方式捉弄所有人。
真氣使用不出來,他便與普通凡人沒什麼兩樣。連最基本的氣力恢復都需要極長時間,與往日回覆速度真是天差地別。
他身上的威鬥神劍倒是牢牢的綁在腰間,奇重無比的壓力讓趙昀行走之際更爲困難。
但身爲一個劍客,不論何種困難關頭,絕不會丟棄他的劍。
對劍客而言,劍比命重要。對趙昀而言,威鬥就是最貼心的知己,斷無拋棄在荒郊野外之理。
蹣跚過一段灌木叢道,只有低矮草木掩映,什麼吃的都沒發現,平白消耗了寶貴的氣力。
趙昀真想出口成髒,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張嘴結舌,什麼音符也沒有蹦出來。
他這時氣力又將用盡,無以爲繼,也顧不得儀態了,身子一倒,雙手雙腳緊貼地面,像極了一隻無助的野狗,只憑求生本能而尋覓。
爬了幾十步,實在是頭暈眼炫,肢體乏力,趙昀不自覺就轉了個身,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便在此時,“絲絲絲”的異響聲突起,讓趙昀本已疲倦不堪的神經再度警覺起來。這是蛇的聲音!
果不其然,從灌木叢中迅捷的遊走出一條奇大無比的花斑黑蛇。這大蛇身軀粗壯,足有臉盆大小,鱗記密如痘羣,真是噁心可怖。
趙昀瞧這大蛇足有三丈多長,兩眼發出碧綠幽光,顯然是幻境異種,不由叫了一聲苦。此刻他渾身無力,動彈不得,根本沒有逃生之能,非坐以待斃不可。
那大蛇嗅覺十分敏銳,本是發現了趙昀生人的氣味,鎖定了捕獵目標,這時更不遲疑,龐大身軀看似臃腫不堪,卻是如臂使指,運轉靈活,如風如雷般衝向趙昀。
趙昀聽得怪蛇肚皮與地面摩擦的悶響,方在呆滯間,怪蛇已然竄到他身前,碩大的頭顱高高昂起,猩紅的毒信如勾魂使者,便欲舔上趙昀臉龐。
一時間,空氣中全是腥臭濃稠味道,趙昀更覺胸悶不已,頭腦完全發暈,只是出於本能隨手抽出威鬥,遞向了血盆大口。
他這時揮劍全屬下意識,既無章法,又無勁力,劍招歪歪斜斜,軟弱無力,哪能起什麼用?
怪蛇不屑的努了努嘴,口中噴出一團紅色氣團,“刷”的一聲就把威鬥彈開。毒信上下伸縮,又欲纏上趙昀俊臉。
這怪蛇名喚“尋香蛇”,一條舌尖專吸生靈陽氣,是以這一帶鳥獸散絕,不敢在它面前晃悠。它正自眠睡,偏生趙昀撞了上來,自然若獲至寶,定要吸乾精氣方肯罷休。至於趙昀的無謂反抗,它是毫不放在眼裡的。
趙昀只覺一股大力涌至,根本無力退檔,虎口被震的迸裂開來,鮮血立時噴了出來。威鬥斜斜欲飛到半空,僅憑着一股毅力強行捏住劍柄,力有未逮,已是搖搖欲墜。
他空有一身強大劍意,只因沒法運轉真氣驅動,完全施展不出。眼見毒信閃爍,又是命在頃刻的危急時候,心中實是充滿了不甘之意。
若非那無形力量壓制,他早就揮劍斬斷了這怪蛇頭顱,哪容得它耀武揚威?
絲絲聲中,那一條粗笨而滑膩的毒舌已然抵到趙昀嘴脣之上,冰冷徹骨的寒意瞬間讓趙昀如墜冰窟,僵硬麻痹之感由頭部開始向四肢擴散。
生死關頭,無數畫面飛馳而過,沒想到修成青蓮八劍之後,居然死於一條孽畜之手,這怕是死法中最憋屈的方式吧。
“青蓮劍法,青蓮宗,我終於還是讓你們失望了。”
傷心沮喪之中,趙昀積聚起所有力量,最後一次揮劍,劍鋒所及卻不是怪蛇的舌頭,而是自己的脖頸。
既然難逃一死,還不如自我了斷,死的也痛快些,免得受這野獸折磨,被生生吸盡陽氣,悲催而死。
便在此時,怪蛇痛苦的“嘶鳴”了一聲,驚俱的退後一丈有餘,那根吸吮陽氣的舌頭也登時從趙昀脣上離開。
趙昀莫名所以,擡眼看時,那怪蛇粗壯身軀正急劇扭曲着,蛇頭之下一大段鱗片外翻突出,不住的滲着鮮血。
“怎麼,這是怎麼回事?”趙昀驚疑不已,還以爲是哪位仙林高手救了自己,左右巡視卻杳無一人。
“難道,這怪蛇竟是傷在我的劍下?可是,這怎麼可能?我根本沒有力氣,它皮糙肉厚的,哪能傷的了它?再說,那一劍我記得是揮向自己的喉嚨,又怎麼能傷到它的前段皮膚呢?”
若不是沒有力氣,趙昀真想抽自己幾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發昏。
怪蛇青幽色的兩隻三角眼已變的鮮紅如血,發出噬人的兇光。它已經出離憤怒了,從來沒有人敢挑戰它的威嚴,沒想到卻傷在這隻垂垂待斃的獵物上。它一定要狠狠的報復回來!
可它也不敢貿然進攻,因爲它的鱗片本是刀槍不入,卻莫名其妙的傷在這獵物手上,它必須要先弄明白才能一擊斃敵。
趙昀趁着這短暫的喘息之機,不住回想當時的畫面,突然間靈光一閃:“對了!我剛剛是使用了第六招‘願同塵與灰’啊!怪蛇竟真是傷在我的劍下。”
原來當時趙昀自分必死,對塵世再多留戀也一齊拋棄,因此心灰意冷,態度堅決,就想結果自己性命。他此時只求一死,更不必不想該用什麼招數,無意中卻讓威鬥循着“願同塵與灰”的變化招數遞出,居然一下就傷了怪蛇。
“願同塵與灰的招數變化,自從師祖傳劍給我後,我已爛熟於心,臨死之時使了出來,倒也不是巧合。可我明明毫無真氣波動,怎麼就讓怪蛇受了重傷呢?難道,青蓮劍法還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嗎?”
願同塵與灰,原是李青蓮《長幹行》中的詩句,是講男女恩愛之情,願同生共死,兩情不渝。但李青蓮在創造青蓮劍法中時,卻只取了“共死”的一點意思,乃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劍招。
這招的奧妙之處在於矢志決絕,不留餘地,只求殺敵而不顧己身安危。藉由劍招上的視死如歸的強烈意願而產生莫大威力,讓敵人不由自主的生了怯意,躲閃不能,從而重創敵人。
趙昀捫心自問,當時心境上“決絕”一意,無意中與劍招吻合,大概是使出劍招的原因。可是他體內空空蕩蕩,全無真氣,又是如何催發出劍招的強大威力呢?
難道,這一招已是純粹的劍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