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老祖滿以爲趙昀聽清楚利弊後會懂得權衡進退,卻實在沒料到這少年竟是頑固如此,沒奈何只好再勸上一勸:“小友,性命只有一條,請你再考慮清楚。”
衆弟子也是愕然不解的望着趙昀,難掩心中震驚。他們實在想象不出渡劫期頂峰的羅天君有多少能爲。不要說渡劫期高手了,就算是金丹期巔峰的師尊都已讓他們高山仰止。
可眼前這個黑衣少年,卻大言不慚的說什麼“阻我者死”,他這是把渡劫高手的尊嚴放置何地?
趙昀最顯赫的戰績也只是斬殺三十金丹,強殺墨麒麟,但所謂的戰績在渡劫高手眼裡,簡直不足一哂。渡劫高手稍微動動手指,將可以將三百個元嬰高手像螻蟻一樣捏死,更別提境界更低的金丹了。
單人獨劍,竟妄想去挑釁羅天君的臉面,無異於螳臂當車,以卵擊石,結局早已註定。
馮雲霞曾經亦對趙昀產生過幻想,此刻趙昀雖然面容被毀,再不是那傳聞中風度翩翩的樣子,她卻忍不住脫口而出道:“趙昀,你可別不識好歹。師尊勸你罷手,可是爲了你好。”
趙昀持劍再踏前一步,離仙霞老祖只堪堪一丈之地,劍上殺氣已如濃雲籠罩:“罷手嗎?你們冥頑不靈,是真要逼我大開殺戒嗎?仙霞老祖,出招吧。”
宋處猶豫再三,眼見爭鬥一觸而發,終於忍耐不住,對仙霞老祖喊道:“師尊,金龍令發出已許久,趙昀卻還在逍遙法外。我們鬥不過這煞星。你爲何不將五通洞府說出?說出來,最多也是被羅天君滅門。但若不說,仙霞派此刻就要全派覆沒了啊。”
仙霞老祖目望翻卷雲霞下繁華人世,似不理會即將覆身的殺意,嘆息一聲:“若爲門派計,我自不須再加隱瞞。只是羅天君此人喜怒無常,心意難測,他若是因此遷怒逸陽郡百姓,那可就毀了十萬平民了。蒼生何辜,我如何忍心生靈塗炭,受此無妄之災?”
趙昀不覺一怔,倒不料仙霞老祖是這等想法,不忍之心頓起,殺意不免稍挫,皺眉道:“你若執意不肯說出五通下落,那仙霞派至此將徹底除名。”
烈山陽小心翼翼的鑽出了頭,色厲內茬道:“趙昀,你莫要猖狂。我們仙霞派衆志成城,寧願血戰到底,也不讓你陰謀得逞。”
仙霞老祖平靜的看着趙昀,恍如大徹大悟:“老朽剛剛還在怪你不明情勢,是一時失言了。其實本不該試圖說服你的。你我皆是執念之人,一旦認定某事,絕非他人所能改易。仙霞派受盡世人供奉,我更被封爲夏國仙師,總該爲百姓做點什麼。這叫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回頭轉向衆弟子道:“我宣佈仙霞派至此刻起,即行解散。你們各謀生路去吧,免得白白送命。”
馮雲霞急忙叫道:“師尊,我們不走。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徐澤、齊雲天齊聲道:“不錯,拼死一搏,護我仙霞。”
身後諸修士也高舉手臂,齊聲叫道:“拼死一搏,護我仙霞!”聲音高昂,直衝上天,響遏行雲,聲裂金石,俱是熱血沸騰,矢志守衛仙山。
宋處最是滑溜,本想就此脫離仙霞派,保住小命一條,但此刻情形,卻勢難以做這隻出頭鳥,也只有將右臂舉起,有氣無力的喊了幾聲,以壯聲勢。
仙霞老祖悲涼嘆息一聲:“罷了,大家一起死在仙霞山吧。”
趙昀被衆人氣氛感染,不忍之念更盛,卻自把心一橫,暗忖道:“關係到五通下落,我絕不能心軟。若輕易放過,這番在仙霞山上情形,難保不被五通得知。他若深藏不出,而徑由羅天君出面,那我的血仇只能是石沉大海了。”
他靜下心來,雙眼掃了一圈,冷笑道:“既然各有所衷,那便生死不怨。你們一起上吧!”
“仙霞萬里紅!”心知敵人強悍,仙霞老祖再不留情,全力催動真氣,一出手便是最強攻式。
但見他雙掌中不住鼓盪紅雲,分作虎豹之形,風馳電逝,連綿不絕,分襲趙昀雙肩。仙霞老祖已窺探到元嬰的門徑,此招又從如此近的距離迫發而出,浩浩湯湯,威力不可小覷。
另一邊衆弟子紛紛祭出“霞雲披”、“七彩霞印”、“秋霞劍”等諸多法寶,協助老祖圍攻趙昀。
霎時間,五顏六色的光芒不停閃爍,而遠處整個天空卻被“仙霞萬里紅”照映的一片血色,便如一副蒼勁悲涼畫面,使人見而感慨橫生。
趙昀亦感受到這份悲壯,但識海隨即卻被父母慘死景象覆蓋,悲壯轉爲憤怒,出手間更無保留,一招“長風破浪會有時”,再度堅定內心,一劍威武破空,身體隨而飛起,把從天而降的霞雲披、七彩霞印諸法寶全數震開。
仙霞老祖急忙變換雙手方向,兩股紅波合爲一流,像一頭咆哮怒龍,朝天而吼。
“黃河之水天上來!”
一聲冷喝,一劍輕安,威鬥神劍黝黑劍身已從不可知的角度落下,森然一點寒氣已由眉心透入仙霞老祖四肢五骸。
“最後一問,你說不說?”
仙霞老祖似乎早已預想到這番結局,淡然以對:“趙昀小友,若易地而處,你說是不說?”
好硬氣的老者,好淡漠的態度,好執着的心志。
這世上畢竟還有許多人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
縱然心處敵對位置,趙昀亦不由心生動搖之意,神劍順勢右偏而下,輕易卸掉了仙霞老祖一隻胳膊,嘆道:“你是首個令我震動的敵人,便饒你一命又何妨。”
忽聽背後一聲悲愴大喊:“你竟敢害我師尊,償命來!”卻是齊雲天以爲仙霞老祖已遭了趙昀毒手,想起師尊恩義,縱然本命法寶被毀,也是奮不顧身的衝了上來,連對死亡的恐懼也全然忘記了。
趙昀迅捷無比的收劍入鞘,眼睛瞧也不瞧,勁風往後一推,冷笑道:“憑你也敢來偷襲。”
齊雲天頓覺一股猛力襲來,不禁痛呼出聲:“啊,我要死了!”身體如騰雲駕霧般被甩到五丈之外,登時啞口無聲。
另一邊齊天雲哭着大喊道:“哥哥,哥哥,你不要有事啊!你死了我怎麼辦?”飛步奔到齊雲天身旁,不住搖晃着身體。
原來這莊門守衛齊天雲竟是齊雲天嫡親的弟弟。他雖然資質不佳,完全無法修煉神通,卻經由哥哥引進仙霞派,靠着哥哥的關係當了個莊門守衛,每日只消站崗,便可收進金珠無數。至於苦活累活及要命活,皆由於雲天一人包辦。此是夏國特色,無需贅言。
齊雲天刷的睜開了眼睛,苦笑着道:“我的傻弟弟,你可別搖了。我本來沒有任何事情,卻要被你搖個半死。”
齊天雲又哭又笑,喜不自禁,連聲道:“太好了,哥哥你沒事!”
趙昀亦自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之後,他滿腔殺氣竟是倏忽化爲無形。
“若只爲我要報仇,就將這羣人盡數屠戮,那他們的父母親人一定也是悲痛欲絕。何況,他們不願說五通洞府所在,我在五通廟前等待便是,也不算完全斷絕線索。一個月不行,就再等一個月。”
呆立半晌,趙昀對仙霞老祖道:“此番是趙昀肆意妄爲,斷了前輩一隻手臂。歉意先寄下了,來日必當有報。至於你若是想要報復,趙昀隨時恭候。告辭!”
當時趙昀劍勢太快,肉眼難辨,又被趙昀身體阻擋視線,衆人皆以爲仙霞老祖難逃一劫。馮雲霞淚流滿面,奔到近前,才知師尊只是斷了一條手臂,又是心疼又是慶幸,忽然聽到趙昀這番話,不由一呆,想罵趙昀一句假惺惺卻不知怎的罵不出口去。
仙霞老祖若有深意的瞧着趙昀,輕輕一笑:“多謝小友不殺之恩。你既有放下之心,何不一放到底?”
趙昀一擺手道:“囉嗦什麼?”揪起臥在地上的樊雲龍,喝道:“帶我回逸陽郡。”
樊雲龍心內哀嚎一聲:“我去,怎麼又是我!我的真氣最少,這裡哪個人都比我強,你這煞星爲什麼非和我過不去?”
只是借他一萬個膽子,這話他不敢和趙昀去說,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仙霞老祖,念動明霞御氣訣,帶着趙昀飛到半空。
一衆人就呆呆的望着趙昀遠去,默然不發一聲。
直到趙昀與樊雲龍二人隱入雲間不見,徐澤恍如夢醒,喃喃道:“這煞星總算離開了。以前一直以爲傳聞把他說的天花亂墜,誇大其實。只有親自面對,才知他如此可怕。”
仙霞老祖也是嘆息一聲:“他肯手下留情,也是大出我的意料。若能不再糾纏五通之事,此子成就不可限量。”忽然目光觸及衆弟子,才驚覺出聲:“宋處呢?他在哪裡?”
衆人左右回顧,果然不見宋處,紛紛大喊也是毫無迴應,不由議論紛紛起來。
仙霞老祖臉色不佳,跌足嘆道:“這小子貪生怕死,我算是有眼無珠了。罷了,由他去吧。於雲天,你先去山坡下將魏同頭顱收回,縫合屍身,好生安葬。但願此事就此了結。”
趙昀飛在半空,暗忖道:“這什麼於雲天、齊天雲、齊雲天三人真是傻傻分不清楚,仙霞派真不會取名。”忽見雲下山坡間一道熟悉身影在翻滾,不由眉頭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