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不敢再看凌夜來精緻的小腳,心內卻在不斷自責:“我這是怎麼了?該死!”
這時七寶蓮臺急速飛行,往凌雲觀西南方向而去。趙昀猛然想起師兄還在演武場外等待自己。以師兄急躁的性子,這麼長時間,一定是非常不耐煩。若還不跟他說清楚情況,只怕他會着急上火。
趙昀慌忙道:“宗主,我要回演武廳一下。”
凌夜來秀眉一皺:“你既爲本尊客卿弟子,便該叫本尊師父纔是。回去又是做什麼?”
“我的師兄還在等我,我必須跟他說一聲。”
凌夜來蓮袖一擺,不滿道:“忒也多事。”身下七寶蓮臺倏的倒轉,卻是往演武廳而去。
趙昀不料她說回便回,措不及防,不合被那蓮臺慣性捉弄,一個歪倒,頭就趴在凌夜來小腳之上。
立即有一種銷魂蝕骨的感覺襲上心頭,唬的趙昀魂飛九天,急忙將頭從香軟細玉上離開,看都不敢看凌夜來一眼。
凌夜來這次卻沒有說什麼,想是明白趙昀不是故意的。
不一會,就看到演武廳那雄壯的建築。七寶蓮臺漸近,多寶高大的身軀就越顯眼。
趙昀高聲叫道:“師兄,我在這呢。你頭上,對。我進入內堂了!”
多寶苦苦等待,差點發瘋。此刻聽見趙昀聲音,無異於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他高擎着大手,對着半空揮舞,嘴中咿唔咿唔,訴說着喜悅。
趙昀懂得是爲自己祝賀的意思,轉頭對凌夜來道:“師父,能否把蓮臺降下?我與師兄有話要說。”
凌夜來皺眉道:“和大塊頭有什麼好說的?蓮臺之上,亦可聽的清楚。你快快說完,我們這便迴轉。”
那七寶蓮臺被凌夜來控制,老老實實呆在多寶頭頂五丈之上,不肯再下落一分一毫。
趙昀滿是無奈,只好大聲對多寶道:“師兄,我今天不能林頁島了。你回去跟師父稟告,就說我不負所望,進了內堂青蓮宗。嗯,對了,你一定要跟師父說,他永遠是我的好師父!得空了我就回島去。”
多寶問道:“師弟,那你要去哪裡啊?怎麼不回去啊?你不回去,師父要怪我的啊!師弟!師弟!你別走啊。”
原來凌夜來不容他們浪費時間,已然催動真氣,七寶蓮臺如一道飛箭,急速離開。多寶咿唔大叫,放力直追,沿着大道狂奔。他雖然神力驚人,畢竟是人力有窮,哪裡趕得上仙家至寶!
不一會,趙昀已然瞧不見多寶身影,心內怪責凌夜來不講人情,不由的哼了一聲,以宣泄心內不滿。
凌夜來櫻桃微啓,笑道:“你可是怪本尊嗎?”
趙昀氣上心頭,直視着凌夜來,氣惱道:“不錯。你憑什麼不讓我們師兄弟敘話?”他眼中已沒有凌夜來動人心魄的美麗,只有對她的忿恨。這種師父,比起王朗來,差的可不止一點兩點。
趙昀後悔莫及,暗恨自己鬼使神差,居然跪倒拜她爲師。
凌夜來檀口一動,嘆了一聲,伸出一隻玉手,直指趙昀胸膛:“你若連情慾都割捨不得,還學什麼仙法?道心未明,徒然紛擾。身外紅塵,盡是虛妄。本尊要你堅定仙心,榮辱不驚,方能成器。”
趙昀氣極反笑:“嘿嘿,說的好聽。便是師父你,可做到情念不動,可做到榮辱不驚?我就是多看你幾眼,就被狠狠責罵。依我看來,師父的養心功夫也未到家。”
這一頓搶白真是戳到凌夜來痛處。其實凌夜來不過是十九歲,再怎麼清心寡慾,培育蓮心,天生的少女心性哪能輕易除盡?其實她盡力在衆人面前表現出莊重淡然模樣,內心卻還是那一個少女情懷,嬌心未泯。
而她教諭趙昀的說辭,其實是她師父紫慧道人當年對她所說。這時只是照本宣科,沒想到卻惹來趙昀一頓反擊。
天底下哪有徒弟剛入門就非議師父的道理?凌夜來嬌軀微顫,面色發寒,欲要發作之時,猛然醒悟:“若然我面有怒色,豈不正應了這小子的鬼話?本尊豈能讓小輩看了笑話。”急忙運起心法,保持冷靜,恢復到萬事不掛心懷的漠然態度。
凌夜來從未收過徒弟,也不知教導之法,而閱歷又少,這時雖然極力裝作老成,也不過是形似而已。
凌夜來身上有一種天然的清冷氣質,如青蓮般清雅脫俗,每每叫人不敢仰視。只是她的徒弟是趙昀,一個不肯低頭,只忠實自己內心的少年。
趙昀昂着頭,堅定道:“我偏不忘紅塵,偏要記取深情。爲了仙道要我放棄七情六慾,我不願意。”
凌夜來冷笑道:“幼稚!可笑!你連仙道的衣角都沒摸到,就妄語什麼願意不願意。本尊問你,你爲何要修煉?”
爲何要修煉?
趙昀腦中閃過一幅幅畫面,最終卻定格在熊熊烈火中父母慘死的悲痛裡,恨聲道:“爲了報仇!”
凌夜來聽到趙昀語氣中百死不回的決心,倒是吃了一驚。她這時告誡自己一定保持尊長姿態,便好整以暇,淡淡道:“那麼報仇以後呢?”
報仇之後?趙昀從沒想過這問題,一時間愣住了。
他的命運,可以說在五通血洗趙家莊後,變得完全不同了。在那之前,他有一個幸福的家,每日舞刀弄槍,玩耍遊樂,生活安定快樂。從沒想過一生要做些什麼,從沒有過遠大的目標和抱負。
自從家破人亡後,學藝報仇就佔據了趙昀的心,支撐着趙昀走過艱難險阻。
“假如大仇得報,我想做什麼呢?”
趙昀這般刻意向自己發問,反而是心頭茫然。他竟不知道要做什麼!他根本沒有什麼目標!
有些人爲了出人頭地,有些人爲了功名富貴,有些人爲了體悟天道,有些人追求修爲極限,可是我呢?假如報了仇,我又要做什麼?
凌夜來靜靜盤坐,不再發問,任趙昀陷入沉思。七寶蓮臺急速而行,綠衣少女衣帶飄風,芳澤暗布,真如神仙畫卷一般。
趙昀的心頭突然躍出一個妙曼多姿的人影,那是他無時無刻都在想念的淼姐姐。
“也許,也許,能看到淼姐姐甜美的笑,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每日陪伴在她左右,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