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週上班時候,羨君可的魂不守舍都落在Michael眼裡,每天都頂着黑眼圈,總是沒精打采的,吃飯沒胃口,開會時很沉默。他私下問過羨君可一次,她只隱晦地說,女人每個月總有不方便的幾天,他就不好再說什麼。可是到了週五她還是這樣,他就覺得事情不太對,從前她從來沒有這樣難受過。於是他用內線電話叫她去辦公室“one to one”,這是A公司的規定,上司必須密切關注下屬的生活,定期面談,尤其是情緒波動時更得多家關心。
她走進辦公室,Michael倒杯水給她,把百葉窗關上,隔絕外面的視線,她一口氣把整杯水喝下去。
“如果你身體確實不適,可以安排休假。”
“不要緊,我挺好的。”
Michael說:“不,你不好。君可,有什麼事你不必瞞着我,我們不僅是上下級,私下也算好朋友吧,說得長遠些,你和Sebastian一直在熱戀中,興許你很快就會變成我的弟妹。”
羨君可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比不笑還糟糕。Michael疑心頓生:“你跟Sebastian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狀況?”
她苦笑說:“都是我一個人胡思亂想罷了,他對我很好。”
“你在隱瞞,君可,你本是個坦坦蕩蕩的人,如果有心事,那灰色就上臉,你自己不覺得,可是我看得一清二楚。”
羨君可扭着手指,想來想去,她總要找個人傾訴,眼前除了Michael也沒有其他人可以說心事,總不能跑回科隆去找好閨蜜Olivia,Olivia那姑娘那麼崇拜Sebastian的作品,怎能跟她說Sebastian的黑暗秘密呢!
何況她怎麼能說,這些天她都忍不住偷偷研究家裡是不是真的有秘密房間,那個女人說的專門虐待女人的暗室在哪兒?她畢竟是個工程師,仔細觀察之後,他們居處的面積和樓下兩層是完全一致的,閣樓已經打通,留出的一點尖頂空間只夠貓狗進入,絕對不存在所謂隔牆和密室,難道有地下室?可是地下室都改建成了車庫啊!
“Michael,這不是可以在公司談的事情。”羨君可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對Michael說。
“你知道我不會做記錄,我們之間說什麼都僅限於兩個人。”
羨君可搖搖頭說:“真的不行,有關Sebastian的私密,我只能和你兩個人在安全的地方聊。”
Michael想想說:“那下班你到我家去談吧,我弄點吃的,邊吃邊聊。”
羨君可打電話給Sebastian,說今天要加班,可能很晚纔回家。Sebastian很鬱悶,他本來已經預約了一家餐廳,要和羨君可一起吃一頓浪漫的法式晚餐。
“你可以一個人去吃,或者叫個朋友一起。”
“君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到底幾點回家?我等你。”
“八九點吧,說不準。你不用等我,忙你的事情。”
她輕言細語哄了好一會兒,Sebastian才掛上電話。她手有些發抖,她從來沒有騙過Sebastian,原來說謊是這樣可怕的感覺,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聲音發抖,太狼狽了。她不敢說今晚她要單獨去Michael家,Sebastian肯定會大發雷霆,他連Lapo都列入黑名單,何況Michael這個早被他列爲危險人物的上司。
到達Michael家,她把車停在他車庫門口,隨他上樓去。Michael打開冰箱,倒一杯有機蘋果汁招待她。一邊拿出切片全麥麪包,熟練地把香草奶油和火腿丁、蛋黃醬、蒜蓉、芥末籽抹上去,放到烤箱裡面。只是兩個人吃,簡單的食物也可以。
“說吧,怎麼回事兒?”吃完東西,Michael麻利地洗刀叉杯盤,一邊問。
羨君可想了想,說:“首先我想請求你,無論我說什麼,你必須保密,不是爲了我,是爲了Sebastian,你的弟弟。”
“當然,我是那種大嘴巴嗎?絕對守口如瓶。”
羨君可一口氣喝下半杯果汁,打了腹稿,這纔開口,第一個字她就忍不住要飆淚:“Sebastian可能是個性虐狂。”
Michael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什麼?他聽錯了嗎?
他忙坐在羨君可旁邊,摸摸她的背安撫,她已經開始哭泣,忍了好幾天的痛苦一下子宣泄出來,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她邊哭邊說,把在咖啡館撞見的那個女人講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Michael聽。他臉色越來越難看,聽完,他問:“平常Sebastian對你怎麼樣,有沒有……”
他很想問有沒有虐待過你,可是他問不出口,一個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一個是他暗戀許久的女孩子,叫他說什麼?
羨君可搖頭說:“迄今爲止,Sebastian對我都算挺溫柔的,沒有動手打過我,也沒有對我做過什麼變態的事。可是我很怕,Michael,你明白嗎?我真的愛Sebastian,正因爲如此,假如有一天他暴露出我無法接受的另一面,我會發瘋的。現在怎麼辦?我該和Sebastian攤牌嗎?還是假裝不知道?現在我覺得身邊有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計時器一直滴滴響,我快崩潰了,每天和Sebastian同牀共寢的時候我都忍不住發抖,想着他會不會突然就撕下溫情脈脈的僞裝,變成一頭野獸……”
她說不下去,面對Michael,她明白這個男人對她有好感,一直默默地關心她,她無條件地信任這個誠實可靠的男人,可是這樣的事情太羞於啓齒,她很想傾訴,可是說完之後又後悔不已,不該讓Michael攙和進來,Sebastian知道了還不知要發多大的火呢。
Michael站起來,打開窗戶,點燃一支
煙,狠狠吸了幾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把腦子裡的一團亂麻理一理。羨君可哭泣的樣子太讓他心碎,他心裡突然涌上想擁抱她的衝動,結結實實地把她抱在懷裡,讓她離開Sebastian,離開讓她恐懼的源頭。
他的身體比他的思維反應得更快,一晃神,他已經把羨君可摟在懷裡了,她在慌亂中用胳膊肘抵着他的胸膛,護住她的胸,她有點嚇呆。Michael沒有進一步孟浪的舉動,只是緩慢而溫和地撫摸她的背,無比愛惜。她漸漸鬆弛下來,放聲痛哭,聲聲問着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跟Sebastian好好談談吧,君可,沒有別的法子。”Michael在她耳邊輕聲說。
“不行,如果他不承認,我心裡的疙瘩還是解不開,如果他承認了,我會更加害怕。我心裡好亂,Michael,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Michael想了好一會兒,他好想讓她和Sebastian分手,投入他的懷抱,他會好好待她的,會像一個最佳男朋友那樣彬彬有禮地照顧她,尊重她。像細雨滋潤大地那樣愛她,像羽毛拂過嬰兒皮膚那樣疼惜她。避免傷害的途徑就是遠離危險的人和事物,不是嗎?離開Sebastian就安全了。一切都還來得及,只是男女朋友而已,沒有婚約,沒有束縛。
可是,他說不出口,生怕這樣說,他在羨君可心目中的完美男人形象就會崩塌,他一向是個忠厚沉穩的上司,以及保持禮貌距離的朋友,從不越軌。
在兩個各懷心事的男女擁抱之時,Sebastian獨自坐在餐廳裡,享受豐盛而孤單的法式大餐,他望着周圍的一對對耳際廝磨甜言蜜語的情侶,該死的加班!本來這是一個多完美的週五夜晚啊!
草草結束晚餐,他走出餐廳,白色奧迪停在街邊,吸引了不少年輕姑娘的目光,一個女人隔着街道朝他熱情揮手,他正要上車,一看是Inma,羨君可的同事,他便關上車門,站在路邊等她。綠燈亮起,她小跑步跑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寒暄了幾句,說話一向口不擇言的Inma忍不住問:“君可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她在加班。”
她脫口而出:“不可能吧,我們這一組從來不安排週五晚上加班的,太不人道,我明明看見她和Michael早早下班,同時開車離開公司,我以爲你們三個晚上安排了活動呢。”
Sebastian心跳如擂鼓,插在褲兜裡的手死死捏住車鑰匙,但他臉上仍舊保持着完美的教養,輕描淡寫地說:“既然君可和Michael在一起,他們應該是去談一些要緊事情了,加班未必在公司裡,對吧,只是工作時間延伸。”
Inma有點迷糊,更多的是感覺氣氛不妙,她可能說錯話了,念及Michael那冰冷如刀的威脅,她趕緊住嘴,匆忙告辭,邊走邊祈禱,上帝啊,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情,這一次我不是有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