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秋水_202、有心人

“你煙癮很大?”Gloria像個老朋友那樣問。

“不,其實我很少抽,一包煙有時候半個月還沒抽完。只是心煩或者無聊的時候來一支。你呢?”

“我以前抽得很兇,爲了減肥。現在努力戒菸,每天可以控制在一兩根左右,爭取過陣子完全戒掉。”

Michael點頭:“其實抽菸不好,你最好別吸進肺裡去,萬寶路對女士而言太沖了,你實在忍不住可以買味道清淡些的。”

Gloria歪頭對他笑:“你關心我?”

Michael不知如何接話,這個女孩子有種說不出的風情,頭髮剪得短短的,鋒利的直髮,染過的酒紅色露出一釐米的深棕色髮根來,下緣蓋住臉頰。她笑起來的時候有點迷離的神情,不時用手把遮住眼睛的長劉海捋到耳後。她的笑令人印象深刻——有預謀、分階段地,由淺入深地慢慢擴展開。她不說話的時候渾身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卻都在絮絮低語,這種風騷對男人而言無疑是有誘惑力的,至少Gloria在別處屢試不爽。

誰知Michael不動如山,心裡似乎在想着別的事。Gloria不知道,Michael在想羨君可,想她伏案工作時專注的神情,想她在車間忙碌時滿頭的汗如何順着臉頰滑下來,想她花樣百出的漂亮絲巾如何端莊地遮掩着胸前風光。越是有別的女人來比較,他越覺得羨君可獨一無二,無人可比。

兩個人站着聊了一會兒不鹹不淡的,狗糧的價格和附近的寵物醫生之類。Michael看看時間便要告別,Gloria忍不住問:“也許有空一起喝杯咖啡?”

Michael說:“已經到飯點兒了。”

“那就一起吃飯吧。”

Michael有些爲難,他覺得這姑娘太主動,他有點吃不消。

Gloria落落大方地說:“我喜歡跟穿西裝的男人在一起,覺得有安全感。怎麼,怕我是個女流氓?”

Michael笑了,再推拒就顯得矯情。他想了想,決定開車去他熟悉的一家餐廳吃飯,他們先走回Michael的家,他打開車庫門開他的白色途觀出來,初相識,還不瞭解,他不想邀請她上樓,只好帶着Tom一起,兩隻大狗趴在後座,虎視眈眈,頗有要打架的意思。

這家餐廳有充足的露天座位,方便吸菸和帶寵物的顧客,飲食是地道的德式風味,Michael選了豬肘配土豆餅,礦泉水,Gloria正在節食,只點了一小份香腸配酸菜,一杯啤酒。

Michael調侃說:“真要節食,晚上就不該吃肉,啤酒最好別喝。”

“沒辦法,放棄不了美食,只能減量。”

“其實你身材很不錯,不必再瘦下去。”Michael安慰她。

“真的嗎?你覺得我身材好?”她的眼神裡有一種動人心絃的東西,帶着些許情慾的味道,湊得很近,身上有性感的香水味,嘴脣薄薄的,塗着完美的脣彩,即使吃東西也不擦掉。她淺棕色的瞳孔裡有忽明忽暗的光,如桌面上搖曳不定的燭光。

他低下頭來,迴避她的注視,很誠懇地說:“健康比較重要,沒必要瘦得皮包骨,你這樣就很好。”

Gloria像鳥一樣咯咯笑起來:“我的目標是瘦到鎖骨能一眼就看見,這樣到下個夏天我就能穿吊帶裙了。”

Michael微笑起來,他瞬間想起羨君可,她有着極其精緻的鎖骨,脖子到肩膀的線條柔潤得像達芬奇一氣呵成的名畫。雖然這番美景只有在她出席商務宴請,穿無領連身裙的時候才能偶然窺見,可是一見難忘,那白裡透紅的晶瑩皮膚和美妙的鎖骨窩,刻在Michael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擡頭瞥了一眼,這姑娘真心不算苗條,鎖骨那裡是平坦的,胸部飽滿,隨着動作微微顫動,充滿肉慾感的身體,典型的健壯德國姑娘。Michael暗自凝神,他的心跳正常,一點也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他在心裡暗暗嘆了口氣——Sebastian,你說對了,我可能已經變成性無能+愛無能。

“你是單身嗎?”Gloria問,她早注意到他沒有戴婚戒,但是她需要確認。

Michael反問:“你呢?”

姑娘坦坦蕩蕩:“自18歲成年後交過幾個男朋友,今年23了,單身,空窗期。”

才23歲,真年輕,這個時候Michael自己還在讀碩士。他不由自主地走神,想起羨君可入職時也才23歲,嫩得如春天的新芽那般美好的女孩,她是不同的,和眼前這個染了頭髮化着濃妝的Gloria完全不一樣。

“你呢?”Gloria追問。

Michael回過神來:“我單身,很年輕的時候結過一次婚,太太一年後就去世了,獨居的時間長得我自己都忘了多少年。”

她眼裡流露出同情的意味,那是Michael熟悉且早已麻木的神情,但凡提到“死了老婆”,正常人臉上都是這個表情。Gloria果斷地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就在桌面上傳遞着她的安慰。

他突然感覺到心臟猛烈跳動,那手的觸感太特別了,和他已知的和未知的都不一樣,儘管那只是一個年輕女孩的普通的溫暖的手,但五根手指每一根都會說話,掌心裡滿滿的都是傾訴。他覺得透不過起來,迷亂、困惑,該如何迴應這樣的溫情脈脈呢?如果跟隨着感覺走,會走到哪裡?

他開車送她回家,路燈昏暗,他吃力地根據她的指示在小巷子裡七拐八繞。到了地方,Gloria把拉布拉多犬Tomy從後座抱下來,它和Tom磨磨鼻子當做告別。

“要不要到我家喝杯咖啡?”Gloria主動邀請。

Michael看看時間,搖頭說:“太晚了,改天吧。”

她再次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說:“現在是星期六晚上,就算玩通宵也不過分。Michael,你覺得我太輕浮嗎?”

Michael緩慢但堅決地抽出手說:“也許下一次吧,今天我累了,好嗎?”

他開車離開,Gloria長久地望着他車子的尾燈消失在街角。這個男人是剋制而拘謹的

,正因爲如此,他性感得要人命!她喜歡西裝革履的正經男人,比起那些浮誇的時髦朋克,魅力多上不止千百倍。因爲正經人的道德崩塌的時候,比任何人都瘋狂。

在成都是另一番場景。

Sebastian不太習慣星期天街上有這麼多的人,尤其是商場,簡直可以用摩肩擦踵來形容。這和德國週日的冷清完全不一樣,除了教堂和咖啡館吃早午餐的人,街道上幾乎空空如也,和死城一般。

沒關係,只要和羨君可在一起就行,他這樣想着,只要有她,在哪兒,做什麼吃什麼說什麼,都無關緊要。他緊緊拉着她的手,十指緊扣,這是他和世界唯一的聯繫,在陌生的地方聽着陌生的語言,吃着新奇的食物。他看着灰濛濛的多雲的天空,羨君可說,她的家鄉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的天氣,潮溼而溫暖。儘管如此,他的靈魂飛上了高高的天空,立在雲端俯瞰,看見了他和她在一起,他們在人潮洶涌中貼緊身體,就像兩片雨水中的樹葉那樣無法分離。

陪着爸爸媽媽逛了一上午,買些吃穿之物,特地爲了Sebastian買了各種不同的牛肉乾和豆腐乾讓他嚐嚐。Sebastian這兩天胃口大開,可謂來者不拒,給他吃什麼就乖乖張嘴,羨君可時常有整蠱他的衝動,如果給他吃最厲害的朝天椒或者最臭的豆腐乳,他會是什麼表情。

當然只是想想,她特地和父母吩咐了,但凡味道或者形狀奇怪的吃食都不要做給他吃,太辛辣的也避免,萬一吃壞了肚子可麻煩得很,因此牛肚肥腸腐乳皮蛋雞爪這些東西通通都列爲禁品。

星期天晚上羨母時間充裕,和羨君可一起張羅晚飯,Sebastian和羨父在客廳待着,羨父從櫥櫃裡翻出幾套茶具,都是逢年過節迎來送往囤積的禮品,有青花瓷、彩繪骨瓷、宜興紫砂和仿哥窯。他本以爲Sebastian會喜歡青花或者彩繪的瓷器,沒想到Sebastian第一眼就愛上了金絲鐵線的仿哥窯茶具,紫口鐵足、光澤瑩潤,小小淡青色茶盅握在掌心裡,正適合聞香品茗。

“沒想到你喜歡這種冰裂開片的瓷器。”羨父對Sebastian說。

“嗯,有種說不出的震撼,乍一看這種裂紋是殘缺的,其實是完美無瑕。這和我從前見過的任何一種瓷器都不一樣,太特別了。”

“喜歡就送給你。”羨父很大方。

“這不是古董吧?”Sebastian留個心眼,他知道中國的古董瓷器可以價值連城。

“這是新仿的,不要緊,老東西太難得,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弄得到。我聽君可說你收藏了一把上好的黃花梨明朝椅子,可是真的?”

Sebastian有些靦腆地說:“對,那椅子是我在英國一場拍賣會上偶然看見,一見傾心,買下來放在家裡當裝飾,其實這次該運回中國來送給您的,不過現在這把椅子放在意大利的一處別墅裡面,我走得匆忙,沒顧得上這事兒。”

羨父忙說:“千萬不要這樣客氣,我們中國人常說無功不受祿,你若送太貴重的禮物,我們心中反而忐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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