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世界中,厚重的烏雲消散,風雨雷電皆歸於平靜。
頭頂之上的天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不可彌補的窟窿。
是爲天坑。
大法師重新落於地面,外界的張逸第三步邁下。
那道如小山一般龐大的身影離開了巨輦,一步踏在荒原之上。
瞬間大地顫抖,沙石飛揚激起,裂開無數道細小的裂縫,不知究竟承載着何等重量。
無頭身影以擠爲口,他張嘴便如天雷滾滾,震懾心神。
“吾名...刑天。”
然後他伸手握住了跟他身軀一樣巨大的雙刃戰斧,單手立起直指大法師。
一聲咆哮在荒原中響起,傳遍了整片天地。
“你!!”
“...來戰!!”
話音剛落,荒原之中便颳起颶風,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地皮揭開,就像是剝開了青澀檸檬的外皮一般,隨後鋪天蓋地朝着大法師襲來。
飛沙走石,遮天蔽日!
緊接着刑天衝來,手持巨斧劈下,他身形龐大卻絲毫不顯得笨重,反而動作靈敏快如一道閃電。
飛起的黃泥如同海嘯一般將大法師掩埋,遮蓋住了他的身影。
巨斧揮下,鋒刃處的空氣都被抽乾,聲勢彷彿要毀滅天地。
轟!
巨風觸於地面,一道裂紋生出。
無數的沙石因爲被震成了最細微的粉末而漂浮在空中,模糊不清遮擋住了視線,荒原之中更似捲起了沙塵暴。
刑天渾身赤丨裸只有腰間蓋着一塊盔甲,身材完美健壯而充滿了野性,但是因爲無頭的緣故而看上去更像是神話故事裡的鬼怪。
刑天仍然保持着揮斧的動作,許久之後纔看清了場間的情形。
先前大法師站在的荒原之上一片狼藉,地面出現了一道三丈寬的巨大裂縫,從前方延伸不知多遠。
站在上空中往下望去深不見底,如同永不見天日的幽暗深淵。
但是這道深淵連刑天的一隻腳都無法容下。
視線之中大法師已經消失不見,彷彿在先前那一擊中被碾成了肉末,又或者已經墜入了黑暗之中。
突然之間,刑天毫無徵兆握着斧頭往自己背上劈去。
他手臂上的青筋如妖蛇一般鼓動,這一擊竟然是毫不留情。
原來不知何時大法師已經站在了刑天躬身的背上,正蹲着身子單手拍下。
大法師手臂上出現密密麻麻的黑色符線蠕動,彷彿是無數的蝌蚪在爬行,甚至連他的臉上都已經佈滿。看上去如同鬼魅。
大法師黑髮後揚,無風自動。
他一襲黑袍在空中飛舞,如風中宣戰的令旗。
巨斧橫空向着他劈來,但是他仍然神情堅毅不閃不躲。
修長白皙的五指上面涌動着黑色符文,一掌拍下。
大法師的身影站在刑天背上如同螻蟻要撼動巨象。
微弱而渺小,滑稽而可笑。
可是手掌落下,瞬間引起一道灰白色的波紋擴散,眨眼間席捲到了天地間。
天空之上一片晴朗,原本還漂浮着的幾絲白雲也被波紋擊散。
萬里無雲。
到了此時巨斧也落下,大法師無處可躲。
但他根本沒有打算躲開,因爲他黑袍上已經重新覆蓋上了一層模糊的黑光,正是他最強大的防禦招數。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傳開,然後空中一道黑色的身影激起而出,斜直往下撞擊在地面拖行百丈遠才停下。
地面上出現一道溝壑,塵煙大作,彷彿一條即將破空而出的土龍。
大法師輕咳一聲,不動聲色嚥下了喉中上涌的猩紅鮮血,衣袍上沾滿了黃土看上去極其狼狽,身上的符文已經消失不見。
再看刑天,他赤丨裸的上身佈滿了無數的黑色線條,像是最古老的詛咒一般蝕骨無法磨滅,又如同無形的鎖鏈將他困住。
...
刑天的身形如同一道大山。
他也重如大山,因爲他每邁動一步大地都會跟隨着顫抖,然後陷進去兩個巨大的腳印。
而大山上刻畫的線條連輕如鴻毛都算不上,只能給他憑空添加了幾分神秘感。
但不僅僅是神秘感,因爲這些線條要比大山還要沉重無數倍。
...
刑天站立的雙腿開始顫抖,發出不堪負重的摩擦聲響。
不知下一刻是骨骼會裂開,還是他的身體會倒下。
刑天此時感覺肩上揹負了整片蒼穹,無法形容的重量會隨時將他壓垮,只怕若是倒在地上便再也無法站起。
他身下的的地面開始下沉,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了一個深坑。
他看着大法師站在遠處的身影很想一腳將他踩成肉泥,但是任憑他如何用力也無法邁出一步。
刑天憤怒而不甘地發出一聲驚天大吼,咆哮聲響起的同時連他手中的巨斧也落在地面。
“吼!!”
大法師感覺體內的氣血上涌,雖說表面看上去無礙但還是受了傷,此時正輕微拍打着衣袍上的贓物,緊蹙的眉頭表現出他並不開心。
大法師臉色時而蒼白時而紅潤,片刻後發覺身上的黃泥怎麼也沒辦法弄乾淨,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句髒話。
他和刑天過招看上去神情愜意,動作瀟灑,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事實上他深知刑天難纏,先前不惜冒着被反噬的危險動了禁術,這完全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他不在意負傷,但是在意此時負傷。
因爲這代表着他已經不是最巔峰的狀態。
可他若是不動用這一招,那會耗費掉更多的時間。
他沒有更多時間,所以他不得不負傷。
雖說他對這場戰鬥的結局很有信心,但若是接下來出現了突發情況,事情很有可能會脫離出他的掌控。
所以他決定了,心中暗自想道待會出去之後一定要速戰速決。
...
刑天龐大的身軀已經一半陷入了地面,連古銅色的皮膚也開始裂開,上面溢出了茂密的無數血珠。
同樣巨大的雙刃戰斧安靜地落在地面,無力反抗。
大法師站在荒原之上,耐心地等待着隨着刑天的滅亡而這方世界破滅。
林中的張逸身形變得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便會倒下。
然後他咬破了舌尖,身軀上散出朦朧的紅光,連厚重的嚴密盔甲也無法遮擋。
紅光微弱,卻在密林中顯得格外刺眼。
書生神情擔憂,內心猶豫而動搖,卻始終沒有張口勸阻。
張逸體內此時炙熱無比,那是濃郁的精血在燃燒。
燃燒的不僅僅是他無數年修行得來的功力,還有他原本就蒼老僅剩不多的生機。
還有陣法之外七百羽林軍的生機。
荒原之中突然颳起了一道細風。
細風拂面,清爽無比。
這座世界便是這片荒原的世界。
看上去遼闊無比,卻仍讓能看得見邊緣。
它的邊緣之中,是無數模糊不清的灰色濃霧。
一絲濃霧跟隨着這道細風吹進了荒原之中,沒入了刑天的體內。
然是看見更多的濃霧,沒入了刑天的體內。
整片荒原都開始變得朦朧起來,不像是仙境,更像是幽冥。
刑天感覺到了涌向體內的無窮灰色濃霧。
這是讓人着迷的力量,他卻露出得以解脫的神情。
...
刑天本來就很強大,現在變得更強大。
他的身形原本就如一道大山,現在這道大山即將充斥整片天地。
荒原上的深坑變成了淺坑,再也無法容納他的身體。
身軀之上的黑色神秘線條盡數崩斷,消散不見。
然後他站了起來,卻沒有再拾取那柄巨斧,而是彎身低頭看着那個渺小的身影。
大法師也擡頭看着他,黑袍之上不由自主發出了更加濃郁的黑光。
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急。
他面前的刑天彎腰的身軀遮蓋住了整片蒼穹。
本就沒有陽光的荒原世界變得更加昏暗。
如同天空之上突然被遮蓋了一層夜幕。
然後這層夜幕在他眼前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