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人遠走,莫可念念,留下的人繼續着循環的生活;
正如: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瑰穎知道張子雨跟吳霏斷絕關係時已是兩個星期後。那天是星期五,她跟舍友出去買東西在便利店裡看到了正在兼職的張子雨,詢問之下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從不去幹涉他的家庭事,只有儘量幫忙。
瑰穎幫張子雨帶了午飯,在圖書館找到他。張子雨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兩人離開圖書館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吃午飯。
“還在做兼職嗎?”瑰穎翻了翻他的書,全是她看不懂的。張子雨扒了幾口飯,搖搖頭,“沒了,最近店裡不忙不招人了。這幾天在找。”瑰穎從兜裡掏出三百塊錢給他,張子雨奇怪地望向她質疑道:“你從哪來這麼多錢?”。她往他前面又推了推,怕他不肯收,忙道:“問凌叔拿的,我跟他說是借你的,他就給了。先拿着吧,記住要還的!”張子雨還是很狐疑:“凌哥怎麼給你的?銀行轉賬過來哪有那麼快?這錢從哪來?”“幹嘛叫他哥,明明就是叔。他跟禾木哥來城裡啦!美名其曰旅遊來着。”瑰穎突然一個激靈,瞪起眼犀利道:“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懷疑這錢來得不乾不淨?”張子雨愣愣地忙咧嘴笑解釋道:“沒有那回事!誰敢懷疑穎姑奶奶呀,都怪我腦袋挖愣坑了。謝謝穎姑奶奶!”瑰穎呶嘴道:“哼!裝乖。要不是看你狀態,我也不至於找老凌頭代借,好好地還要忍辱負重的被他指揮了一頓。”張子雨在旁邊討好點頭說:“是是是,我們家姑奶奶受委屈了。到時候一定幫姑奶奶討回公道。”瑰穎瞧他狗腿的模樣好笑道:“瞧這嘴乖的,還真是第一次見了。你高冷高貴形象呢?”張子雨扒拉着飯,笑道:“遇到姑奶奶就沒啦!”瑰穎輕哼不理會他。兩人解決了午飯,收拾了一下準備各忙各的,張子雨朝瑰穎喊道:“別動,臉上粘了東西。”瑰穎摸了半天沒見有什麼東西,疑惑地瞧着他。張子雨嘖地一聲,拱過身子擡手觸上她的臉頰。
少女的皮膚柔軟光滑,當手指碰上皮膚時雙方都愣住了。張子雨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道:“是紙巾碎。”雖然瑰穎也感覺到臉上熱熱地,但是此時兩人都沉默的尷尬氣氛令她渾身不自在,她知道張子雨一向對女生敬而遠之,除非他是真的討厭纔會對女生說些難聽的話。她呶嘴嘀咕埋怨張子雨道:“幹嘛啊!咱們可都是從小玩到大的,你這副表情我都不好意思了。”張子雨一聽“噗嗤”地笑出了聲音,瑰穎不服氣地將他推倒在地上,張子雨笑着拉住她的手,兩人不依不撓玩鬧了一陣。
瑰穎問他:“放學後要不要去見見凌叔?”張子雨道:“好啊!我今天三點半下課了。”瑰穎點點頭:“好,那我們到時候在大門見。”
瑰穎回到宿舍時,宿舍裡的幾個小姐妹個個一臉的好奇。她奇怪地問:“怎麼了?”小姐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靠過來問:“你跟數學科學院的那個帥哥張子雨是什麼關係?”瑰穎聽她們這一問,便知曉何事了,她道:“是什麼關係關你們什麼事?這麼八卦。”她將餐具掏出來,小姐妹們看見餐具指着她一副明白的模樣起鬨:“哦~~男女朋友關係?”瑰穎笑道:“可別誤會!只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衆人笑道:“哦,那也就是青梅竹馬咯!”
瑰穎不再理她們拿着餐具到衛生間去,隨後又走進一位女孩,瑰穎擡頭見是同系的同學岍玉。岍玉細聲道:“瑰穎,你、你跟張子雨真的只是朋友關係而已嗎?”瑰穎扭頭看向她,岍玉長得很好看,小家碧玉的,引人憐愛,此刻卻一副少女懷春模樣。瑰穎笑着承認了。岍玉見她點頭,瞬間心花怒放,心中的石頭稍稍落下,又羞紅着臉問:“那······那你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瑰穎轉着靈動的雙眼,心想這張子雨還真是到處惹桃花債。她朝女孩搖搖頭,“不清楚。反正我沒見過他身邊有其他女生出現。你何不親自去問問?”女孩滿臉通紅點點頭然後走開了。瑰穎感到有些好笑,心裡卻又有點悶氣,以導致下午上課時不自覺地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收拾東西走到大門口時就看到岍玉在跟張子雨說話。相隔太遠,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瑰穎嘀咕:“這丫頭竟然跑得這麼快。”岍玉看到瑰穎來了,不好意思地轉身走了。張子雨呆呆望着岍玉離去的背影,瑰穎隨他目光望了望,一巴掌重重拍在張子雨身上,道:“人都走遠了,該回魂了。”
“咳!瑰穎······”
瑰穎望着他道:“喜歡她不?我們系的,叫岍玉,小家碧玉的模樣可很遭男生喜歡。”
張子雨睨了眼她,道:“我喜歡大家閨秀型的,她氣質太小家子氣了。”瑰穎抱肘,“嘖嘖”兩聲,“沒想到啊!你還挺講究啊!人姑娘喜歡你就是撿到了,還挑三揀四。”張子雨眉頭一挑,直勾勾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人喜歡我,我就必須要回應她?”瑰穎別過頭去,眉頭微蹙,細聲喃喃:“我可沒這麼說。”兩人沒再說什麼,一同坐地鐵前往旅店去找溫凌、禾木。
下了地鐵又走了半小時的路,終於到了溫凌禾木住的那個所謂“旅店”。張子雨滿口揶揄道:“凌哥兩人日子過得挺滋潤的,整個H市最美的風景莫過於這灘外了。”瑰穎聽了這句話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裡。張子雨扭頭見瑰穎一臉糾結的瞧着他,他摸了摸臉問:“我臉上有東西?”瑰穎搖搖頭,片刻,一臉若有所思地問張子雨:“我哥跟凌叔還有禾木哥年紀相仿,我哥都結婚了,你說爲什麼凌叔和禾木哥還不結婚?”張子雨沒想過她問的這個問題,也想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樣問,他愣愣地搖頭,“也許是不想這麼快結。”瑰穎不知怎的想到那些關於“同性戀”的話題,她怪異地瞟了張子雨兩眼,張子雨被她瞟得莫名其妙,心裡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惹到她了。
到了旅店,恰逢禾木出去了,只有溫凌一人在旅店。張子雨四周環視了遍,灘外的房子在上個世紀是外國人的租界,房內的擺設也是那時的風格。溫凌整理了一下東西問張子雨:“我給小穎的錢,你拿到了嗎?”張子雨點點頭。溫凌給兩人倒了兩杯水,望向張子雨欲言又止,他想說關於路子和婆婆的話題,可又想到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提別人的傷心事難免有點是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最後他也沒說出口。
張子雨說:“凌哥怎麼會想到過來海市旅遊?”
溫凌笑道:“旅遊只是藉口,過來辦事的。順道過來領略海市的文化氣息,海市可是每個作家文人的嚮往之地。”
沒一會,房門被打開進來一個兩手各提着一大袋東西的高大青年。青年嘴上咬着鑰匙,轉身看到瑰穎兩人有些意外,他把東西往地上一放,拿下鑰匙,“喲!你們過來啦!”頃刻又朝溫凌嘀咕兩句“早知道你在,我就不用這麼辛苦自己提這兩大袋東西了。”溫凌眉頭微挑,走過去幫忙把東西拿過來,“見到顧小姐了?”禾木點點頭,說:“這顧小姐脾氣怪得很,沒多聊只給了我這個。”說着從外套的兜裡掏出一把鑰匙扔給他。溫凌接住鑰匙,皺着眉頭抿着嘴脣盯着鑰匙,望向禾木疑惑道:“你給我這玩意,你確定你不是耍我?”
禾木走過去搭住他的肩膀,捏住鑰匙豎起兩指說:“我發誓還真沒有耍你。”溫凌睨了他一眼,用手肘撞開他,戲謔道:“那你說說她給你這把鑰匙,是要開哪裡的鎖?”禾木一臉認真又憋屈的瞧着他。張子雨見這兩人一如往常的鬥嘴,不禁有些晃神,似乎回到了中學的時光。
瑰穎倒是覺得兩人好生煩吵,她插話道:“凌叔,你們這是幹嘛?”禾木轉身從兩袋東西里掏出水果,坐到旁邊道:“我們吶!是一個叫顧秋的女子邀請過來的,應她的請求幫她處理一些事。”張子雨瑰穎兩人奇怪相視一眼,禾木招呼他們吃水果,自己開始剝橘子。
禾木剝橘子的手法讓人相當驚悚並且倒胃口,他似乎不太喜歡橘子的水分,愛把一個好好的橘子剝得稀巴爛的,他掰開橘子將一半遞給他們。看着那團,在他手上稀爛得還像水龍頭一樣淌水的東西,他還吃得津津有味,張子雨兩人胃裡不禁犯嘔,連忙擺手兼搖頭的拒絕。溫凌一巴掌扇在青年的頭上,迅速奪過那橘子肉嫌棄的扔到垃圾桶裡邊,厭惡道:“你能不能別這麼噁心,不會剝不能用刀切?!”禾木嚼着橘子肉道:“我享受剝的過程,橘子肉被剝出來的結果並不一定是要好看才能吃。就像一件事情偵查出來的結果不一定是壞就沒有價值一樣。”
這些年來,禾木從未對外說過他到底從事什麼工作,從平日懶散的姿態觀察,他的事業似乎很保密隱晦。但溫陵,張子雨倒是隱約能猜得出來他大概是主要從事什麼工作。雖說溫陵一直有管理着那家書店,但是畢竟收入杯水車薪,也不見得他真的靠這書店賺錢吃飯。
張子雨滿懷疑問道:“凌哥是作家吧?那禾木哥是做什麼工作的?”禾木說:“我?我可以說是私家偵探,他?他可不就是真正只寫小黃書刊的作家嘛。”溫凌聞言,氣呼呼地責問道:“你什麼時候看見過我寫小黃書刊?!你再污衊我,我就揍得你爹媽都不認得你。”禾木見狀,玩笑也點到爲止,舉手投降道:“是、是、我錯了,溫大作家。”
這麼容易就被禾木三言兩語激怒的凌叔,瑰穎還是第一次見,這場面,嘖!不得不對禾木肅然起敬了!
溫凌不再理禾木,轉身走進房間不一會又撤回來,手上多了一本存摺和信封。他把手上的存摺遞給張子雨道:“唐敏女士······也就你婆婆去世前找過我跟我爸,她留了一點積蓄,也是她留了一輩子的。說希望她走後能留給你的。我用我自己的身份辦的,但密碼是你生日。”
張子雨狐疑地接過東西,他拆了信封,裡面是婆婆的筆跡,寫的正是關於這筆錢的事。瑰穎想看看信的內容但看他臉色哀傷,忍不住擔憂他。張子雨打開存摺,裡面的數字是他從沒想過的。他擡頭望向一臉關心的三人,強顏歡笑道:“這下我有錢先還凌哥。”溫凌很討厭這種沉重的氣氛,“嘖”的一聲道:“笑不出來就不要笑,難看死了。那三百塊不用還我,是我從這裡面拿給你的。”
張子雨喃喃道:“謝謝!謝謝凌哥。”
兩人離開溫凌二人住的旅店後,似乎都不太願意回去,就這樣沿着步行街的江邊漫無目的地走着。已是傍晚時分,落日正掛江水邊的飛檐屋瓦處。瑰穎幾次偏頭望向他,問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我該幫助你些什麼?”
張子雨笑了笑說:“謝謝!不過現在沒什麼需要幫忙的。長期借住於晨家也不是辦法,我遲點去租間房子,然後一邊上課一邊兼職。”
瑰穎說道:“房子,我幫你一起找吧!適當可以給個意見,你一個人去找的話不僅花費時間長,不會跟房東討價,租了個貴、光線又不好的纔是個大虧呢!”
張子雨聽了準備張口拒絕,瑰穎猜到他想說什麼了,急忙道:“你別跟我客氣!畢竟跟別人討價還價這種事情,女子來做並不失顏面,你一個男子漢去做這些難免落人口語。”張子雨見她如此說,知是必定拗不過她了,只好笑意盈盈的點頭。瑰穎被他瞧着兩頰生緋,忙扭過頭去,大聲道:“你知道的,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是很正常的。”
她可愛的害羞反應逗笑了張子雨,他充滿歡樂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那是一句溫柔而鄭重的話,“溫瑰穎,謝謝有你!”這是他第一次當她的面喊了她的全名,而不是跟過往那樣喊的小穎。瑰穎聽見了,但奈何精神一混沌,愣神片刻纔回神。
在他的話語中,她感覺到一絲隱藏很深且縹緲的異樣情意,她不敢貿然肯定但又來不及把思路濾清,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無蹤了。縹緲的感情往往都是因爲害怕而用情很深,如果對方不願意,你又怎會察覺這種深埋心臟的秘密。
張子雨離開董家後,利利也經常以各種理由借住到同學家去,女兒的無聲反抗令董寧遠甚是苦悶。董寧遠無奈之下找張子雨幫忙,張子雨望着眼前這個男人,心想同樣身爲父母,吳霏對自己這個血親的兒子似乎更加冷酷殘忍。他跟吳霏斷絕關係之後,吳霏根本沒有要找過他的音訊,他也越來越不懂他的母親。董寧遠躊躇半響,似乎過分的難以開口:“子雨,我······”張子雨道:“董叔是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董寧遠聞之,重重一嘆息,滿滿的憂慮道:“是利利。這丫頭自從你離開家裡後,經常夜不歸宿,我怕她······我知道她這是在怪我跟她媽媽離婚。唉!可是誰又能對自己的一生自作主張。利利一直誤會你媽媽插足我的家庭,其實跟你媽媽再次重逢是在我跟利利媽媽和平結束婚姻關係後。我跟你媽媽年少時就認識了,如果後來沒出現·····意外,當年可能已經結婚的了。”他擡頭看了看張子雨的表情,說道:“董叔這次找你是希望你能幫忙勸一下利利,我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還有······就是董叔希望你也能回家,你別看你媽媽表面心腸很硬的樣子,其實她也很擔心你,只是不懂如何跟你表達、如何相處。”
“董叔,我會去勸勸利利。但是我,已經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也不會回去你們的家。”他頓了頓,自嘲道:“而且,我想她必定是過於反感我的存在,纔不懂如何表達、如何相處。畢竟她一直認爲我是她被······我並非她自願生下來的。”
聽着張子雨未說完的話,董寧遠想要說的話如鯁在喉,頗感尷尬又很是心疼。跟吳霏結婚生活將近七年,關於張子雨的信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他要求吳霏將張子雨接回身邊,恐怕吳霏真的當做沒生過這麼個兒子一般樣。他不知道張子雨的心是走過怎樣的路程才肯狠心承認這個結論。臨走時,他聽見張子雨笑着說他會常去看亓亓,可董寧遠心中知道他會去但不是當着吳霏的面,對此他即無奈又無計可施。
過了兩天後,張子雨在利利的教室門口往裡探了探頭。進進出出的女生看到張子雨,忍不住捂着嘴露出羞澀的笑容。張子雨叫住一位身材嬌小的女生問道:“董利利在嗎?”女生羞紅着臉說道:“哦,董利利啊?我剛、剛瞧見她跟傅、傅仲那邊走廊去了。”聽到傅仲這個名字,他的眉頭皺了皺眉,說聲謝謝就往女生指的方向跟過去。
這邊的走廊是生物學院的大四班級,轉角就是盡頭,盡頭是一間存放雜物的教室。來這邊的人少之又少,他帶着疑惑走到這,看到的是令他冒火的一幕,傅仲這小子拉扯着利利的手,利利紅着眼眶,衣服的扣子都掙開了幾顆。張子雨火冒三丈地衝上去給了傅仲一拳,傅仲哀嚎的放開利利,回頭一瞧是張子雨,怒道:“你幹什麼打我!”張子雨擼起袖子,邊揍他邊氣道:“還問幹什麼!你敢做出欺負她的事竟然還敢問我幹什麼。”傅仲邊擋他的拳頭邊哀嚎道:“你他媽的!誰欺負她了!董利利!!趕緊把你哥這頭瘋牛拉開!!”
利利還未從“張子雨竟然爲自己揍人”的感想中回過神,就聽到傅仲在旁鬼哭狼嚎的聲音。雖然看到傅仲被揍心裡很舒暢,但要是因這樣導致張子雨被記過,她肯定要負責。她忍着笑,虛拉了一下張子雨,道:“住手吧。傅仲沒有欺負我,我們剛剛談到你,因爲意見不合拉扯了幾下。”“嗯?”張子雨揪着傅仲的衣襟,聞言停住了高高擡起的拳頭,一臉不相信的望向利利又看看傅仲。傅仲掰開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附和道:“是啊是啊!哥哥你誤會了!”張子雨推開他,一臉嫌惡道:“誰是你哥哥。”轉頭向利利疑問:“你說的真的?”利利點了點頭後,他的臉色又恢復平常的冷靜,沉聲訓道:“男女授受不親,在這無人的地方拉拉扯扯成何體統。男人就該有男人紳士的行爲舉止!”傅仲聽了這話,拉長臉不悅了。這是張子雨第二次質疑他作爲男人的身份了,但又找不到詞語反抗他,只得幹瞪着雙眼。
自從上次張子雨幫了利利後,兩人沒有了針鋒相對,但兩人的來往接觸仍是跟以前一樣,不冷不熱。
他問道:“董叔說你經常夜不歸宿。”利利眉頭一挑,反問:“他找你了?”張子雨點點頭,道:“你一個女孩家家的,少在外面晃悠,外面不安全!”利利不滿道:“你憑什麼說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樣。”
張子雨往旁邊的廢棄桌子上一靠,語氣淡然道:“不一樣。”利利問道:“哪裡不一樣了?”“區別在於你呢,這世上還有牽掛你的血親,而我啊,這世上有血緣的早已不聞不問了。董叔很擔心你也很緊張你在外面安不安全,吃得飽不飽穿得好不好,有沒有壞人欺負你。同時他也很自責。他告訴我他跟你媽媽的婚姻是和平結束的並沒有所謂的第三者。還有一個算是我的拜託,亓亓是個很可愛的弟弟······”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闡述一件他人的事。而人心是肉長的,利利對他與吳霏的事更是一知半解,雖然此刻他沒有明說,但她也明白他話裡的另一種意思。她沉思半響回道:“好,我知道了。”
傅仲見二人毫不忌諱他,就這樣聊起了家事來,剛想開口嘲諷一句,結果越聽越不對勁,好像自己知曉了其他人不知道的一些信息。利利答應了張子雨的要求後就離開了,剩下傅仲。傅仲還在奇怪利利怎麼走了,就聽見張子雨問道:“你剛跟利利聊我什麼意見不合了?”傅仲聞言扭過頭望向他,只見他正歪着頭一臉冷淡的好奇。傅仲渾身一顫,連忙搖頭不語。張子雨眉頭一挑,開口道:“不說?”傅仲討好地笑道:“不,不,我跟利利只是在討論你的風姿瀟灑吸引女生,我不承認,她纔跟我爭吵。”張子雨眼睛一轉,打量他一番,戲謔的“哦?”一聲,站起來直接離開了。傅仲看見他走了,莫名的鬆下一口氣,自己拍拍胸膛又擰眉疑惑自問幹嘛要怕他呀。
時光總是易逝的,臨近年尾,瑰穎幫張子雨在城南找到了間三房一廳的房子,兩人找房主租了其中一個房間。房子已經有些年代,但勝在光線好。房主是一位五十八歲、熱愛祖國的李姓香港人。李先生保養得很好,很像四十歲的模樣,他總是穿着西褲白襯衫,斯斯文文的,行動舉止很有涵養且非常善談。據說他本是海市人,他燕京大學畢業的父母在抗日戰爭爆發前赴港立足工作,戰爭爆發後種種因果導致一家三口與海市的親人失去聯繫。他說他十三歲時曾回來海市又匆匆地離去。那時的海市乃至整個中華大地都沉浸在新中國成立的喜悅中,他有幸的目睹並享受了這份喜悅,從此堅定了他的愛國之心。“但不可置否的是,抗日勝利後的中華大地滿目蒼夷,正疲憊且耐心的等待着她未來的兒女們再次興華這片大地。”愛國如李先生,他捏着手中那本有效期3年的《港澳同胞回鄉證》,如是說:“距離香港迴歸的日子越來越近時,這份喜悅的心情就無法用字體語言形容!”
李先生的房子是他的祖母留給他的。他也只是偶爾回來住一兩天,爲了不把房子荒廢,他把兩個房間便宜地出租給需要的人,一間留給自己。
張子雨租了房子後,李先生在大陸停留的日期也到了便回去香港過年。李先生回去前曾告訴他另一個合租人是位姓楊的上班族。張子雨沒見過那位姓楊的上班族,他想應該是回家過年了。
春節將至,車站裡都是來來往往歸鄉的旅人。張子雨將瑰穎送到車站,臨別時瑰穎滿臉擔憂的囑咐他要照顧好自己諸如此類的話。張子雨微笑地摸摸她的頭,道:“好啦!放心吧!我還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有空時幫我去看看路子和婆婆。我如果能搞定這邊的事,應該也會回荷塘村的。”瑰穎紅着臉,乖巧的點頭。一直到車來後兩人又戀戀不捨地道了一番別才分開。
偌大的學校放了寒假,寥寥幾人走動,無人喧譁的羊腸小道爲寒冬平添了幾分寒冷。張子雨趕在圖書館關門前借了十幾本的書,抱回租屋裡打算就如此過完這個春節,可當回到房間時,無處不在的寂靜很適合看書但又很孤獨。就這樣過了兩天,他已經無聊到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梧桐樹發呆。即使是臨近過節,吳霏也沒有過來找過他,兩人彷彿從不曾認識從不曾見過一樣不聞也不問。風在吹時告訴他,他很想念路子跟婆婆,想念荷塘村的一切;有花瓣飄落時如是告訴他,小鳥棲息在樹上時的聲音如是告訴他,下雨時雨珠也如是告訴他,終於他忍無可忍簡單收拾了一下,跑到火車站買了回荷塘村方向的票。看着拿在手裡的票,此時他的心也終於安靜踏實了,讓他牽掛的人葬在小村的一角,即使沒有了等待中的目光,那裡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這是一種歸心似箭的激動。
他坐在候車廳裡等待着車的到來,百無聊賴,隨處打量。在那前方不遠蹲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傅仲。張子雨猶豫着自己要不要過去,再三所思決定還是不理,當他拿起包想要換個座位時,傅仲看到了他,興奮的朝他招手跑來。
“哥,你這是要去哪?”
“回去過節。”
“你不是H市人麼?還要回哪去過節?回去過節的話怎麼就你一人?”
傅仲一連串的疑問成功的把張子雨給噎住了。張子雨答非所問: “那你怎麼在這?”傅仲沉下臉鬱悶道:“沒地方去啊!我老媽不要我了,我老爸只記得粘着我繼母,我繼母又忌諱我。只好跑出來咯!”張子雨皺眉道:“胡鬧!”聞言,傅仲委屈喊冤“我真沒胡鬧!真的!我對天發誓啊!”喊完,他又嘀哩咕嚕了句誓言。張子雨扭頭看時間,也沒注意他念的什麼話。傅仲伸長脖子,努力想瞟他手中的車票上的地址。張子雨攥緊手中的票不讓他看,道:“你趕緊回去吧!我的車快來了!”傅仲聞言不語,心知這人壓根不信他的話,如此想着便打起一肚子壞主意。張子雨也不管他轉身想走,剛走出一步,卻感覺腳下變重。正想扭頭看個究竟,背後響起傅仲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好傢伙!這人的臉皮可跟個牛皮似的厚,竟坐在地上雙手雙腳纏抱着他的腿,口中還委委屈屈的喊着些“我知道你嫌我笨!嫉妒由小到大爸媽只疼我一人!但你是大哥,本來照顧弟弟也是哥哥應該做的!現在臨過年了,你倒把我辛苦賺來的錢全拿走,還想就扔我一人在這!不讓我回去過年!!”
人來人往的車站裡都是回鄉過年的遊子,如今聽到這動靜,站得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一副看戲的模樣;站得遠的,忙着看行李的同時還忙着分一點視線來圍觀。張子雨一下子臉色鐵青,踢了踢這厚臉皮的人,恨恨道:“喂·······”結果話還沒出,這小子嚎得更悲切了,“爸啊!媽啊!今年回不去陪您二老過年啦!要怪就怪咱家在深山大溝裡!!!”張子雨瞧他鬧的這一出,如還不明白傅仲的意圖,他感覺可以回去重讀小學了。眼見周圍看客越來越多,張子雨彎腰扯住他道:“喂!你給我適可而止了。”傅仲仰起他那還掛着兩滴硬擠出來的的淚的臉,手一伸道:“那把你票給我!我到前臺再買一張!”張子雨道:“我把地址告訴你,你直接去買就可以了!”傅仲堅決道:“不要!萬一我去買時剛好車來了,你又不等我,那我怎辦!”第一次見識到原來世界上還有不要臉到新境界的人!張子雨“不”字剛出,沒臉沒皮的人立刻嚎開來“我好~~~~~唔!”張子雨忙用手堵住他嘴巴,咬牙切齒說:“你給我閉嘴!我給你就是了!拿去!”傅仲接過他的票,跳起來只留下一句“在這等我!”就跑去了購票處插隊買票,然後引起一片咒罵。傅仲拿着手上買到的票感覺也是奇了怪。其實他拿張子雨的票,意在重新買兩張兩三天後的票,畢竟現在過年車票都不好買。但令他沒想到的是張子雨去的地方這麼偏,竟還真有未賣完的票。
“G省的這個地方,我怎麼沒聽說過?而且到G省坐飛機不是更快嗎?”
傅仲揚了揚手上的兩張票,奇怪地問道。據他所知,張子雨家境並不差,所以他認爲他理應跟自己一樣對飛機並不陌生。張子雨情緒並不高,悶悶地,不怎麼想回答但又忍受不了旁邊這人一直嘰嘰喳喳的聲音,“飛機只到G省的一線城市,G市的機場距離這個城市比較遠。”傅仲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唉!去哪都好,反正他們不管······”
人聲鼎沸,張子雨沒聽清,靠近他問:“嗯?什麼?”
傅仲搖搖頭,“沒什麼。車好像來了吧?!”張子雨也聽到了廣播的報站信息,站起來提起箱子。傅仲趕緊拉住他的衣角,跟上他的腳步走進人擠人的車站。瞧着人們似是要肉搏般爭相恐後地擠車,唯恐不能踏上歸鄉的列車,傅仲第一次遇見這種場景,心中有那麼一點暗生退意。張子雨感覺到背後本是拽着他衣服的人突然不走了,回頭一瞧,好嘛!這小少爺被沒見過的陣仗嚇傻了。眼見人們不斷往前涌,兩人漸漸被往後推。張子雨無奈地將他拽過來,勾住他的臂膀,仗着自己的身材高大一起擠上了車廂。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上了車廂後剛恢復以往的神氣,立刻又對擠滿人的車廂不悅了,對張子雨道:“你趕緊找找我們的座位在哪,我記得我把車票換成了坐票啊!”張子雨看他一眼,只能擠到裡面去,傅仲又趕緊拉住他的衣服跟上。兩人滿身是汗的找了會,終於在車廂的盡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車位。車位被兩位約莫四十來歲的大嬸坐着,兩大嬸操着一口子不知是哪處的鄉音大聲的聊天,傅仲見張子雨半響不開口,便對那兩位聊得歡天喜地的大嬸說:“兩位阿姨,這是我們的位置,可以讓一下嗎?”兩位大嬸也不知道是聽見還沒聽見,屁股定定地在椅子上,紋風不動。傅仲見狀有些生氣,聲量提高了道:“兩位大媽,能讓讓嗎?!這是我們的座位啊!!”兩位大嬸被吼得嚇了一跳,拍着胸口用濃厚的家鄉話不悅的罵罵咧咧了幾句,大致爲:現在年輕人不懂尊老、謙讓之類的意思。傅仲聽懂了一點,鐵青了臉色,欲想與之爭執,張子雨忙將他拉至身後,奪過他手上的車票對兩位大嬸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無意冒犯,因爲兩位嬸子剛好像無視了他的話,這是我們的車票,車票上寫的座位號正是兩位嬸子坐的這個。”兩位大嬸你看我、我看你,見他風度翩翩,頗有教養的舉動,連忙帶着濃濃口音的說聲“不好意思”讓了位。
傅仲氣呼呼地坐進靠窗的位置,張子雨將箱子塞到車頂箱中,坐下後見他氣鼓鼓的模樣好笑道:“幹嘛?不服氣?” 傅仲氣他剛開始不說話,當自己被別人數落後又跳出來做好人的姿態。方纔那兩阿姨走後還說張子雨顏好禮好不像自己不懂尊老愛幼。傅仲咬牙切齒道:“嘖!感情好人都是你扮演!”
“呵呵”張子雨忍不住笑開顏,“三思而後行,麻煩能少則少。那兩阿姨聊得正投入,況且路途遙遠,坐票都疲憊不堪更何況是站票。所以不管是誰喊了她們,她們都不會應響的。如你沒票更別提這位置本身是你的。”傅仲努努嘴算是明白了這其中道理。
沿途一路好風光,傅仲先是興奮地看着窗外景色,時不時嘰嘰喳喳表達兩句自己的感想,漸漸的看夠了之後又開始不停地問什麼時候能到,他屁股要坐不住了的話。張子雨煩他乾脆兩眼一閉,睡覺。傅仲見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樣,只好乖乖閉嘴學他一樣睡覺。不知睡了多久,傅仲渾身不舒服地醒來,實在是坐得太累了。他擡頭望望一直站着的人們,不禁心生敬意,又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手錶的時針落在“8”的數字上。他睡了這麼久竟然才4個小時,而且目的地竟還不知何時能到,他的內心崩潰了。他將張子雨弄醒問:“還有多久才能到,我坐得腰痠背痛,感覺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張子雨迷迷糊糊擡手看看手錶,道:“久着呢。累?那往我腿上躺躺吧,這樣會好受點。”說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儘管躺大腿很女生化,可渾身麻痹的感覺告訴他,這樣坐一夜,明天他估計要張子雨背或扶着走出車站,前者與後者,他默默地選擇前者——躺大腿。一躺下,他調整了下姿勢,果然舒服很多。他擡眼看到了張子雨的輪廓以及······放大的鼻孔······好醜!他默默地把眼睛閉上,得出了個道理,“以後都不能讓姑娘躺自己的大腿,有損形象。”
他們是在第二日的上午八點到了市裡,傅仲伸伸懶腰走出車廂,他扭頭瞧着張子雨,問:“爲什麼你坐了一夜的車好像啥事都沒有的樣子?”張子雨回的言簡意賅,“多運動,身體好,驗耐力。”傅仲聽得瞠目結舌,一時無言。然後又是一番乘坐汽車,好不容易纔到了目的地。
仍舊是那隔着兩個荷塘、前面一座褪色青瓦、紅木窗、白牆的房屋,只是長年站在屋檐下等待歸者的人已在黃泥土下長眠。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一陣灰塵撲鼻而來。傅仲咳了兩聲,忙退出一米遠。張子雨擡手扇了扇空中,將門敞開,又去開了窗。他對傅仲道:“你在外面待會,我搞乾淨了,你再進來。”
“那個、其實也沒什麼。我可以一起幫忙的。”
傅仲察覺他突然之間低落,雖然不清楚是因何而起,既然是借住他這兒,怎麼也要幫一下忙的。張子雨並未拒絕他的好意,直接打了一盆水,扔了塊抹布給他說是把桌椅都擦了。
搞好了衛生,張子雨走進唐敏的房間,房間靠裡邊擺放着兩個靈牌。這是當時唐敏下葬後,他請樑鞍父母幫忙置的,一個是唐敏一個是襲磬銘的。唐敏死前念念不忘的襲磬銘,沒有人知道他是死得屍骨無全還是在何處入土爲安了。置這兩個靈牌也是他的孝心,更是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能實現今生的廝守。
傅仲好奇地探視房間,看見他輕輕地擦拭靈位而後點了香火。張子雨把香火遞給他道:“這是我外公外婆。你可以跟他們認識認識。”
“哦哦”傅仲接過香火,開始長篇大論地在靈位前嘮叨,“外公外婆,你們好!我是張子雨的朋友傅仲。你們不知道,張子雨這傢伙······”
聽着他告狀似地跟兩個靈位嘀哩咕嚕個不停,張子雨忍無可忍,往他屁股踹上一腳,道:“怎麼那麼多廢話!”傅仲往前一個趔趄,忙將香火插香爐上,嘀咕道:“外婆,你看到了,張子雨這個傢伙好粗魯!!”張子雨懶理他,走了出去。
站在屋門前,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聲,天空開始飄起冷冷的綿綿細雨。三米遠外,慢慢走近撐着把紫傘的女孩。女孩手提着東西,看到張子雨先是震愣,然後滿臉喜悅,跑過來:“子雨!”
“瑰穎。”
張子雨俯首,微微地笑着問候。儘管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和瑰穎也算經常見面。但在這熟悉的地方相見,竟有種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的久遠突然碰面,總有種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的情感觸碰。
瑰穎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告訴我,我好去接你。”
張子雨輕輕地搖頭,接過她手上的東西,“我也是剛回來!”
“誰來了嗎?”
傅仲聽到聲音跑出來喊道。瑰穎看着他驚訝不已,“你怎麼來了?!”傅仲蹙眉,不悅道:“什麼叫做你怎麼來了,你來我也可以來。”瑰穎疑惑望向張子雨,張子雨簡單一句,“離家出走的小孩。”瑰穎明瞭地朝傅仲長長地“哦”一聲。對於他的形容及她調侃式的應答,傅仲覺得自己簡直無法形容這時候的心情。
“不知道你回來了,我只準備了一些待會去見路子的食物。
“嗯,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見誰?我也要去!”
三人撐傘前去種滿桂樹的老地方,埋葬着路子的泥土已經長出了嫩綠的青草,稚嫩鮮豔的顏色佛若當年的青蔥少年。張子雨抿緊嘴脣,沉默地用袖子輕拂去墓碑上帶着雨水的桂花,讓瑰穎把帶來的祭品擺放,自己又去清理那些青草。
瑰穎擺好祭品站在一旁也不打擾他,傅仲緊張地扯扯她的袖子,比了比脣型問這是誰。瑰穎看懂了他的意思,但她此刻並不想說,就搖搖頭示意他一會再告訴他。三人拜祭完後,張子雨說要陪陪路子便讓兩人先回去。瑰穎答好,然後把東西收拾好將傻傻地呆站的傅仲拉扯走。
傅仲問:“那是誰······”
瑰穎沉默着,就在傅仲以爲她不會回答時,她站住了腳,隔着一條溪河遠遠望着對面撐着字傘遮住墓碑與自己的人,閉了閉眼,緩緩開口道:“那是······世上至親的人,秦海路,一個很好很善良安靜的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像他這麼善良美好的人了,在旁邊的那個恐怕也只剩一副軀殼。”一條溪河、一段往事,跟路子有關的往事歷歷在目,佛若昨日再現。傅仲也看向對岸的人,心中不太同意她的說法。畢竟人生在世如此長遠,而他們才上大學。
“怎麼可能,他跟我們一樣才十九歲啊。”
瑰穎聽了搖頭,扭頭怪異地笑了笑,“不,我不認爲本質的看透與年齡有關。既然世間不能解釋人的心爲什麼會因事的壞而生寒,那爲什麼就一定要把年齡與經歷並行呢?同歲不同經歷,實際還是看本身的所走過的路以及自我頓悟。”
傅仲一臉的迷茫,不明所以,“什麼意思?我不懂。”瑰穎笑道:“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會有同樣的感悟的。”
回到屋裡,瑰穎開始着手準備午餐。傅仲過慣了少爺生活,自然抱着手肘站在一旁觀看。瑰穎受不了他一副監工的模樣,扔了把青菜給他洗。看連他洗個青菜都洗不好,不由地擔憂這離家出走的小孩如果沒碰上張子雨,保不準離家的第二天就餓死街頭。傅仲尷尬地撫去衣衫上的水珠,南方的冬天雖沒有雪但陰冷潮溼得非常,觸碰到水的皮膚瞬間變得冰冷僵硬。
“你出來,你家人不擔心嗎?”
“他們?不會啊!”
“爲什麼?我出來都還要跟我家人說一聲的。你沒說吧?不怕你失蹤太久他們報警?”
見他突然不回答,她扭頭認真地瞧着他。傅仲沉思片刻,擡頭,看到一雙清澈的桃花眼。他瞬間有些晃神,他的母親也有一雙桃花眼。“生了雙桃花眼的人情債多。”他奶奶曾經當着他的面如此說過他的母親。他恢復以往的嬉皮笑臉道:“我不知道。至少以前我也這樣的時候沒有收到警察尋找的消息。”
瑰穎對他的裝模作樣既意外又無奈,轉身擺好鍋盤。傅仲看到她沒再追問,連忙轉移話題,“你跟張子雨是青梅竹馬?”
“這,我跟他是從初中開始認識的。”
“那也算是青梅竹馬啊。他有沒談過戀愛?”
聞言,瑰穎手中一頓,眉頭微蹙,想了會也不知道該是點頭還是搖頭。認識張子雨到現在,明裡暗裡喜歡他的人很多,但敢於表白送禮物的,只有那個叫夝虁的女生。那時她跟張子雨的友誼僅建立在相識不相熟的層面上,所以對當時的事情只是耳聞而已。傅仲見她因自己提的問題沉浸在思考中,臉色也不停地變化,感覺悲喜交加的,“你喜歡張子雨。”
這話帶着肯定語氣。儘管她沉思着,可仍然聽見了。接着只聽到“啪嗒”一聲,鍋鏟掉落地上,傅仲挑眉心道動作也太明顯了吧。瑰穎皺眉防備地瞪向他,疑惑他怎麼發現的,自己平日並沒有表現出來。傅仲似乎猜到她的疑惑,開口道:“男人的第六感。你跟張子雨非親非故,卻爲他做這麼多。難道不是喜歡他?女孩子嘛,都有一顆聖母心,但不是每個女孩子有,而且聖母心也不可能這麼濫用。”
瑰穎放鬆僵硬的肩膀,懈氣道:“不要告訴他。”
傅仲輕輕地拍拍她柔順的頭髮,笑道:“放心。”
兩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聊這話題,一個沉默地炒菜,一個負責遞盤子端菜。片刻後張子雨踏進門,看見兩人都沉默不語,有些不解他們之間尷尬又默契十足的動作。
張子雨走到竈臺邊對瑰穎道:“我剛在回來的路上碰到樑鞍了。”
瑰穎淡淡地“哦”了一聲。半響,張子雨還站在旁邊,沒有走開的意思,瞟了個“然後呢”的眼神過去。張子雨咳了聲,動作不安且生硬的摸了摸鼻子,道:“他還有沒有再纏着你,就是我沒回來之前。”瑰穎微笑地盯住他,慢慢的,張子雨神色遊離地與她對視。傅仲一踏進來,忙捂住眼嚷嚷道:“這恩愛的模樣,菜要糊了。”兩人像驚弓之鳥一樣回過神,瑰穎紅着臉把菜盛出來遞給傅仲。
這一趟回來,張子雨並不打算逗留很久;於是決定臨走去見見高畯寧。到了高家,高畯寧正在逗着他的小侄女玩,一見到張子雨又驚又喜的,兩人爽朗一抱互問安康。兩人聊了一會大學生活。張子雨準備離開時,看見高畯寧欲言又止的樣子,挑眉問道:“怎麼了?”高畯寧吞吞吐吐道:“那個,聽我媽說上個月有個自稱路子的母親回了荷塘村。”見張子雨低垂下頭,他又道:“可能是因爲看到沒有熟悉的人,她直接找了老村長,老村長也告訴她路子和吳嫲嫲的事。不過她沒去路子葬的地方。”
張子雨聽後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謝謝!”想了想他又回頭道:“等一下我會去找老村長聊聊。還有,那女人不配做路子的母親。”路子爲什麼要自殺?這是高畯寧等人的不解疑問。從小到大路子的父母沒怎麼出現過在村民們面前,所以路子給同齡孩子的印象是娘不疼爹不愛的,但是他一直都很開朗向上,擁護着父母的名聲,堅信他們有一天肯定會回來與他團聚。曾經高畯寧也假設過路子是不小心掉進池塘裡的,但這個假設很快被否掉了。因爲所有人都清楚路子諳熟水性,一到水裡遊得跟條泥鰍似的,所以自殺是可以肯定的。
“小雨,路子都是我們的好哥們。他明明一直對生活充滿了憧憬的,爲什麼他要······”
“因爲在他心裡,父母一直是最重要的。他的夢只住了他的父母,他的夢碎了所以······”
張子雨說着,倏然像是被高畯寧一言驚醒的夢中人般,察覺自己竟沒有認真地想過,路子自殺是否真的只是因爲父母、因爲一家人不能團聚的原因。
路子,那份不能言說、薄如蟬翼的情感是否也是壓倒你的稻草?
他道別了高畯寧,恍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回到家,他又從揹包裡找出那封信又看了遍,不管看多少遍還是找不到答案。他想路子就是這樣,他不敢說,連埋怨也藏在心裡,怕活着的人知道了會內疚。
瑰穎回了趟家跟家人道個平安,順便告訴溫凌他們張子雨回來過年的事。按張子雨的計劃,他只逗留四天,現在剩下的兩天,溫凌說讓他到鎮裡,跟大家見一面。所以當瑰穎回到荷塘村,進屋瞧見他手中握着路子的遺信,肩膀垂在桌面,表情異常喪氣地低垂着頭。她不知道他受了什麼刺激,這算是第二次看見他在哭。她過去輕輕撫摸他的頭髮,無言地安慰着。
“路子以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
張子雨知道是她,轉身一把抱住她的腰。瑰穎頓時手足無措,不知想到了什麼片刻又釋然,小巧的臉透着粉嫩的紅色,兩隻耳朵更是紅紅的,害羞且尷尬地輕拍他的背。就着這姿勢擁抱了半響,瑰穎無奈道:“喂!你好點沒?好點了,就給我起開。”等了一會沒反應,瑰穎的輕拍變成了一掌下去,“起開!!要是給別人看到,我以後還要不要找男朋友了。”
“嗷!”張子雨呼痛地放開她,這麼一鬧,什麼悲傷情緒全沒了。他邊摺好信放好狀似不滿道:“你都有我了,爲什麼還要找男朋友?”
“哈?”這是被在一起了?瑰穎一聽,整張臉都紅得像個番茄似的,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什麼叫有你?!!你真是······”她惱羞地想轉身就走,張子雨忙拉住她的手,將人抱進懷中。
“你幹什麼?!放開”
“不放!放你去找男朋友啊?!”
“你不要臉!”
“不要臉也是你男朋友不要臉,你要承擔這個責任,誰讓你管教疏忽。”
“誰是男朋友!你別胡編亂造。”
“我啊!”
“你沒跟我表白過!我不知道,也沒答應。”
張子雨抱住她,歪着腦袋疑問道:“沒有嗎?”
瑰穎很肯定的點頭,答道:“沒有!”
張子雨張嘴就道:“我喜歡你。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男朋友,你答應吧。”
瑰穎蹙眉,他的告白明顯說得倉促,張子雨似乎怕她拒絕,仰頭目光真誠地望着她,目光裡很隱晦的藏着一絲別樣的情緒。瑰穎面上不顯山露水,狀似嬌羞的拿拳頭錘了下他,道:“這麼隨便。”
他說:“我不管。反正我是你男朋友了。”
“我沒答應啊!”
“我也沒答應你沒答應啊!”
“你個流氓!!別人的表白都是很浪漫的。”
“那種浪漫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