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是在六月份中期,路子幾人也加入了認真的複習中。每天放學後,他們約定在婆婆家的荷花池旁複習。這一天他們一如往前在荷花池旁複習。
當大夥正安靜做卷子看書時,張子雨頗感無聊,他在書包裡翻了翻,找到一冊小人書。小人書上面寫着《水滸傳》。張子雨想起了於晨,送他這套書的朋友,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
旁邊的小伊偶然擡頭,看到他手中的書,問:“小雨,你看的是什麼書?”大夥聽了擡頭,果然見他正拿着一本小小、奇怪的書在看。他們傾身圍住他,伸脖子瞪眼地盯着他手中的書,紛紛表示想看。
張子雨忙收起書道:“哎哎!現在不行。你們還沒複習完呢!”
“那你就複習完了?”小伊仰起下頜,語氣顯然不服。張子雨大笑,說:“我不是自誇,這些題難不倒我。雖然我沒參加過小升初考試。你們要想看呢!可以,不過要先把功課複習好了再看!“衆人沉默了,再度恢復安靜去看書,心裡卻在蠢蠢欲動。
張子雨給了他們一個規定,一天看一本,每天誰先複習完,就誰先看,看完之後給另一個人看。如此一來,當他們在複習時,也減少了枯燥的複習味道。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考試越來越近。臨考的前一天,他們已將書本上的重點和習卷不知做了多少遍。
考完試,也就放假了。
試考完的第一時間,他們也不互相問考得如何,而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一人一本的看起了小人書。
漫長的夏天,炎熱的陽光,池塘裡的荷葉別樣綠鬱,清澈的塘中央倒映出的天空,白雲悠悠、藍邊無際;此時的村子,唯高樹間蟬語如歌聲起伏不已、紛擾不斷;遠遠地、不知何方傳來的一兩聲孩童嬉鬧語,偶爾會劃破蟬歌的天際。森林中、高山裡、池塘邊小河旁、這是他們今年暑假常去的地方。
張子雨每天跟在路子他們的後面跑,村裡小孩會的那種玩技,他已然學得比他們還要熟練幾分。因爲天天黏在一起玩,路子和樑鞍幾人成爲了村中“赫赫有名”的五人幫。當他們成羣結隊要去玩時,時常會有些比他們年紀小的孩童慕名跟在後面,甘願做個跟屁蟲。顯然除了樑鞍喜歡被別人跟着外,其他四人都希望能甩開跟着的小孩們。路子認爲這些小孩跟着他們有樣學樣,會有危險。所以他們決定甩開他們,分開走,在路子家的荷塘邊相聚。果然,這樣的方法見效了。爾後幾人一同前往山上去。
小伊從兜裡掏出兩個紅色袋子,說:“我只拿了兩個裝‘捻子’的袋子。不知道夠不夠。”
張子雨剛想說無礙,樑鞍搶先一步開口道:“你這小妮子,怎麼回事呢?要拿就多拿一兩個嘛!”說着還用手不輕不重扇呼兩下她的頭。小伊一氣,火藥味十足,她挽高袖子,喝聲道:”好你個渾鞍,我拿了袋子,你嫌我沒拿夠!你自個兒沒拿,反倒找我茬,我看你是活膩了。”樑鞍見她擼起拳頭往這邊來,慌忙的跑開,小伊追上去。
滿目琳琅的野果掛在枝頭,讓人看得好不垂涎欲滴。路子幾人衝上去,將已熟透的捻子摘進袋中。眨眼間,兩隻袋子被裝滿了。他們仍是不停地往裡面塞,直到放不下後,他們趣心未減,愣愣望着那袋野果無計可施。
張子雨捲起衣服抹了把汗,後看着衣服道:“我們可以把果子摘在衣服呀!”這計劃樑鞍同意了,可是高畯寧卻不願這麼做。樑鞍嫌他婆婆媽媽的,自個掀起衣服兜住捻子,張子雨亦如此。路子在一旁也想學他們那樣,但又怕衣服被弄了果汁後洗不乾淨。
張子雨見他爲難的表情,開口道:“路子,你就別學我們了,免得把衣服弄髒了。”
他轉頭喚過樑鞍,把剛摘的幾粒野果放進他那裡。然後把衣服脫下,用扯細了的藤繩把領口和兩邊袖口綁緊,他拿起短袖揚於空中,笑聲是如此爽朗:“這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個大袋子!哈哈!鞍子,你趕快,別弄髒了你的衣服,把果子放到我這裡來!”
樑鞍聽了,正求之不得呢!小伊不禁替他感到擔憂,問:“小雨,這樣做不好吧。要是你婆婆罵,怎麼辦?”
張子雨擺手道:“沒事!我不缺這麼一件衣服,婆婆不會罵的。儘管摘放進來。”
“那我就不客氣啦!”
高畯寧把手裡滿滿的野果放到他做的袋子中。張子雨將衣袋子給路子拿着,自己光着上身跑至另一邊。他們一路摘到山頂上,又沿途而返,如此一來,摘到的野果各色各樣。他們下了山,走在黃泥路上。
這裡連綿的青山黛琳,悽悽婉轉的叫聲空絕迴響。他們停下腳步,擡頭尋聽,瞧瞧是何處傳來的聲音。那叫聲猶如找不着媽媽的小孩哭聲,在這寂靜山空中,斷斷續續的迴盪。
不見首尾的黃泥山路,僅是他們五人。他們方想起他們所處的地方是深山裡,一般不會有人出現這一帶,家裡的人也常囑咐他們別來的地方。
他們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小伊的手輕輕拉住路子的袖子,聲音都打了顫,道:“這是什麼聲音?”路子也不太確定。高畯寧低聲說:“這山上不會有小孩的聲音纔對呀。我覺得我們還是快走吧!”
“可我覺得我們應該去瞧瞧是什麼啊!”
旁邊的張子雨不贊成他的說法,其實他對山上這種突如其來的聲音,仍抱着善良的想法。剛開始還是斷斷續續的哭聲越來越淒厲,聽得路子幾人心開始慌亂,但又誰都不敢動。
樑鞍壓抑下害怕,顫音道:“你們說,它是不是村裡大人常說的·····那個常以哭聲誘人上當的······鬼······!!”
“啊!!!”
“啊!!!”
他們心底所想的與樑鞍所說的一樣,只是剛開始沒人點破,大家都不願意承認。他們一直覺得那不過是大人編造出來唬人的謊話罷了。不知是誰叫了句“快跑”,他們佛若聽見命令般,撒腿就向前衝。
張子雨雖不明白怎麼回事,但見他們跑了他也追上去。五個人,間不歇氣,跑過一道又一道的彎路 ,一直到那個聲音聽不見,那條路隔上好幾重爲止。
他們看到山口處,下面的菜地上,大人們正摘菜;遠邊竹林處 ,炊煙裊裊;此刻他們停止腳步,一直恐懼懸掛的心方放下。小伊更是被嚇得眼淚直流,四個男生輪番細語安慰她,才稍微好點。
他們在菜地一處的小河邊做下來休息,有人洗臉有人呆坐回神。張子雨不明白他們所怕的是什麼,也暫時不想理解,他只覺得他的身上又癢又痛。他想讓路子幫他看看,高畯寧突然叫道:“小雨!你的背後好多紅刮痕吶!!”
張子雨想扭頭看,但看不見。路子用手指微用力按在那紅痕上,問:“怎樣?疼嗎?”
張子雨搖頭道:“沒有太疼,可是很癢。”樑鞍把上衣脫下,放到水裡弄溼擰成微幹說:“肯定是山上野草野樹刮的,你轉過背來,我用水幫你擦一下。這樣應該會好些。”
路子拉小伊去找了一堆名爲“臭氣草”的草藥回來。他們將旁邊的石頭洗乾淨,把臭氣草洗淨放在上面,找來幾塊小塊石頭把臭氣草砸碎了遞給樑鞍。樑鞍讓張子雨稍躬下背,把臭氣草握在手中用力擠出綠色的濃汁,草汁很快留在他的傷口處。樑鞍把草汁抹均勻了他的背,張子雨感覺先是清清涼涼的,很快這種感覺就被微微的刺痛與刺癢取代,他想伸手去撓。
樑鞍按住他的手說:“一會就好了。現在別碰它。”
張子雨聽話強忍那股痛癢,問:“那是什麼東西?”
“草藥。大人們教的。我們只要摔破了膝蓋或傷了哪,都這樣做。”樑鞍說,“很管用的。”
他們忙完後,靜靜坐在一起,沒有開口。但是他們想的都是同樣的問題。良久後,張子雨打破沉默了。
他問:“你們之前爲什麼要跑這麼快?那個叫聲是什麼嗎?”
小伊把野果攤開,讓他們吃起來,她暫時還不想說這件事。樑鞍說道:“那是村裡老人們常拿來嚇小孩的故事。”
“是什麼故事?”張子雨好奇地盯着他。
路子道:“村裡的大人們經常跟我們說千萬別一個人獨行在這山裡,也不讓我們到深山裡去玩,說那裡面住着一隻經常以小孩哭聲把人騙近它身邊,然後拆骨入腹的東西。有人說是鬼,有人不相信說只一種兇厲的動物。可又沒人聽過有什麼動物的叫聲像小孩的。”
張子雨驚訝道:“那也不能說是鬼呀!”
高畯寧拍了一把他,說:“哎,你不明白。我聽村裡的老人說,村裡有人曾被它的聲音誘惑到,那人循着那聲音去後,就再沒回來過了。”
“我嫲嫲也說過這件事。”小伊靠近來細聲說,“還聽說後來有人在那個人失蹤的地方找到一堆白骨。”她話音剛下,高畯寧接着道:“聽說啊!村裡經常發生一些奇怪的事呢。”
“哎,這個我也聽說過。”樑鞍把屁股挪近他們一些,幾人扯起了村裡奇神怪異的事,離他們聽到的聲音話題越來越遠。張子雨對這種事半信半疑,但總不抵聽多了心裡發毛。
氣氛凝聚,明明是大陽高照卻覺得陰氣重重。路過的大人們看到五個小鬼圍在一起正津津有味討論着話題,都覺奇怪的很。
村裡有個被叫六叔的男人,平日裡無所事事、遊手好閒,他在村裡有一件貽笑大方的遇鬼事件。今天他正好路過此地,看到幾個小鬼圍在一起說話鬼鬼祟祟的。
他躡手躡腳的靠近他們,伸長了耳朵一聽,原來幾個小鬼正說着有關他撞鬼的事。六叔故意在他們說到凝重的時候,用陰陰冷冷的笑聲嚇唬他們。果然他們被嚇得紛紛跳擁散開,六叔也被他們猛然跳高的頭頂撞到下頜。樑鞍一行人跑開原地,跑了一段回頭見是六叔,又撤回去。
樑鞍不滿地對六叔道:“六叔,大白天的,嚇什麼人吶!”
六叔捂住下頜,氣道:“嘿,你們這羣小子,你們父母沒教過你們在背後說人壞話,會遭天譴的嗎?”
他那雙賊賊的鼠眼在這羣小孩中轉了一圈,看到張子雨那張陌生的小臉時,兩眼放着精光。
他摸摸下巴,盯着子雨問:“喂,小子你哪來的?模樣兒長得不錯呀!你父母是誰呀?······嘖,你小子幹嘛把那小子擋住呀!”
他話說到一半,路子突然把張子雨擋在後面。在這村裡,六叔早已臭名昭著,誰不知他是什麼樣的人。高畯寧見情況也不對勁,挪步走進路子兩人與樑鞍兩人的中間道:“大人們經常囑咐我們說六叔是壞人,碰到他一定要快走。我們得想辦法脫身。”
路子細聲問:“好。你說有什麼辦法。”
高畯寧道:“小伊先拿好野果,然後從地上撿些碎石砸他。”
“好!”
其他四人齊齊細聲應道。高畯寧數着“1、2、3、撿石頭!”衆人一聽,連彎腰撿石子扔六叔。六叔被突來的石子扔得躲閃不已。
高畯寧叫道:“跑!!”
大夥手握住石子轉身就跑,六叔本來聽到他們在背後討論自己時,心情就已很差。現在又被他們用石子砸,更是惱羞成怒,眼見他們要跑了,他連忙追上去,心想捉住他們後一定得好好教訓一下。
樑鞍看他追來了,高聲叫道:“夥計們,他追來了!快跑!!”大夥聽了拼命往村中跑去。眼見他快要追上了。
高畯寧道:“我們得分開跑!路子家集合!!”
大夥應聲散開,大夥還沒跑開多遠,朝右跑的路子就被六叔抓住了後領。路子大叫掙扎着:“放開我!”
那六叔一巴子下去,兇狠狠的道:“哼,你小子!我叫你跑呀!”
大夥聽到路子的呼聲回頭一看,張子雨看到路子被打了,他衝上去狠狠的朝六叔腳腿子踹上一腳。六叔一呼痛,路子趁機掙脫他的手,順便也給他一腳。其他三人見狀,把野果放置一旁,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往六叔身上打。
路過的一些小孩看他們圍着一個讓人打,問他們在幹什麼。
小伊退出來道:“那個六叔是壞人。你們誰幫我們,我們就給他捻子和桑子吃。”
小孩們一聽有吃的都擁上去幫忙,路子幾人見有幫手了,就退出去休息。六叔被撓打得束手無措了,看自己的衣服是破的,手臂被那些小屁孩撓紅了,最糟糕的是還有些小孩跑去叫來了大人,說是抓到了壞人。
那些村裡大人來後,想要弄清楚怎麼回事,六叔向村民們指責樑鞍幾人。樑鞍幾人見他惡人先告狀,眼色互一使,突然齊齊大哭,還使勁的擠出眼淚。
旁邊的小屁孩見他們哭,嘴一撇,“哇”的齊聲隨之。樑鞍和高畯寧將小伊推出去說話。畢竟女孩子乖,比較容易博得大人的憐心。小伊沒想到自己會被推出來,張子雨細聲道:“去博得他們的同情。”
小伊不愧是演技高手,只聽她哭得無比悽悽可憐的向大人們,話都說得不利索的,道:“是六叔·······是六叔嚇唬我們先的。他說要把我們都抓走。我們·······剛開始只是坐在河邊······河邊······嗚哇!就是六叔先打我們先的······”
“好了,小伊別哭了。”
正當小伊不知該怎麼編下去時,一箇中年婦女站出來安慰她。小伊心中雖大喜,但仍裝出哭得很傷心的模樣,她大哭大叫道:“你們都不相信我!!”
哭聲一片,着實令人煩擾,大人們紛紛指責那六叔的不是。六叔心底窩氣,沒想到這狀況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從指責變成了語言攻擊起來。
六叔聽得面目窘迫,轉身欲走,兩步又尷尬回頭,背後罵聲不斷。
“老大的人了還跟小孩計較!”
“就是,都不知羞恥!”
“······”
小伊暗裡朝向他們使了個得意的眼色。衆人見六叔走了,口頭上面安慰了這幫小孩兩句也隨之離去了。
高畯寧等人見大人們走了,忙招呼小孩們過,將袋裡的野果分給他們。小伊翻着袋子道:“嗨,有些捻子放久了,都破了。”
她翻找着完好的給他們。分發完了,小孩們各自歸家去。剩回他們幾人無聊的站着,無計可玩。
高畯寧說道:“不如我們今天先回家吧!休息好,我們明天去捉魚去,怎麼樣?”大夥沉默的想了想,說好。約好了時間地點,就如此散去自便回家。
小伊將剩下的捻子和之前摘的臭氣草給了張子雨兩人,心想今天的事也夠刺激的。
路子兩人別了他們後,和張子雨悠閒地往家裡走。張子雨想起那六叔瞧他的眼神,心中泛起一股惡寒。
他問:“那個六叔是什麼人吶?這人看人的眼神還真令人噁心。”
路子像想起了什麼,忙拉住他警告道:“下次再見到六叔這人,千萬不要理他,連一眼都別看他。碰到這種人,直接給他冷臉。”
“爲什麼?”
“他······他不是好人。”
“哼,看他因爲一點事,追着我們跑那麼遠,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人啦!心胸狹窄。不過你好像對那個六叔很防備?”
張子雨想不明白。路子皺起眉頭,醞釀更爲適合的話語,道:“那六叔的確心胸狹窄、愛記仇,也不管對方是小孩還是大人,不管事情大小,他都記恨心裡。我讓你以後見着他能冷臉就冷臉。是······是因爲,這六叔是村裡出了名的兔子爺,好些漂亮的小男孩。村裡的人都很反感他,只是暫時沒發現他犯下任何滔天大罪,村民們也拿他沒轍。”
“這種人可真噁心······那路子你碰到他時是怎麼做的?”
“也沒怎麼做。看到他在村尾出現,我絕不跟他同在一條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