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內,對話還在繼續。
司馬唐略微斟酌了一番,斷然開口道:“微臣以爲振武軍兵員人數當維持在八萬人左右,方能夠抵擋住遼國西夏的入侵。”
聽到此話,陳宏眼眸中的神光微微一黯,頷首言道:“司馬狀元能夠有這番見解,還算不錯,看來這一趟你也沒有白去啊!”言罷,竟是再次舉步前行,慌得所有人連忙緊步跟上。
司馬唐似乎也意識到了官家似乎談性大減,也不知是否是自己說錯了什麼,心內大感失望之餘,又止不住有些惶恐不安,接下來的一番長策大論,也是直接胎死腹中,不得說出。
唯有陳寧陌知陳宏深甚,知道他與司馬唐交談興趣頓減的關鍵所在。
歷來在外領軍大將,均是國君的心腹大患,特別是如振武軍這般大都督之職世襲罔替,幾乎容不得朝廷插足其中的重要邊軍,更是如此。
前朝之所以會走向滅亡,最爲關鍵的因素便在於各地節度使擁兵自重,使得中央王權爲之旁落,一出現亂局的時候,這些節度使便生出逐鹿天下的異心,就連大齊的開國皇帝齊太祖,昔日不也是唐朝洛陽留守麼!
目前朝廷之所以會容忍出現振武軍這樣幾乎是獨立在大齊軍制之外的軍事力量,一來是因爲齊太祖昔日與折御卿所定歸順之約定;二來是因爲折家赤膽忠心,世代戎邊;三來便是顧忌到西夏、遼國的雙重壓力。
故此,在朝廷看來,爲對抗遼國西夏,振武軍必須要用,但用也要講究一個限度,不可恣意妄爲,就好比一把利刃,把握得當能夠殺死敵人,然若把握不當,說不定就會傷及己身。
司馬唐提出增加振武軍兵員的提議對穩定邊疆形勢,抵禦西夏遼國的確非常不錯,但是於朝廷無益,故此陳宏纔會失去了交談了興趣。
正待陳寧陌悠悠深思間,陳宏已是步入了正堂之內。
早有聞訊而來的侍女服侍其間,連忙一番小心翼翼的操持,伺候微服私訪的天子落座在了正北首案。
陳寧陌輕輕一撩裙裾,跪坐在首案案側,親自爲陳宏煮着一壺春茶。
片時之後水開茶香,她拿起長長的茶勺將茶壺內碧綠的茶汁盛入旁邊的金玉紫砂杯內,小心翼翼的捧起茶杯嫣然笑道:“官家請茶。”
陳宏含笑接過,正準備輕呷一口,不意旁邊的護衛已是沉聲提醒到:“官家,外來之茶飲,豈能隨意飲用?還是先讓微臣前來試一試,官家容當後飲。”
此話落點,陳寧陌多多少少有些尷尬,她忘了今日可是身在國子監,而非是在內廷,陳宏貴爲當今天子,就這麼胡亂飲用茶水的確不妥,而且還會有不少的顧忌。
然而沒想到是,陳宏聞言卻毫不介意的一笑,望着陳寧陌笑言道:“此乃皇妹親手沖泡的茶汁,豈能有所異樣?若連皇妹也要害朕,那世間上還有誰人可以相信呢?”言罷,不容分說的端起茶杯一口飲盡。
聽到此話,陳寧陌大是感動,連忙肅然作禮道:“多謝官家信任,微臣實在愧不敢當。”
“哈哈,區區小事,皇妹你又何須如此。”陳宏親自相扶,態度甚是親熱。
見到官家與恩師交情篤厚,兄妹情深,旁邊端坐的司馬唐不由大感振奮。
說起來,因爲他的父親司馬光向來支持謝太后,在政見上與備受陳宏支持的王安石多有不和,故而陳宏對於司馬家一直不太感冒,即便是他這個新科狀元,陳宏也沒有多大的興趣理睬。
故此,司馬唐一直甚是鬱悶,總想找個機會對父親說上一說,畢竟相比起謝太后,如今的官家陳宏纔是決定他仕途之路的關鍵所在。
然今日一看到恩師與官家親密無間的關係,司馬唐立即就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似乎來了。
只要能夠好好的抱着恩師的大腿,請她關鍵時候爲他在官家面前美言幾句,加官進爵自然是手到擒來。
想到這裡,司馬唐嘴角不自禁的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一邊,陳宏與陳寧陌寒暄說笑了幾句,這才輕輕一嘆,笑語言道:“不瞞皇妹,其實朕今日微服私訪,可是專程到國子監來找你的。”
“哦?”陳寧陌聞言暗感奇怪,微笑詢問,“官家日理萬機,尋常可是捨不得出宮,不知有什麼重要之事,竟有勞官家你御駕親臨國子監?”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陳宏一笑,這才收斂笑容如實道來,“前段時間,王相公在朕的面前推薦了一個不錯的人才,朕聽罷此人諸多事蹟,也覺得他似乎能夠堪當大任,然令人尷尬的是,此人卻與進士無緣,在去年科舉中竟是名落孫山,不得及第,眼下明年科舉在即,故此朕相請皇妹你收此人爲學生,讓他能夠在你的教導下專研儒家經綸,以備明年科舉。”
一聽此話,陳寧陌大出意料之外。
區區一個落地士子,居然能夠得到當朝丞相王安石的舉薦,且還有勞當今天子紆尊降貴前來國子監與自己商談,實乃太讓人不敢相信了。
而咋聞此話的司馬唐,也是驚得一陣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底暗忖道:“究竟是誰?竟然能有這般的好運氣?連官家也這樣重視親自前來與恩師商談?莫非是王相公的親戚或者門生?”
心念及此,司馬唐又是斷然否決此想。
儘管王安石在朝堂之內政敵頗多,然能夠讓政敵們口誅筆伐的事情,也只有由他所領導的這場變法,對於王安石的私德,就連父親司馬光,也認爲他是無可挑剔幾乎等同於聖人。
這樣的人物,豈會爲了自己的親戚亦或是門生,從而走後門向官家舉薦?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說來,此人很明顯是具有驚鴻絕豔的才華,引起王安石的關注,甚至不惜在官家面前親自開口請求,讓陳學士能夠收其爲學生。
究竟是誰這麼好的運氣?
心念及此,司馬唐不由好奇之心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