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被斥得一哆嗦,連忙應聲向旁邊移了兩步,殘存的睡意早被嚇得煙消雲散,可遲鈍的神經還沒來得及運轉,只留下一臉茫然,幾乎疑心自己還在夢裡。
傭人瞠目結舌,寧卿卿的狀況也沒能好到哪裡去。多日不見的所謂“婆婆”橫眉立目地突然出現在眼前,打得她措手不及,連心臟都隨着郭月梅的動作劇烈起伏。
而郭月梅不緊不慢、徐徐靠近的高跟鞋聲,更是狠狠敲在她劇烈跳動的心臟上,讓寧卿卿不知所措,頭腦刷成一片惶恐的空白。
郭月梅步伐不快,但眼底的灼灼怒火早已先行抵達,幾乎快要把寧卿卿當場燒成灰燼。她漫無目的地向後退了兩步,險些抵到竈臺,終於退無可退。
而這會兒,郭月梅也終於站到了廚房門口,掀起脣角冷哼:“怕什麼啊?你不是好本事嗎?”
郭月梅怒氣上涌,狠狠瞪着眼前慌亂不堪的女人,恨不得把她當個骯髒物件,隔着手絹直接丟出房門纔好。
自上次南宮炎含糊的解釋後,母子二人就再無聯繫,郭月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一心只覺得兒子一定是被那小門小戶的女人騙了,纔會顛倒黑白,一個勁兒替她說好話。
她心急如焚,害怕降溫的禍事重演,險些當晚就衝過來興師問罪,被老管家謙卑又強硬地勸了下來,建議她先平復一下心神,以免因爲失了冷靜而落入被動。
郭月梅憤憤嘀咕着她愛兒心切,是冷靜不下來了。但還是思考了一夜。還真叫她和管家發現了問題——
南宮炎公司的夏季主推單品,馬上就要上市了,正式最焦急忙碌的時候;而本次作品的設計師,還是那個寧卿卿。
爲了兒子的事業,郭月梅有再多的焦急擔憂,也只能暫且壓在心頭,只一路等着南宮炎的發佈會圓滿成功,那個什麼勞什子“摯愛夏時”的上市計劃也穩定下來。才終於得以迫不及待地趕了過來。
此時新仇舊恨累積在一起,郭月梅只覺得面前卑怯軟糯的女人不過故作柔弱,處處都是僞裝,愈發看寧卿卿不順眼起來。
無數指責鞭撻擠在喉嚨裡,郭月梅深吸了一口氣,正欲平復下心情,好與這個寧卿卿好好分辯一二。
一直被忽略的香氣卻趁着這個機會,順着鼻腔咽喉繞了進去。
不是那種酒樓用高檔食材一遍一遍熬出來的昂貴香味兒,廚房裡蒸騰的飯菜香味兒中透着簡單的真誠,讓人聞着舒服,情不自禁地食慾大增。
郭月梅自年輕時起就一直爲事業奮鬥,雖然經營着酒店,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實戰的時間和機會,並不擅長廚藝。
現在年齡漸長,自己的生意穩定下來,她也跟着閒了下來,不過南宮炎長大成人徹底脫離了南宮家,郭月梅一個人也沒了興趣,更是天天吃着傭人做的飯,再不下廚了。
此刻聞到的香氣,居然成了一把鑰匙,打開久遠的記憶,讓郭月梅回想起遙遠的曾經,她給還是個粉糰子的南宮炎煮飯時,兒子露出的滿足神情。
寧卿卿垂頭咬牙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郭月梅傾瀉而下的呵責,不禁膽戰心驚地偷眼試探,正巧撞上了郭月梅的目光,嚇得當場一哆嗦。
郭月梅沒理她,徑自繞了過去,一面冷笑:“你平時就給澤兒吃這些?”
“嗯……南宮炎最近身體已經基本大好了,我就做些清淡的。不過早晨還是以熬粥爲主。”寧卿卿吞吞吐吐地小聲彙報,說完才發現郭月梅不過是隨口一提,連眼都沒擡,只能自己尷尬地住了口。
又見郭月梅擡手就要去掀鍋蓋,連忙緊走兩步上前阻攔:“夫人,小心燙!”
她說着,從旁邊拿起毛巾,把粥罐的蓋子掀了起來,更加濃郁的香氣充盈了廚房的狹小空間,蒸騰而起的白色熱氣在空中凝成屬於家的強烈意味。
郭月梅被雙重夾擊,心神蕩了一下,乾脆惱羞成怒地轉過身退離了廚房,在門口丟下生硬地一句:“不過如此。”
寧卿卿無奈搖頭,把粥調小火繼續煨着,硬着頭皮跟着走出去。
郭月梅已經在沙發上坐好,把剛纔細微的失態盡數斂了去,眼底冷光成片:“你以爲這些小恩小惠、溫柔小意,就能迷惑住我兒子,給你換來萬貫家財?”
“做夢。”優美的脣形開合,吐出尖銳的判決,郭月梅勾起脣角,一臉嘲諷。
從天而降的羞辱終於逼得寧卿卿擡起頭來,軟弱和膽怯的心思被萌生的氣惱中和,寧卿卿平靜下來,儘量不卑不亢地解釋:“南夫人,說話是要講證據的,請不要對我肆意污衊。”
“我有能力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也從來不是爲了南宮炎的家世和錢財和他在一起的,我還是……”
“你只是愛我兒子?”郭月梅嗤笑,滿眼不屑:“我都知道了,滿街上都在傳呢——‘愛無反顧’?寧小姐好聰明,還知道利用輿論枷鎖了。”
“不過我告訴你,輿論再怎麼喧囂,也左右不了你能不能做我的兒媳!”
上翹的脣角迅速垂落,郭月梅冷聲:“所以希望寧小姐自重,既然要琵琶別抱就自行走遠一點,別等着我親手將你趕出南宅,弄得誰的面上都不好看。”
她皺眉,杏眼中寫着近乎真誠的不解:“其實我也疑惑,既然你還算有才華,能靠自己的雙手賺錢,爲什麼非要做菟絲子,讓人這樣不齒?”
寧卿卿被這不分青紅皁白的一番斥責逼出了火氣,終於忍無可忍,顫抖着嘴脣準備辯駁,話還沒說出口,耳邊突然遙遙響起一聲懶洋洋的呼喚。
“寧卿卿,飯快做好了嗎?我都聞到香味兒了。”
飽含笑意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南宮炎推開主臥的門,沒有聽到熟悉的回答,略帶狐疑地緊走幾步,看到沙發上的不速之客,掛在脣角上的溫存笑意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