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頭等在旁邊的女人抿了抿嘴脣，小聲說：“我的建議書就是下一份。”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南宮炎突然提高聲音，寧卿卿嚇得一抖，只好擡起頭來，直直撞進對面男人眼底醞釀的晦澀風暴。
一片靜寂，而無聲的風暴正在整間會議室裡憤怒席捲。設計部長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垂着頭，儘可能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寧卿卿被卷在風口浪尖，避無可避，只能在颶風中心裡左搖右擺，站不穩腳跟。眼神剛一躲閃，就被南宮炎喝止：“擡起頭，我問你話呢！”
他心裡擠着一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懣，無處抒發沒有道理，又因爲昨天寧卿卿的遮掩隱瞞而迅速蔓延升溫。
南宮炎被怒火燒乾了理智，習慣性地忘了時間地點，直接把怨氣向寧卿卿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一個選擇而已，你都寫在建議書上了，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寧卿卿的臉色變了幾變，終於血色盡褪變成雪白一團，眼睛裡閃爍着驚詫的微光，似乎不敢相信昨夜還溫柔以待的人轉過天來，就又撕去柔軟的面具，變回深淵惡魔的模樣。
南宮炎把她這副搖搖欲墜大受打擊的樣子看在眼裡，急怒交加的心莫名軟了一下。冷哼了聲，還是妥協地拿起了寧卿卿的建議書。
然而還沒等翻開，對面已經快要抖成風中飄萍的女人突然垂下眼，難堪地咬住嘴脣，絕望地承認道：“我選了路易斯。”
“什麼？”儘管知道這是最可能的答案，南宮炎仍忍不住想要確認。
“我選了路易斯珠寶行。”寧卿卿又說了一遍，聲音顫抖得不像樣，最後一個音噎了下，如同哽咽。
巨大的失望山崩海嘯一般席捲而過，把所有的一切都夷平毀滅，南宮炎的心徹底涼下去，人反而從莫名其妙的憤怒中冷靜下來。
“說說理由吧。”他拉出會議桌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漫不經心地靠在椅背上環起雙臂，好整以暇：“我想聽聽寧小姐有什麼新的高見。”
這完全不是聽取意見的態度，倒更像某種挑釁或羞辱，連旁邊的設計部部長都快聽不下去了。
而寧卿卿卻彷彿從最初的崩潰中調整過來，深深呼吸了幾下，聲音重新平穩了下來，清脆地在會議室裡迴盪：
“第一，路易斯珠寶行主營中高端奢侈品，其市場雖然沒有時尚、婚典首飾或低端奢侈品那麼親民，但價格高的同時利潤空間也更大，只要設計出成功的好作品，即使只能賣掉了小部分，也不愁回本。第二，路易斯珠寶行的名聲好，貼合國際——”
“你能說重點嗎？”南宮炎沒好氣地打斷寧卿卿，“寧小姐，我浪費時間聽你說話，不是想聽這些陳詞濫調的。”
寧卿卿難堪地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眼睛裡有水霧飛快閃過。
脣角挑起諷刺的弧度，南宮炎伸出兩隻手指嫌棄地拎起寧卿卿的建議書，“好，那就讓我自己找找——”
“還有衆望所歸。”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寧卿卿忍着淚，提高聲音賭氣似的重複：“十八份建議書，十份都選了路易斯珠寶行，還不夠衆望所歸嗎？”
“好一個衆望所歸。”南宮炎微微頷首，輕聲重複如同自語。
聲音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旋，又隨着南宮炎推開椅子，把所有建議書拂在地上的動作重重回落：“那就請帶着你們的‘衆望所歸’。一起離開我的視線！”
白色建議書在空中紛紛揚揚，南宮炎抱臂立在當中，神色徹底冷下去，渾身散發着壓抑暴虐的生人勿進。
寧卿卿開始動也不動，緩了一會兒才似乎從難堪的不知所措中恍然醒來，盈着淚光費力地移動腳步。
南宮炎不爲所動，滿心都被沒法解釋的暴躁和無力感充斥。建議書在眼前一張張跌在地上，有的折了角，有的直接散開來。
南宮炎知道自己到底有點過分了，忍着脾氣蹲下身去，準備收拾殘局，正對着的建議書從中間攤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筆跡，在其他建議書成片打印的鉛字裡顯眼又突兀。
南宮炎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瞳孔倏然緊縮，猛擡起頭對已經走到門口的寧卿卿喝道：“站住！”
女人身子一抖，不得已地釘在原地，設計部部長也跟着叫苦不迭地縮回腳來。
“你不用留。”南宮炎隨口衝他吩咐，“選擇哪家珠寶行還得再研究敲定一下，所以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部長都知道吧。”
看着設計部部長連連點頭，南宮炎緩和下聲氣：“今天是我急躁失控了，我道歉。”
“總裁哪裡的話，是我們的工作沒讓您滿意。總裁身體纔好，讓您這樣操勞是我的不對。”設計部部長乖覺地說。
他也是跟了南宮炎多年的老人，對南宮炎有足夠的信任，也深諳總裁的脾性，這會兒也不去操自己不該操的心，腳底抹油地轉身溜了。
寧卿卿瞬間孤立無援，只能低着頭不安地等着步步走近的男人最後的宣判。幸好這種折磨沒有持續太久，南宮炎的聲音就已經在耳邊咬牙切齒地響起來：“寧小姐，你打算怎麼跟我解釋？”
建議書被強硬地塞到眼皮底下，寧卿卿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狠狠撞到會議室緊閉着的大門上，終於退無可退。
而面前的男人，更是雪上加霜地俯身壓了過來，一隻手隨意地撐在門上，將寧卿卿緊緊圈在這方寸之地裡。
壓迫感和熟悉的冷冽氣息從四面八方涌來，逼得寧卿卿幾乎喘不過氣，微微張口，發不出一點聲音。
偏偏耳朵被輕輕呵了一口氣，傳來愈發不耐的酥癢催促：“回答我啊，爲什麼你白紙黑字寫下來的東西，說變卦就變卦了？”
寧卿卿敏感地躲了一下，眼神慌亂地閃爍，撞在快要戳到鼻尖的建議書上。白紙正上方，纖細秀氣的筆觸只寫了三個字——情人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