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國三高”開學已經過了一個月了。
“喂?喂?誒,張老師啊,這個,就是,我想給瑞貝卡請天假……就是她週末生病,有點嚴重,我想觀察幾天……”
阿尚一大早起來也不爲別的,先打了個電話過去給班主任,時間正好掐在六點半。
這個時代的電話只是一個小型的通訊機,巴掌大,小屏幕,能做的事情也確實只有打電話。在個人電話實名制的推行下,阿尚依靠一些關係,艱難地買到了它。
按理來說,瑞貝卡正讀高一下學期,正是學業緊的時候——忙着討論分科目的問題,更何況近幾年應用性工業魔法人才短缺,分科目的決策也很成問題。阿尚還挺害怕張老師會拒絕的,在他的腦補中,成績好的學生一般沒有請假的資格……大概? Wωω ▪ttκǎ n ▪℃O
“你也知道的嘛,瑞貝卡從小身體不好,我都捨不得讓她住校……好好好,謝謝張老師啊,你先忙,我去給瑞貝卡倒杯水……”
看來事實是反過來的,張老師答應得還挺爽快,還對瑞貝卡的身體狀況表示關心。
阿尚掛了電話後,深深嘆了口氣。他兩步從客廳走到瑞貝卡房門口,敲了敲新裝的門:“瑞貝卡!假給你請了,你今天自己在家好好學啊!想吃什麼?我去買點。”
“……都行,你隨便買吧。”門裡傳來沒什麼精神的回覆。
他是打算去買東西做早餐了。
另外,順帶一提,伊莎貝拉還賴在阿尚的牀上,絲毫沒有起來的打算。
這女人似乎從前天晚上開始,就沒再“客房”睡過,導致專門爲此清理了儲物間的阿尚像個笑話。他望着儲物間裡的小牀,感到心裡莫名窩火,又是兩步走到自己臥房門口,正準備開口。
但僅一個大吸氣過後,阿尚什麼也沒有說。他靜靜往着窩在牀上的伊莎貝拉,感覺自己好像沒什麼理由把她轟到客房去。最後,他只是乾巴巴地問了一句:
“早餐想吃什麼?”
“啊……”她在牀上翻了個身,把被子捲起來,變成了某種混合物。她的頭髮在這般折磨下,變得非常有個性。
“啊……我想吃肉,你的。”她還不忘擡起頭,用疲憊又誘人的目光望一眼阿尚。
“……惡誒。說正經的,吃什麼?”
“都說吃肉啦……你去隨便買點……額……豬排羊排雞胸肉,烤鴨烤魚烤大腸?”
“您管這叫隨便?這是早餐!”一大早,阿尚就感覺自己的心臟離病變又近了一步。但伊莎貝拉好像還很有理了,連人帶被子一起轉過頭,朝着阿尚擠了擠眼睛:
“早餐就不能豐盛點嗎?或者你坐在這,讓我把你吃了。”她拍拍牀邊的空位,表情睏倦。
阿尚不去想象她話語的具體含義,自覺無法溝通,只是扶着額點點頭,便出門去了。走廊中,還能隱隱聽到他的抱怨:
“什麼人啊……早餐吃滿漢全席……”
於是臥房裡的伊莎貝拉扯着嗓子迴應:“大不了你用我的錢買嘛!或者我肉償?你喜歡什麼玩法嘛?!”
再一次迴應她的,是一道乾脆利落的關門聲。這一道關門聲裡,隱隱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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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三高的早自習在七點二十開始,但走讀生不需要參與早讀,所以這時候,莫文是見不到瑞貝卡的身影的。
當然,一個滿腦子奇思妙想的小男生,也很難靜下心來讀文章。他在敷衍地對着口型,不知道腦海裡在想些什麼,時而臉色煞白,而後又變得桃紅。他還有很深的黑眼圈,似乎上個週末有些縱慾過度。
“停一下,我說個事。”
身材還算挺拔的張老師走進了教室,打斷了讀書聲。張老師是個不到四十歲的年輕教師,膚色淡黃,人也帥,比較受女孩子歡迎。加上管理非常人性化,講課也幽默風趣,在班裡的名望比較高。所以,他說話大家都會認真聽。
但莫文是個例外,他不喜歡聽任何人說話,除了昨天剛剛離開的田西同叔叔。
在他看來,田西同口中所說的“組織”和“怪物”,還有“真男兒該有的氣魄”,纔算是他真正感興趣的事情,別的一概充耳不聞。
所以他最大的夢想是,考上首都第一魔研大學,爭取離田西同口中的“神”的世界更進一步。
“啊是這樣的,你們都看新聞了吧?以後週六我們都沒有工魔課了,以後你們高二的魔研課也沒有了——以後也沒有魔研這個學科了。”
於是莫文擡起了頭,瞪大了眼。
他的夢想突然就破碎了。
啊?
什麼新聞?
怎麼好端端的魔研課就沒了?
但怎麼好像班裡對這件事都不怎麼震驚的樣子?
氣氛確實很低沉,但是莫文的心中更多是憤怒和不解。他一開始以爲,某些省份的學習風氣感染了這座學校,導致除了基礎學科以外的東西都成了垃圾——但張老師接下來的話,徹底將莫文心中殘存的希望擊碎,甚至直接毀滅了他賴以生存的幻想世界:
“好像說是,地脈裡面的魔力枯竭了,以後都改用電力了……具體的只有專家懂,我一個教數學的,不懂。”他笑呵呵地吧這句話講出來,配合幽默的發揮,成功逗笑了一些女同學。似乎,其他人對此的反應並不大。
畢竟,無論是工魔課還是魔研課,對於他們而言和語文數學沒區別。以後少了一科需要考察的內容,反而減小學業壓力。莫文甚至看見了,有些個學習一般的同學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
“別高興得太早啊!地脈枯竭了,只意味着你們不用做實踐了!只要你們分科的時候選了魔法,基礎理論還是要考察的,高考的時候!這學期期末考試也要考魔法!只不過不做實踐考察了,全部改筆試。”
於是,剛纔那幾個如釋重負的哥們,再次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表情變化肉眼可見。
然而莫文還沉浸在這消息帶來的巨大沖擊中:
地脈……枯竭?意思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魔力了?
“額……可能對走魔力的同學來說,就業前景不是很好……現在可能選物理比較吃香。”
這麼一個“大新聞”丟上來,同學們都有點興奮,也有些青春期特有的迷茫。“那老師,是不是說,以後的工業魔法都用不了的?”
“不知道!要看地脈的魔力能不能回來嘍,要是不能的話……”張老師沒把話說完,只是搖了搖頭。在這無言中,大家都明白了一個道理:學魔法死路一條。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目光望向了莫文。
大家都知道這個小愣頭青對魔法極其感興趣,想看看他會作何反應。
很好,他已經僵在那兒了。
他身旁的座位空着——那是瑞貝卡的座位。如果瑞貝卡在的話,現在已經在安慰他了。
後面張老師說的話,他都沒聽進去。什麼“以後週六上什麼課”、“考試的內容怎麼變化”之類的問題,他全都沒聽。他的腦海中只環繞着一個巨大的草字頭,上面奔騰着數萬只羊駝。
夢想突然被判了死刑,就好像上天給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說:“對不起哦,你的青春浪費掉了~”
“還有一件事,今天瑞貝卡請病假,國旗下講話誰頂一下?稿子在……誒喲,我一會去辦公室印一份來。來個普通話好的!”張老師目光環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把目光落在了莫文身上。
他走下臺來,對着失神的莫文道:
“莫文?”
他一下子回過神來,眼神有些慌張。
“瑞貝卡請病假了,你能幫她完成這周的國旗下講話嗎?”張老師刻意放低了聲音,彷彿是在安慰一般。周圍的同學也都清楚,把任務交給莫文,不只是因爲他普通話和瑞貝卡一樣好。
莫文低着頭猶豫了一會,最終點了點頭。他的腦海裡產生了另一個念頭:
瑞貝卡請病假了……她怎麼可能請病假?病得很重?會不會和她和我說的那些東西有關……地脈?魔力枯竭?
莫文一下子有了不好的感覺,當即決定放學後去瑞貝卡的家裡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