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蒼山月橫老龍吟

天色很快昏暗。大家都陸陸續續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裡去了。

時候還挺早,我把牀鋪搬到了門口,躺着仰望這片熟悉陌生的星空。月明星稀,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剛剛聽聞那些士兵的議論,明天應該就會挺進龍城了。具體的戰術肯定不會被底層士兵知曉,但是還是攏不住流言傳播,而且八成是真的。氣候開始轉涼,冬天作戰條件惡劣許多,後勤也壓力山大,軍隊肯定也需要休養生息了,這時候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怠慢了,久攻不下就只能退兵了。

這裡已經是龍城以南,明天猜測應該是和北面的部隊聯合包圍了。圍困之後,攻城戰不可避免,新招的新兵又不訓練,怕是要當炮灰了。。。一念及此,心有慼慼卻無可奈何。現在說啥都沒用,個人的奮鬥固然重要,歷史的選擇也是決定因素。

胡思亂想之際,前方營帳的說話說越來越響。營帳並不隔音,但是由於分佈的比較密集,嘈雜的聲音讓人分辨不出是那裡傳出來的。不過這時前面那頂的聲音明顯蓋過了那些嘈雜的聲音。

‘霍贊,明天我們都跟你!你一個人也不可能顧得周全吧?我們幫你殿後,你負責掃平敵軍,我們絕對可以活下來!’‘是啊,大家合作這麼久了,這次肯定也沒問題!’附和聲四起。‘聽說龍城現在已經彈盡糧絕,那個趙雲貌似也失蹤了。這次我們絕對可以打贏啊!’‘打贏這場我們應該就能放假了。。。’‘對的,我朋友是張郃將軍那裡當差的,我聽他說這次攻下龍城我們就完成任務了,暫時停戰。明年開年全面南下,拿下狗皇帝的狗頭。’內幕仔說道。‘說得輕巧,龍城的呂布和趙雲我們打得過嗎?他們都是萬人敵,我們一共才兩萬人。一個一萬不就被滅了?’潑冷水的來了。‘我朋友說這次絕對萬無一失,這次我們除了張郃將軍之外,光這裡就有不止一位大將坐鎮。北方還有丞相親征,那更不用想了,這次龍城必破無疑。’內幕仔振振有詞。營帳裡一時鴉雀無聲。‘既然丞相傾盡全力要打龍城,那異族已經平定了嗎?西北的。’一時又嘈雜起來。‘別吵了,打贏不就行了。拳頭說話,打贏了就天下太平。一直贏下去!’聽起來是一直沒發言的霍贊說話了。‘對,那些大人物的想法我們沒辦法干涉的。只管活下去就好。。’‘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我還沒結婚呢,這次打完仗我就要退伍回老家找個老婆!’一個年輕的聲音。‘吊毛,你這慫樣誰看得上你!’‘放你孃的臭狗屁!老子從小就有女朋友,我們一起長大的。老子的小花肯定在等我!我們說好等我衣錦還鄉就結婚的!’年輕聲音反駁。‘呵呵,你出來也快兩年了,今年快二十了吧?我可不信二十歲的女孩子還沒嫁出去。說好等你又如何,她父母會等你嗎?傻逼。’‘我特麼打死你個龜孫!’年輕男突然暴怒,營帳裡頓時炒作一團。‘誒誒,別打了,小孩你也別衝動了,山炮他也不是有意的。。’勸架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山炮他媳婦兒跟人跑了,你諒解下吧。。’山炮聞言似乎被點了火線‘我艹你!再說一遍試試?!’砰!火盆被踹翻的聲音傳了過來。‘說你是山炮你他娘還真是!活該沒老婆!’年輕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頓時,整個營帳炸了。我看着前面營帳火光照耀下的人影攢動,一陣無語。

‘嘭’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一個黑影從營帳後門飛了出來。直直地從我眼前掠過。

稀里嘩啦,打翻了一衆火架火盆後黑影停滯了下來。定睛一看,是一個人。兀自蜷縮在那裡抱着肚子呻又吟。

‘廢物,連老婆都守不住。’門口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是霍贊。霍贊睨着一旁的我,‘廢物是註定的。不過真是可恨。。’話未說完,一陣整齊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一隊披甲持槍的全副武裝的甲士往這裡過來了。四周營帳的人也羣聚而來,舉着火把,亮如白晝。

騷亂很快被平息了,在這些全身甲的甲士面前一般士兵根本毫無反抗之力。各回各家,一夜無事。

月夜星朗,風平浪靜。

這裡是哪裡的深山老林,樹木繁茂,枝葉蒼翠。我此刻應該在牀上,不應該在這裡,那這應該是夢境了。根據意識裡的經驗,夢中閉眼現實裡就會睜眼醒來。

閉了閉眼,無事發生。

左右無事,隨便挑了個方向深入樹林。既沒有道路也沒有聲音,這片樹林好似進入了夢鄉,唯獨我是那個唯一醒着的。

這裡似乎還是淺夏的氣候,不悶不熱,空氣中還有着潮溼的清新,傳遞的是草葉生長的信息。

穿行在樹與樹之間,鳥獸蟲豸蹤影不顯,枯枝敗葉鮮少可見。能感受到每株植物都勃發着生命光輝,一股莫名的力量在這裡涌動,審視着萬事萬物的規則和運行。

粗暴地撥開擋路的灌木和樹枝行進,卻發現被我損壞的植物莖葉很快就恢復了原狀,去路與來時一般無二,根本沒有我走過的痕跡,甚至地上的腳印也在逐漸變淺直至消失。這裡是夢境,也可以接受吧。抱着這種心態漫無目的地‘往前’。

不久後視野裡就出現了‘道路’。‘道路’兩旁的樹木整齊劃一地讓出了一條空曠的土地。急急地跑過去,顧不上清理雜亂的樹枝,颳得我生疼。

站在這條空曠的‘路’上,驚喜地發現居然能一眼看到山頂。這條路筆直得不像話,往前直達山頂,往後則也能看到很遠,不過似乎到了山腰還是哪裡就由於山體起伏看不見了。看起來山頂要離我更近些,而且夢裡我下山幹嘛,還不如看看這裡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夢裡所見跟白日見聞應該是有關聯的,不會憑空造物啊;即使是現實不存在的人或事物,也是一定程度上基於現實捏造出來的。如果自己醒來後能不忘記這個夢境,那麼應該可以從中獲取一些記憶的線索。既然如此就抓緊時間登山。

爬高果然辛苦,即使是在夢裡感覺不到事件的流逝我還是覺得乏累。不過好歹還是爬上了山頂。舉目四眺,全都是山,這裡好像是一片巨大的山脈的中心地帶,除了山還是山,這裡是最高峰。難道這裡是崑崙山脈?也不對啊,崑崙山脈荒涼無比,植被很少。其他地方實在想不出有和這裡匹配的。太行太白東皇山脈都是狹長的山脈,不可能像這樣山脈蔓延至四方天際。這裡的氣候也不冷,不像是氣候惡劣的齊州邊境。

一頭霧水之際,突然意識到現在應該是晚上。可是看見羣山的時候一點也不費勁。擡頭看天,一輪巨大的銀白玉盤橫掛在天頂。這個月亮是真的大,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月亮都沒這麼大。銀光匹練籠罩這這片天地,燦如白晝。

‘喑---’一股輕盈卻穿透性很強的聲音從身邊某處傳播出來。環顧四周一片空曠,迷惑之際,發現有一處地方的光線有些朦朧。定睛仔細觀察,發現疑點是山頂一塊地皮沒有草皮的地方。之前沒有覺得那裡奇怪,山上岩石衆多,露出土表的岩石尋常可見,草木不生。走進,發現那裡好像有高溫蒸騰的空氣一般,透過那裡看後面的景色都是扭曲的形狀。可是這裡一點也不炎熱,可也不敢貿然靠近。未被燒紅卻滾燙的老舊火鉗和冰冷的時候是一樣的,貿然接觸只會被燙傷。生怕出現什麼不可預知的危險變化,我想找一處能夠藏身的掩體。

甫一回頭,一個巨大的頭顱出現在眼前不遠處!登時腿一軟跌倒在地。

在山頂邊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尊雄偉的龍。蒼青色的眼眸裡,晶瑩深邃,包羅萬象,無法揣摩;一隻駭人的手掌搭在山頂,籠罩了小半區域,黑色的尖爪,五指被湛青剔透閃爍着寶石光輝的鱗甲覆蓋;僅僅只是隨意地放着,卻給我能隨時摧毀整座山頭的威嚴。不過它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我這裡,並沒有對我做出什麼反應,只是一動不動地屹立在那裡,好像一尊矗立已久的雕像。

龍首是如此巨大,猶甚於能把山頭盡在掌握的巨爪。兩條飄逸而粗壯的潔白長鬚自下頜伸出,飄蕩伸展至身後,和脖頸被茂盛細密的白色相得益彰,仙氣氤氳。兩根長鬚前面各有一根粗壯短小的尖角,形同犬齒,不過是逆向生長的,內彎。與之相對的上頜是玄黑的骨殼,一直延展至龍首後方,形成兩株尖利犄角叢生類似鹿角的龍角;龍角從眼眶處便開始從玄黑向蒼翠過渡,逐漸透明和翠綠,分叉的三對尖角處甚至完全透明和四周融爲一體,碧綠的光輝在此間涌動。龍身宏偉龐大,微微搖動的尾巴比之身體長度不遑多讓,鱗甲則是自身軀開始逐漸墨黑,直至尾尖漆黑如墨,尾部末尾還有類似魚鰭的紅色鰭狀物體,不過可能並非實體,看似如同水波流淌,周圍還偶有金色閃電閃爍。生有四足,皆雄壯孔武。除了踏足山頂的那一隻巨爪外,其他三爪都被黑雲遮擋,僅僅露出一部分。全身披甲,脊背青黑而胸腹青翠。脊背中央自脖頸處還聳立有一長叢金色鬚毛一直延伸到尾根;不知是否是眼迷,感覺有水汽從金色鬚毛裡醞釀出來;而此時龍身周圍確有白濛濛的雲朵在暈散。

‘吟---’龍吟悠悠傳來,浩遠彷彿天際。‘喑--’剛剛的奇怪聲音開始變得急劇起來,扭曲的光線開始像水波一樣盪漾。好像一塊塊劣石扔進水塘,水波變得急促起來。天上的圓月壓在頭頂彷彿要墜落,清冷的月光似乎變得有形起來,淹沒了這片區域。

突然,似打碎鏡子一般,光線扭曲的地方突然恢復了正常。倏忽出現了一座巨大的乳白巨石。莫名的,儘管巨石棱角分明,我卻覺得這是一個未孵化的蛋。而此刻有東西要從裡面誕生出來。

鍾靈天地,蘊含五行;四大皆有,豈曰憑空。山頂白石,訇然中開;道藏冥冥,精氣東來。造化自此起,靈猴由是生。

神龍輕輕呼出一口白氣,生出一朵祥雲,托住了初生的靈獸。渾身乳白的靈獸形態還不穩定,沒有四肢難分身首形同一個麪糰,甚至還流淌着白色的乳液。被祥雲覆蓋全身之後,靈獸的形態逐漸凝實起來。分化出了頭顱身軀四肢和尾巴,然後五官和鬚髮也迅速形成。毛髮開始覆蓋全身,大眼緊閉,堪堪形成的三瓣嘴卻張開着,類人的雙耳,形成了一隻趨近於人的猴子的模樣。乳白色開始逐漸褪去,靈猴變得越來越真實。

突然靈猴張開了緊閉的雙眼,咕嚕嚕的眼珠靈動地逡巡四周,全然沒有剛出生的幼崽的呆滯模樣。顧視之間,猴子看到了一直在其身後的龍。似乎是錯覺,龍好像彎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個微笑。祥雲託着猴子飛到了龍的額頭,猴子一躍跳下了祥雲,站在龍角中間。猴子似乎對龍角十分好奇,摸摸碰碰。突然咬牙切齒雙手抓着龍角一頓猛拔,可是紋絲不動。猴子似乎十分生氣,手舞足蹈,捶胸頓足。‘吟——————’龍發出一陣長嘯盤桓起來,轉瞬就飛翔到天空。龍在天空中飛舞,在圓月的照耀下,猶能看到龍首之上跳動的黑點。在圓月周圍盤旋起舞的龍時不時地發出一陣陣長吟,天空中開始出現一朵朵雲片,籠罩住了月空,天色逐漸朦朧。

不知何時,橫在天空的圓月好像突然遠離了這裡,躲在了雲層後面恢復了往常的大小。龍也消失了蹤影,只見小小灰白瓷盤孤零零掛在天空,月朗星稀,黑紗輕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