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酌以此間主人的身份爲妤卉準備的雖說是客房,卻獨佔宅內上風上水的最佳位置,自成一個小院,正房三間配左右廂房,裝飾佈局比之京城妤卉的那處小院絲毫不差。
影楊影柳帶着女兒原本是暫時住在宅內下人院子,現在妤卉歸來,他們身爲妤卉的影衛,住宿理應與妤卉更近一些。蘇眠心知妤卉對待下人極爲仁善,又念及妤卉打算收養影楊影柳之女的意圖,便讓僕人提前收拾出東西兩廂。東廂給阿黎帶着他名義上的女兒居住,西廂爲妤卉修身養性的書房,實則可供影楊影柳在不執行防衛工作的時候輪流休息。礙於禮法所限,三間正房還是隻有妤卉一人夠資格起居使用。
影楊陪着妤卉進了院子,影柳和阿黎恭敬地迎了出來。
妤卉看見影柳的懷裡抱着一個粉嫩粉嫩的小孩子。那孩子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充滿好奇地盯着妤卉和影楊。當她認出影楊的時候,小嘴甜甜一笑,奶聲奶起地喊道:“孃親,抱。”
影楊尷尬地笑了笑,沒有搭理孩子,繃着臉對影柳說道:“影柳,剛纔主人說要將這孩子收在名下,充作是與阿黎生養的親女兒。你可願意?”
影柳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好意,他眼中雖有不捨,卻還是感激地抱着女兒跪在妤卉面前:“主人,屬下願意。”他說完就將孩子高高舉起。遞到妤卉手邊。
妤卉在現實世界中抱過別人地小孩子,並不發憷,很有經驗地接過孩子,摟在懷裡,三兩下就把孩子哄得服服帖帖。
妤卉對着那孩子和顏悅色地說道:“乖女兒,以後我就是你的孃親。”
那孩子瞪着眼睛。不解爲何孃親突然換了一個人,不過這個人看起來也不錯,她甜甜笑着,叫了一聲:“孃親。”
影楊滿臉黑線,悄悄埋怨影柳道:“你怎麼教的孩子?啥好處都還沒給。讓人抱一抱就叫娘,這麼傻還不輕易就被人拐跑了?”
影柳氣鼓鼓道:“她當初肯叫你一聲孃親已經不錯了。現在這孩子還不會叫爹呢。”
影楊拉着影柳的手,柔聲安慰道:“這樣也好,只要咱們能看她平安快樂地長大,爹孃那種俗稱,咱們也不在乎。而且主人那麼好。阿黎也是善良之輩,咱們女兒跟了他們,一定比咱們有福氣。”
影楊和影柳這邊說着悄悄話,那邊妤卉已經拽着阿黎進了屋,開始逗弄小孩子,培養感情去了。
阿黎開始的時候有點拘謹,不過當妤卉說明,要將這個孩子認作她與他的親生女兒之時。他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莫名地暖意。影柳雖然沉默寡言,但一路上多多少少給他講起過一些往事。
阿黎知道了妤卉雖然貴爲世家小姐。可尚未娶夫,沒有側室,甚至在京中院子裡那些個侍兒誰都沒有名份,算來算去只獨寵他一人。他本來是不太相信自己能有這樣的幸運,可是現在。她竟然願意將女兒寄在他的名下。這種殊榮,早已超過了一個奴隸能夠享受的待遇。
“主人。這真的可以麼?下奴不是在做夢吧?”阿黎癡癡問了一句。
妤卉心中一揪,想起了蘇眠剛剛說過地那番話。
她真的要繼續堅持培養阿黎成爲男元帥麼?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阿黎是善良而知足的性情,硬逼着他上戰場舞刀弄槍,指揮千軍萬馬殺戮生命,做女尊世界前所未有的男元帥,承受那麼大的壓力,是很殘忍的事情吧?
也許趁着他現在失憶,她嘗試新地培養策略,不再提應天命男元帥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給他一個幸福的家,會不會更好一些呢?減去在山谷中的兩年半,阿黎僅剩不到八年的壽命,她憑什麼還要逼迫他利用他,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呢?
這一刻,妤卉真的開始動搖了。
“阿黎,你以後在我面前不必自稱下奴,外人若問孩子地來歷,就說這是你與我在宣國生的女兒。等回到京城,我會向母親這樣解釋原委,你也能因這個女兒留在我身邊得個名份。”妤卉溫柔地講着設計好地謊言,“當時在宣國,我重傷垂危,是你救了我,無微不至地照顧在我身旁。我以爲命不長久,爲了延續香菸,與你生了這個女兒。我是妤家庶女,未娶正夫就先有個女兒不算什麼過失,不會有人計較。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好好將咱們的女兒養大。”
阿黎愣了一下,惶恐道:“主人,我,可是,這孩子是影柳的女兒。我怎能……”
妤卉耐心地解釋道:“阿黎,影楊和影柳身爲影衛,他們生了女兒理應送去影衛訓練營。據說那裡的訓練十分殘酷,十人之中只能活下一人,你忍心看着這麼可愛的孩子被送去那種殘酷地地方等待隨時降臨地死亡麼?她們也許從小吃不飽穿不暖,爲了能活下去必須不停地殺戮同伴。如果換成你是父母,也不想自己的兒女過那樣地生活吧。咱們是做善事。把這個孩子留在我身邊,她的親生父母也能時常看到她,這是兩全其美。”
阿黎當然明白這樣的道理。他依稀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山洞中住在鐵籠子裡的悽慘日子。那麼多小孩子,都是**着身體,每日泡在冰冷的水池中,吃不飽飯還要挨鞭子,堅持不住的人隨時都會死去。往往昨日還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同伴,第二天就會因爲飢餓傷痛沒了呼吸。他記不得究竟有多少人死在那個山洞,他絕對不想再重歷那樣的非人生活。
所以他相信主人認下這個孩子,是善良之舉。可他的身份,哪有資格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阿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身份低微,不適合當這個孩子的父親?”妤卉從阿黎的神態中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阿黎卑微地點點頭。
妤卉卻故作神秘在他耳畔說道:“阿黎,咱們之間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現在記不得了,但是早晚能想起來。因爲那個秘密,我對你的好,你都受之無愧,你安心接受便是。你只需要記住,你與其他人不一樣,你對我是最特別的人。當你缺少信心的時候,想想這句話,不要怕別人的質疑,受了委屈也不要悶在心裡,都告訴我。我是你的妻主,我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阿黎似懂非懂地應了一句,心緒因爲妤卉的話而激動恍惚。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爲自己只是主人的一個普通貼身奴隸,外出時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保護她的安全,順便也許還會爲她暖牀。他唯一比別人特殊的地方,應該就是曾爲主人全了暖席禮,會些武功吧。不過自從進了這個宅子,主人認了女兒,前前後後對他和顏悅色說的那些話,都離奇的美好。
他不敢質疑主人的話,但是他想不起曾經與主人有什麼特別的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秘密。按照過去的經驗,他不願意相信任何太過美好的事情,因爲給了自己希望,到失望的時候會更加傷心痛苦。
所以他表面上順從着妤卉的每一句話,做出該有的附和反應。內心在激動和恍惚過後,就不斷告誡自己不要當真,也許這只是主人一時興起的遊戲。他必須時刻保持着警惕,一旦發現主人玩膩了這個遊戲,他纔可以迅速做出正確的符合身份的事情,免得被主人厭棄。
他記得自己很想很想一直留在妤卉身邊。
在被迷霧包裹的那些看不清楚的過往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個念頭。
其實還有一個,那是連他自己都不太敢承認的極爲大膽的奢念:他愛着妤卉,像一個良家男子一樣愛着她,甚至期盼着能夠成爲她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