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半多月過去了。
時間果然是醫治傷痛的最好良藥,樂正弘從喪妻之痛中漸漸恢復元氣,雖然還沒有完全從每天折磨他的焦慮、痛苦、沮喪、恥辱中走出來,但已經不會影響他的正常生活了。
起碼周鈺覺得自己兒子好像已經從關璐的死亡陰影下走出來了,當然,她知道,想讓兒子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徹底忘掉關璐也不現實。
所以,當樂正弘在家裡裝神弄鬼似的給老婆搞什麼“頭七、二七、三七”之類的祭奠活動的時候,她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不干涉,也不參與,聽任他在家裡面折騰,而她自己則開始悄悄替兒子張羅女朋友了。
而對於樂正弘來說,按照禮儀祭奠關璐也不是因爲內心的痛苦和悲傷,更不是真的相信關璐的亡靈在七的倍數那天會來家裡轉轉,更多的其實是想表達一點自己的心意,從而讓自己沉浸在對關璐的深深懷念之中。
但不管怎麼說,這半個多月的時間風平浪靜,他在魯傳志的幫助下找到了工作,銀行卡上多了五十二萬塊錢。
他把多出來的兩萬塊錢交給了魯傳志,至於他是不是給了“窮困潦倒”的夏冰,那就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了。
總之,原本想象中會有好多事情發生的半個多月時間裡卻什麼都沒有發生,就連公安局那邊也靜悄悄的。
自上次和洛霞談過一次話之後,有兩個警察來採過他的血樣,說是要和關北鎮現場的血跡進行比對。
從那以後,警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那個洛警官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來過,更沒有見到找他算賬的毒販子的蹤影。
要不是心中那點淡淡的憂傷以及蠢蠢欲動的復仇計劃時時觸碰他的傷疤的話,他覺得簡直可以用“歲月靜好”這四個字來形容過去的這段日子。
然而,每當樂正弘一個人把車開到海邊坐在裡面一邊抽着煙,一邊用嗅覺追逐着關璐殘留下的越來越淡的氣息的時候,心裡面就忍不住有種緊迫感,似乎擔心自己會隨着愛人氣息的漸漸消失而喪失了勇氣。
絕不能這麼安靜,這種安靜正是那些王八蛋們希望看到的,必須做點什麼,不能讓人們就這麼輕易忘記了關璐,忘記了那場車禍,必須讓她的名字重新喚起人們健忘的記憶。
同時,還要想辦法挑動關璐那些隱藏在角落裡的朋友們敏感的神經,要讓他們感覺到關璐的亡靈每時每刻都在注視着他們,要讓他們感到惶恐不安,要讓他們時刻不得安寧。
然而,內心狂熱的衝動是一回事,付諸實施則是另一回事,要想向關璐那些有權有勢的朋友發起挑戰談何容易?
說實話,直到現在,樂正弘都沒辦法搞清楚那天和關璐在飯桌上吃飯的都有哪些人,爲此他還專門在一個星期天開車去了一趟南山度假村,試圖從賓館的登記資料和服務生那裡打探情況。
可人家好像早就知道樂正弘要來似的,什麼都準備好了,住宿登記表上沒有關璐的名字,也沒有看到她那些大名鼎鼎的男女朋友名字。
就連那天晚上在賓館值班的兩個服務生也被告知已經辭職回老家了,停車場的監控倒是有,可人家就是不給他看,因爲他沒有這個權力。
結果,折騰了一整天,什麼都沒有打聽到,最後只能跑到據說是關璐出車禍的地方抽了兩支菸,算是祭奠了一次老婆的亡靈。
不過,也不能說沒有一點收穫,通過這次走訪,起碼讓他意識到關璐雖然已經死了,但有人還是擔心她陰魂不散,在她有可能留下的秘密周圍建起了一道嚴密的防火牆,自己要想單槍匹馬突破這道牆,可能性幾乎爲零。
媽的,必須找到一個突破口,或者說是找到一個能夠下手的地方,要不然自己的復仇計劃也只能在腦子裡想想罷了。
無奈,樂正弘只能又把希望寄託在公安局的身上,不過,他一想起洛霞就有一股無名之火,彷彿這個女人騙取了他的信任,卻這麼長的時間裡無聲無息、沒有給自己一點回報,懷疑她會不會已經把關璐給忘記了。
這天上午,樂正弘去辦公室晃悠了一圈,藉口要出去跟一個打來熱線電話的人見面,然後開車來到了江州市cia大廈。
門口雖然有門衛,但在樂正弘亮出了知名門戶網站的記者證並報上洛霞的名字之後,馬上就放他進去了。
緝毒大隊的辦公室在六樓,好像是昨天晚上有過什麼行動,抓了不少小毒販和吸毒者,樓道里就像是瘋人院,充斥着叫罵聲。
其中有個二十多歲的女人顯然毒癮沒有得到滿足,戴着手銬躺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罵着警察,褲子都掉下來了,露出一個白花花的屁股。
樂正弘也不知道洛霞在哪間辦公室,只知道她是隊長,於是沿着過道一路看着辦公室的門牌找過去,終於在最裡面的一個拐角處找到了隊長辦公室,其他辦公室的門幾乎都開着,只有這間辦公室是關着的。
“……我幾乎可以肯定,你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不過,也不着急,等你什麼時候想說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樂正弘正想舉起手敲門,腦子裡忽然想起那天洛霞最後說的這句話,心想,自己現在主動找上門,這婆娘該不會誤以爲自己是來向她坦白一切的吧?
她這麼久不給自己打電話,會不會是故意在考驗自己的耐心啊,畢竟,死的又不是她的家裡人,她自然不着急了。
這樣一想,忍不住氣鼓鼓地在門上咚咚敲了幾下。
“進來。”
媽的,怎麼是男人的聲音。
樂正弘猶豫了一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只見一間不大的辦公室裡坐着一個男人正低頭看着手裡的材料,並且只有他一個人,心裡有點納悶,回頭看看門牌,上面確實寫着隊長辦公室。
“你找誰?”男人沒聽見動靜,從材料上擡起頭來問道。
“我找洛隊長。”樂正弘站在門外說道。
“找她什麼事?”男人盯着樂正弘問道。
樂正弘覺得被這個男人盯着看很不舒服,不禁想起了看過的一本書,說是劊子手有個職業病,不管看見誰都喜歡打量對方的脖子,好像是在琢磨從哪裡下刀合適,此刻,他就覺得自己就有種被打量的感覺。
“採訪。”樂正弘說道。
“採訪?你是哪家媒體的記者?”男人問道。
“搜兔網。”樂正弘說道。
這傢伙的口氣怎麼聽起來像領導的口吻?難道這個男人是洛霞的上司?假如洛霞是他的上司的話,在沒有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之前,起碼要客氣一點吧。
男人楞了一下,說道:“搜兔?我聽說過搜狐、搜狗,沒聽說過搜兔。”
“洛隊長應該知道。”樂正弘說道。
男人盯着樂正弘注視了一會兒,讓他感覺到自己又被打量了,忍不住伸手摸摸脖子,問道:“她不在嗎?”
男人的眼睛慢慢移到樂正弘的身後,努努嘴說道:“這不來了嗎?”
樂正弘回頭一看,沒想到洛霞真的站在自己背後,看樣子好像是剛從外面回來,不過,當她認出樂正弘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一點驚訝的神情,似乎他們早就約好了似的。
這讓樂正弘更加印證了自己剛纔的猜測,心想,這婆娘倒是個沉得住氣的人,看來倒是自己心急了。
媽的,應該再憋上半個月,她保準耐不住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還是母親說的對,男人心裡要藏得住事, 可問題自己等不起啊,再拖下去,關璐的名字恐怕不會再有人提起了。
“怎麼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洛霞走進辦公室問道。
樂正弘跟了進去,說道:“我路過這裡,順便上來看看,你要是忙的話就另外找個時間。”
那個男人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說道:“怎麼?你們約好的?”
洛霞說道:“他就是樂正弘。”
男人聽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急忙說道:“那你們談,完事之後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衝洛霞問道:“搜兔是一傢什麼網站?”
洛霞楞了一下,說道:“搜兔?沒聽說過啊。”
男人沒出聲,又把樂正弘上下打量了幾眼,然後就出去了,並且還替他們關上了門。
“坐吧,想起了什麼?”洛霞把一杯白開水放在樂正弘面前的茶几上問道。
樂正弘沒有回答洛霞的問題,而是問道:“剛纔那個人是你的上司?”
洛霞瞥了樂正弘一眼,說道:“那是我們趙局長。”
樂正弘驚訝道:“局長?怪不得怪不得……”
“怎麼了?你們說什麼了?”洛霞也有點意外地問道。
樂正弘搖搖頭說道:“沒說什麼,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你的上司。”
洛霞盯着樂正弘點點頭,說道:“好吧,你很有眼光。現在說說,你想起了什麼?”
樂正弘說道:“我每天都在想這些事情,越想越覺得那起車禍是人爲造成的。前幾天我還去了一趟南山度假村,去看了出車禍的現場。結果什麼線索都沒找到,度假村的住宿登記本上沒有我老婆的名字,也沒有她那些朋友的名字,服務生也換了,監控視頻也不讓看。你說,既然是一起普通的車禍,爲什麼要對外防範的這麼緊呢,這是不是也間接證明了那起車禍有問題?”
洛霞說道:“你跑來就是想跟我說這些?”
樂正弘說道:“我還有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洛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