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南京,江寧府剛剛成爲大宋行朝都城,萬事都沒有齊備,皇宮只能臨時湊合,比較簡易。
崇政殿,不過是一間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大殿,幾位行朝最有權勢的人,正在進行激烈的辯論,朱璉卻冷眼旁觀。
孫傅冷眼看着唐格和張叔業、李綱進行爭辯,秦檜則面色木納,不言不語,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模樣。
“娘娘,洛陽大捷,虜人損兵折將,河北義軍紛紛舉事,正是朝廷北上大好時機,數十萬大軍枕戈待旦,朝廷一聲號令,可復三鎮祖宗陵寢。”李綱非常看好時局,力主抓住時機北上,不給女真一點喘息時機,他顯得非常興奮,恨不得自己操刀上陣。
朱璉坐在玉簾後,一直沒有說話,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揣摸不到她的心思。其實,她早就把王秀的密信看了幾遍,對局勢有了較深瞭解,就想看看兩府重臣的態度,還有他們對待王秀的底線。
唐格很不滿,冷冷地道:“粘罕雖敗,但虜人主力猶在,最多隻能算是平局,河東婁室部虎視眈眈,虜人在京東仍然攻勢迅猛,兀朮甚至在叛臣孔彥舟引導下,深入宿州一帶。北伐雖好,卻不是時候,朝廷需要以和爲主,勸顆農桑,休養生息,萬不可輕啓刀兵。”
“唐大人,韃虜兩路南下,早就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實是知輕啓刀兵何意?”李綱氣憤不已,人家都打過來了,唐格還妄談不可輕啓刀兵,當真是可笑之極。
當年,唐格和耿南仲相善,甚至可以說唐耿二人主持朝政,它們力主南北議和,結果搞的國破家亡,二帝蒙塵,他是記憶猶新的,現在王秀主持的南北議和,他就很不甘心,但爲了行朝南遷安穩他忍了。
如今,行朝已經安全,虜人主動南侵,這就觸犯了他的逆鱗,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反攻怎能嚥下這口氣?要不是唐格身爲宰相,不像耿南仲那樣齷蹉,他早就怒目相加了。
唐格毫不退縮,他怒視李綱,沉聲道:“天下戰事頻頻,生民,民生疾苦,虜人背盟南下,朝廷大軍給予迎頭痛擊,正是重新定盟大好時機,讓朝廷有數年養息。”
張叔夜眉頭微蹙,緩慢地道:“粘罕失利,虜人不可能再有大作爲,唯有兀朮不知死活,區區數萬人敢直逼淮上。朝廷應該速速頒佈詔令,王大人彙集精銳南下聚殲兀朮,再集結兩大宣撫司會戰虜人。”
秦檜翻個白眼,暗自冷笑不已,說的可真容易,人家萬餘人就敢對抗數萬宋軍,真要難爲死王秀。再說,你在淮南北部和馬軍周旋,簡直是找死,張叔夜算是知兵的大臣,竟然也說聚殲兀朮,可見被北伐好夢衝昏頭腦。
唐格冷冷一笑,不悅地道:“一廂情願,王大人在徐州總兩大宣撫司,粘罕主力猶在,訛裡朵攻勢猛烈,自保尚不足,談何反攻。”
李綱針鋒相對地道:“以唐大人之見,再次割地求和,棄五路稱臣?”
秦檜嘴角微抽,立即判定李綱有所指,割讓河北、河東是王秀主張,棄五路有些影射嫌疑,搞不好真會被人抓住小辮不放,那是可就被動了。如今,朝廷剛剛遷到行在,新一輪的權力分配即將開始,被人握住老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不過,李綱的話對唐格頗有殺傷力,當年唐格主張割地,被開封士民圍攻,最後罷相歸第,但他有自己的政治理念,絕對和無恥投降有根本區別,而是根源於朝廷無法再戰,最終與耿南仲的車底決裂,也是因耿南仲這廝超過底線。
孫傅臉色也不好看,李綱有點太過分了,不僅影射王秀,又讓唐格下不了臺,畢竟人家是爲了朝廷,決不能容你說三道四,他厲聲道:“割讓河北河東,是兩府公議,棄五路又是誰說的?”
李綱立即意識到不妥,他犯了個原則性錯誤,打擊面太寬了,甚至連張叔夜也會心生介荑,畢竟割讓河北河東是公議,但他嘴上卻絲毫不讓,道:“在下以事論事。”
秦檜看準機會,發難道:“李大人,王大人正在前方浴血奮戰,兀朮即將飲馬淮上,還是以大局爲重,驅逐虜人爲上。”
這話簡直在打臉啊!你李綱說的好聽,那都是鏡中花水中月。正如王秀北上時說的,一切以打退女真人爲目的,其他的事先放放再說。激進士人要求收復失地,但在真正睿智之士眼中,王秀的話才中允,至少是務實言論。
再說了,人家在血水裡泡着,你在背後發放厥詞,本身就是很不仁義的,牽扯到人品問題。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河北河東不復,沿河、陝西耗師糜響,天下黎民何堪重負?”李綱憤憤地道。
秦檜撇撇嘴,笑道:“李大人憂國憂民啊!誠如所言,河北河東淪陷,戰事頻頻,天下黎民民生困苦。但是,怎樣去打?區區沿河戰事,各路常平上書告急,朝廷已經是庫空糧盡,數十萬大軍北上,吃喝哪裡來?又用什麼對抗虜人十萬馬軍?大人隨天子南幸,難道沒看到餓殍遍野,徵人不決於道?一夫從役,舉家失業。”
在場衆人一陣沉默,連李綱也無話可說。任誰都明白,光開支這場防禦戰,就把江北各軍州的常平掏空了,銀行湊集的三百萬貫,連個水漂也沒見,直接就見了底。再打下去,朝廷會面臨破產的窘境,各路自籌錢糧,勢必會權力下放,有違朝廷立國根本,誰也不敢談敏感話題。
至於增加賦稅,當此亂世朝廷掌控力不足,各地的匪患連連,生民艱苦度日,你要敢增加賦稅,那纔是取死之道。
一句話,不優先穩定發展,解決財賦問題,不要說收復失地了,就是能不能防禦都成問題了。
孫傅見衆人默不作聲,不得不道:“秦大人說的不錯,當務之急應退去虜人。”
張叔夜慢慢頷首,淡淡地道:“孫大人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