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走下臺階,徐陵回頭。
身後的夜幕已經被沖天的火光點亮,這大火再燒一會兒的話恐怕整個建康府都能夠看到了。而不遠處李藎忱府邸和蕭摩訶府邸交界的地方,不少徐家僕人正在配合蕭家僕人救火。顯然這些人之前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提醒,所以只是撲滅邊緣的火以避免燃燒到蕭摩訶的府邸,卻並不管其餘地方的。
李藎忱這是在用如此簡單明瞭的方式,在告訴城中那些還在想着應該如何困住他的人,他李藎忱受夠了,要走人了。也是在告訴自己城外的軍隊,就是現在,動手!
這個年輕人,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狠辣、還要決絕!
沒有什麼比這一把火燒起來更加熾熱,沒有什麼比這一把火燒起來更能讓所有人爲之矚目。
這建康府,他李藎忱要風風光光的來,也要風風光光的走。
“接下來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吳明徹的聲音驟然在徐陵身邊響起,讓徐陵下意識的微微側頭。
徐陵低聲說道:“這個李世忠,就是一個潑猴。偌大的建康府,恐怕是困不住他了。”
“就是因爲困不住他,這才讓之後的天下風雲,變得更加有趣了。”吳明徹微微眯眼,微笑着說道。
徐陵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大火在燃燒。良久之後,整個大堂內外已經沒有了人影,只剩下幾個人遠遠地在維持秩序。遠處的大火已經越來越近,可以想象轉瞬之間就會將這廳堂吞噬。
徐陵這個時候輕笑一聲:“走吧,我們且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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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咚咚在大殿之上響起,一名名內侍恭敬的躬身站在大殿門口,看着飛快走進來的幾道身影,他們只是默默的將腰彎的更低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陳叔寶擡頭看到前方昏暗搖曳的燈火之中那一道身影時候,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寒顫。
身爲南陳的太子,他也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而現在陳叔寶需要面對的,偏偏就是這一個人。站在陳叔寶左側的長沙王陳叔堅和右側的沈君高都繃緊了臉,他們很清楚這一次是前來做什麼的,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參見陛下!”陳叔寶當先向着陳頊拱手行禮。
而陳叔寶等人也跟着行禮。
陳頊顯然在得知陳叔寶他們爲什麼前來的時候就已經來了興趣,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沉聲說道:“平身。”
陳叔寶遲疑片刻,向前一步,朗聲說道:“兒臣帶領宗室之代表以及有識之士前來向父皇請願!”
“所爲何事?”陳頊眉毛一挑,陳叔寶的聲音多少有些底氣不足,而且他的眼睛時不時的左瞥右瞥,顯然在確定沈君高以及陳叔堅等人在自己的身邊。
這一切被陳頊看在眼中,更是讓陳頊深深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自己讓原本看上去穩重的陳叔寶前來當太子,到底是對還是錯。
陳叔寶一時間訥訥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陳叔堅當機立斷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啓稟父皇,漢中侯李藎忱多次流露出不軌之心,這一次前來建康府更是大肆結交朝臣,誰都不能保證李藎忱之後不會對我大陳不利,所以兒臣和諸多皇室子弟對此心懷憂患,特此前來向父皇請願,請父皇下令軟禁李藎忱!”
陳叔堅剛剛說完,陸瓊便上前一步,緊接着一拱手說道:“啓稟陛下,李藎忱身爲大陳之臣子,多次對朝廷出言不遜,並且其行爲舉止也有僭越之處,此人之後必定變成新的侯景之輩,更何況這一次李藎忱尚公主,按照朝廷歷代規矩,本來就應該去掉一切實權官職,可是李藎忱現在並沒有自請之意,反而結交朝臣,似乎準備和陛下、和朝廷分庭抗禮,臣以爲這大大不妥!”
“臣附議,請陛下明鑑!”沈君高當即同樣踏出一步。
“臣等附議!”傅縡和陳伯固等人也一起向前。
一時間整齊的聲音在大殿之中迴盪。
陳頊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他記得自己剛纔還在夢中夢到自己孤立無援、根本無法對付李藎忱。可是轉眼之間,自陳叔寶以降,一幫以東宮爲中心的臣子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他們想做的,和陳頊就算是夢中都在想的事情一樣。
這難道是上天的恩賜?
不過轉瞬之間陳頊就回過神來。這當然不是什麼老天開眼,顯然李藎忱的崛起已經刺激到了陳叔寶和東宮的利益,他們絕對不會允許李藎忱崛起,否則整個南陳朝堂恐怕會變得不比北周好多少,到時候大家“大哥不笑二哥”,誰都不用打誰了,先把自己的家務事解決清楚了再說。
不過不管怎麼說,現在陳頊別無選擇,至少東宮代表的是太子,擁護的是自己未來的接班人,所以陳頊寧肯讓東宮崛起,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李藎忱坐大。
只是東宮坐大之後,還會一如既往地擁護陳叔寶麼,尤其是沈君高和傅縡這些實際上掌握東宮的人,難道會繼續乖乖的聽從於陳叔寶的命令麼?
眼前的李藎忱很危險,而未來的沈君高這些人也很危險。如果爲了解決李藎忱而直接給沈君高他們機會,不就等於飲鴆止渴麼?
只是現在這毒酒,似乎不喝都不行了。
沈君高一言不發,靜靜等待着。
果然如預料之中,陳頊並沒有直接答應,至於陳頊在擔心什麼,沈君高清楚。他自問沒有這樣的意思,但是不能代表別人無法懷疑他,清者自清,沈君高相信之後自己怎麼樣,別人會看清楚的,至於這個時候,他願意給陳頊時間等候。
“陛下,李藎忱在建康府,尚且有騰挪之地,如果讓他回到了巴蜀,那就真的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陳伯固又開口說道,“還請陛下三思!”
一邊說着,陳伯固一邊伸手解下來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中:“微臣不才,以此大好頭顱相請求,陛下若是不準,就請先拿去臣的官帽,取了臣的性命!”
沈君高等人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腦海,這等關頭既然決定這麼做,就已經顧不上生死了。他們幾乎同時解下自己的官帽,幾乎同時看向陳頊。
“臣等亦是如此!”
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