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楊素似乎並沒有告辭的意思,李藎忱有些詫異。
而楊素看了一下週圍,低聲說道:“敢問將軍這書房之外,可還有耳朵?”
李藎忱怔了一下,雖然不明白楊素這是什麼意思,不過看楊素的神情,他也知道楊素肯定有更私密的事情想要說。這傢伙來的時候的是被李平小心搜過身的,並沒有攜帶什麼兵刃,更不要說李藎忱的身後就是刀劍架,李藎忱對於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
如果楊素想要暴起發難,李藎忱絲毫不怕。
當即李藎忱朗聲喊道:“李平,讓親衛到廊下戒備!”
“諾!”李平響亮的聲音傳來。
而李藎忱轉而看向楊素:“楊兄放心,隔牆無耳,有什麼事情儘可以說出來。”
楊素鄭重一點頭,旋即撩起來自己的袖子,露出內襯的紋飾:“其實某隻是想要問一個問題,不知道李將軍可曾見過這個紋飾?”
在楊素的袖子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條盤旋纏繞的樹枝花紋,而這些枝葉都生長在一棵大樹上,這大樹樹幹筆直,一直延伸到袖子深處。
李藎忱一開始不以爲意,但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圍繞袖子一圈的花紋上時候,眼睛頓時瞪大了。
這花紋他何嘗是見過,而且還曾經一次又一次的摩挲、一次又一次的對着發呆、一次又一次的想着這花紋到底是什麼來路。
這花紋,和李藎忱一直藏在懷中的那個錦囊上的花紋一模一樣,只不過李藎忱的那個錦囊已經掉了不少顏色,而楊素身上的這件衣服,花紋的顏色依舊在,青蔥的樹葉、白色的枝幹,這分明就是一株楊樹,一向挺直腰桿佇立在天地之間的白楊。
這也是弘農楊氏的象徵,楊家歷代多剛正直言之士,這挺直的白楊正是他們脊樑的象徵、正是他們在天之靈的化身。
李藎忱不知道楊素爲什麼會知道,又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問他這個問題,這個時候李藎忱已經亂了方寸。
當初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李藎忱曾經竊想着能夠平平安安的在山中過一輩子,不要參與到這天下的紛爭之中,而他對於自己的這身體也沒有多少的興趣,當然並不想知道自己的來路。
可是後來隨着在這亂世之中越走越遠,有的時候李藎忱也會想,自己到底是誰的後代,那已經褪色卻可以作爲信物的錦囊到底來自哪一個家族?
尤其是李藎忱逐漸融入自己這個角色,已經很難判斷自己到底是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還是一個只是有着兩世記憶的人,至少他對於“李藎忱”這個身份已經沒有那麼排斥,至少他對於自己的身世來源越來越感興趣。
之前李藎忱期望自己可以在建康府找到答案,而顯然建康府或者說整個南陳的各個世家之中並沒有李藎忱想要找的人。那麼剩下的幾種可能。
一來最大的可能就是李藎忱也不過來自於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家族,而這個小家族已經在之前的戰亂中煙消雲散,二十多年過去早就換了一代人,自然就不會再有人記得。
二來自然就是李藎忱的家族在北方,所以李藎忱沒有辦法在南陳找到。畢竟當時李成他們救下的是從北方而來的逃難隊伍,所以這種可能性不但有,而且還不小。
當然世事無常,對於能夠找到自己的身世來源,李藎忱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以至於到現在已經逐漸將這件事淡忘,只是一直將這錦囊收在自己的懷裡,希望有一天的機緣巧合。
而很顯然,現在李藎忱想要的答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楊素不等李藎忱回答,有些急切的說道:“我弘農楊氏的上一任家主楊愔當時受到迫害被滅親屬滿門,只有一個妾室被當時家族幾個旁支努力救出送往南方,當時這妾室已經有了老家主的孩子!”
頓了一下,楊素更是忍不住上前兩步:“這些年楊氏上下費盡心思尋找老家主的苗裔都沒有結果,都覺得這孩子應該已經沒於兵荒馬亂之中,一直到有人寫信來,說陳國的年輕將軍李藎忱很有可能就是老家主的孩子,李將軍,這是真的麼?!”
說到這裡,楊素的臉已經憋紅,顯然很是激動。
弘農楊氏的上一任家主楊愔一生爲人剛正,最後死於政變,直系親屬也被殺得乾淨,使得弘農楊氏在很長時間中一蹶不振,但是隨着現在弘農楊氏再一次崛起,尋找上一任家主的後代顯然就變成了家族中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
弘農楊氏詩書傳家,講究的就是堅守正義,雖然楊愔險些讓整個楊氏滅門,但是無論怎麼說都是弘農楊氏的英雄,他用自己的身體力行證明了楊氏的家風和骨氣,一向被家族尊重和稱讚。
所以弘農楊氏殘存的上一輩人並不埋怨楊愔,因爲他們知道,如果是換做自己坐在楊愔的位置上,不可能比楊愔做得更好,因此他們反而想要尋找到楊愔的血脈,讓老家主的剛正之血得以傳承。
現在李藎忱是楊愔後代的消息傳來,弘農楊氏上下當然坐不住了。楊素這一次是帶着北周朝廷的命令,更是帶着弘農楊氏上下全族的期望而來的。
看着激動的楊素,李藎忱嘆息一聲。
他不用猜也知道寫信的人是誰,知道這件事的人本來就寥寥無幾,憐兒和蕭湘肯定不會,就算是寫了李藎忱也肯定知道,裴子烈和蕭世廉也不可能瞞着李藎忱,因爲這樣貿然聯繫弘農楊氏對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好處,更何況之前他們如果知道的話肯定也不會瞞着李藎忱,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
李藎忱怎麼都沒有想到,樂昌這個丫頭竟然用這種方式幫了自己一把。雖然李藎忱不知道當初樂昌看到了爲什麼不說,但是他也清楚,讓弘農楊氏主動和自己聯絡,樂昌這確實是幫了大忙。
樂昌在巴蜀之戰開始前給李藎忱寫的信上曾經明確的說,自己會竭盡全力幫助李藎忱,李藎忱沒有想到樂昌的幫助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到來。
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李藎忱等待這個答案也已經很久了。他微笑着從懷中將自己珍藏的錦囊掏出來展開,錦囊上的楊樹花紋甚是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