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騰雲駕霧後,腳踏實地的感覺格外真實。
揚州京杭運河口岸的花船上,別緻包間裡沒有他人,屋外依稀可見妙齡歌姬的婉轉歌兒,還有些許看客的叫好之聲。屋內桌上擺着簡單水酒一壺、果脯、香豆、滷味若干,對面坐的中年神態自若,古井無波。
夏商驚魂未定,吃食不斷,朱家一幕幕迴旋腦中久久不散,如今脫生在外,方知後怕後悔。今日若無此人出現,自己必然命喪黃泉,回想起來依舊渾身發顫。
中年人不曾言語,不時看夏商一眼,待過了一刻鐘,方纔低聲問:“緩神了否?”
聽其言,夏商舉至一半的酒杯停住了,皺眉深吸一口氣將酒杯放下,然後幽幽道:“腳還有些發軟。”
這般回答讓中年人忍俊不禁,一抹笑意讓他冷冰冰的表情變得不那麼瘮人了。
“先前可不見你如此,能在我面前偷襲得手,你是唯一的一個。”
“生死關頭,哪有功夫想別的?對了,你到底是誰?叫什麼?你也算救了我,這個恩情我會記住的。”
“身份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可以稱我爲龍二。”
“姓龍?那以後我就稱你爲龍大哥。”
龍二搖頭:“在都察院,你是衆人之首,京門十二司中的任何人都要聽命於你。所以不必自降身份。”
“衆人之首?龍兄,您就別搞笑了!”夏商的自嘲中透着一股怨念,“什麼狗屁首座?就一塊腰牌而已,所有人都會聽我的?那個陸尋,什麼都不跟我說,就丟給我這麼一個爛攤子,什麼十二司,什麼獨派和舊派,我都是最近才知道的。你也看到了,多少人想要我的命?”
龍二少有地皺了皺眉:“你說的沒錯。如今的都察院不是五十年前的都察院。當年皇上創立都察院便是要有一張無形的大手來掌控京城的一切。然而,當都察院的勢力越來越大,皇上的野心也越來越大,掌握京城還不夠,還要用都察院掌控全天下。可是……”
夏商冷道:“可是都察院的人越多就越難以掌控,皇上想掌控天下,到頭來連都察院也掌控不了。所以纔有一批人支持獨立,主張自立門戶,所以有了現在的獨派。舊派便是擁護皇權,依舊支持統一的那批人,對不對?”
龍二點點頭:“你說的沒錯。如今獨派勢大,紮根江湖,宗門林立,一部分人已然完全不顧皇命。”
“那又如何?難道要我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軟腳蝦去收拾這個爛攤子?皇上究竟看中了我什麼?”
“武功?天下從來不是靠武功決定的。都察院不乏高手,比如我,在都察院也算不上頂尖。”
說話間,夏商臉色一變,龍二這樣的大圓滿都算不上頂尖高手?
“朱萬元爲什麼要殺你?因爲你是他們畏懼的那種人,一種能掌控天下高手的能力,也就是具備上位者潛質的人選。因爲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將都察院統一,而朱萬元害怕被都察院抓住,所以你必須死。”
“你以爲這樣捧我幾句,我就會乖乖替皇帝賣命?”
“你錯了!天下官員都是替皇上賣命,除了都察院首座。都察院在創立之初就只有一點,聽命於強者。我亦如此!”
夏商心跳一緊,冷豔看着對方。
若這般強者能聽命於自己,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敢……
沒有人能擋住這種誘惑,夏商也是俗人。
“你爲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爲都察院需要新鮮血液,而你是陸尋看中的,我相信陸尋的眼光。”
“陸尋?又是他!”夏商略顯失神,“你還想說些什麼?”
“的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你。”龍二一改先前輕鬆,變得嚴肅起來,“聽說你經歷了大青山觀音廟的事件,你對觀音廟的主持瞭解多少?”
夏商心頭一驚,原來此人來揚州的真正目的是爲了那件袈裟。
袈裟上的文字究竟是什麼?都察院追了五十年,還不放棄!竟然是大圓滿宗師來追查!
好在對方所知甚少,夏商也就刪刪減減給他講了講大青山發生的一切。
龍二聽後沒有表情,沉默許久後,拍了拍夏商肩膀:“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不待夏商回答,起身開門,獨自離去。
夏商留在桌前,獨自思索。
恐怕近日又會因爲那件袈裟而掀起一番風雨。
到底那些文字裡藏着怎樣的秘密?
恐怕只有親自問草燈方能得知答案了。
……
夏商回家,爲不讓家裡人擔憂,今日之事本不想提及,不想春嬌是都察院的人,正巧也看到了千里煙,知道是夏商出了大事。於是秦懷柔連翻追問,夏商終不得已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夜深人靜。
夏商的《紅樓夢》已至七十六回,現世流傳之八十回爲曹雪芹所做,後四十回究竟出自誰手還是謎團。夏商想要不要將後面的內容寫下去?還是將最完美的八十回呈現給世人?
今日在朱家給了夏商一種思路,不如暫且打住,將後續四十回留給世人傳說,有時候,好東西有了結局反而不美,也或許《紅樓夢》會被很多人續寫,但真正的結局將永遠成爲謎團。
這樣的打算對讀者有些殘忍,但夏商真是寫累了,現在的種種都不允許他再花心思在寫作上,太多事情等着他去處理。
單論那件袈裟的事情就不能傳揚出去,不管那些文字代表了什麼,這絕對是天下的禁忌,都察院追得這麼緊,連大圓滿宗師都出動了,肯定是不想將裡面的內容泄漏的。如果被知道,說不定會招來更嚴重的生命危險。
夏商思來想去,覺得或許草燈能估算出是自己得到了那件袈裟,所以只要自己不說,唯有草燈會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所以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找到草燈,不僅要想辦法讓他閉嘴,還要從他口中得知一些有用的東西。
有了打算,夏商也絕乏了,準備睡時卻不見夫人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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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間,忽聽屋外劍風瑟瑟,寒光隱隱,一襲白衣長劍在夜風中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