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反對聲之中,姬尚下旨把姜後遣送至上瓊苑,同一天又下旨把姚鈺冊立爲後。這無疑是把姚鈺推到了風口浪尖。這個時候,之前在虞斕授意下安排的姚氏中人發揮了極大作用,輿論風向牢牢把握,不過十來天姚鈺成爲皇后這一事情已經不再有那麼大的反對之聲。
十月初,國子監呈上良辰吉日,舉行了盛大的冊立皇后典禮。姚鈺正式從永福殿搬到長寧宮。與此同時,虞斕離開了皇宮,不知去向。姚鈺幾次着人尋找都沒有結果,最後也只好作罷。這之後再找來了女官都沒有虞斕那麼貼心和聰明。
十月中,涼州傳來捷報,將軍虞驊班師回朝,姬尚親自出城迎接,舉行了盛大的典禮。虞驊這次的大捷,讓姬尚感到很是快意,一連加封了虞驊好幾次。這樣的加封讓所有人都側目相看,虞驊卻是平靜如常,彷彿並沒有太多的欣喜。
在帝都中,虞驊和姜翩的關係算是比較好。因虞氏常年在外的緣故,在帝都中並沒有與太多人相交。能和虞氏保持良好關係的,也就一些世家大族了。見到姜翩,虞驊很是高興,兩人相攜在姜府花園中,相談甚歡。
“這沒想到這次能打得這麼痛快!”姜翩哈哈笑着,“我就知道的,只要您虞老出手了,沒有不勝的道理。”
虞驊笑眯了眼睛,得意地捋了鬍鬚:“我虞驊怎麼能打敗仗?那樣就太對不起虞氏的列祖列宗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珠一轉看向姜翩,又道:“這次也要仰賴世侄你的推薦。”
姜翩笑着擺擺手,道:“其實陛下是想用虞氏的,只不過當時找不到好的契機。我也只是一提。重要的還是看虞老的實力呀!”
虞驊哈哈笑着,道:“無論如何,還是要感謝的。”說着他看向姜翩,頗有些爲難地開了口:“世侄近來可在帝都見過小女虞斕?”
姜翩挑了眉,笑起來:“虞老的女兒也來了帝都?”
虞驊笑着開口,道:“我去涼州那會兒那丫頭來信說是要來帝都,等我這會兒到了帝都了,那丫頭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姜翩呵呵笑着,道:“虞老也不必太擔心,想來斕姑娘也是懂得自己保護自己的。也許這兩天她就會來找您了。”
虞驊也只好一笑,又道:“這次回來,也沒想到宮裡面出了這樣的事情。”
姜翩無奈地笑了一笑,看向遠處光禿禿的樹枝:“這也是無法挽回的事情,保住姜氏便是很好了,別的不能強求。”
“現在的姚氏,或許也長久不了。”虞驊道,“以色侍君,必不長久。姜氏只要還在,以後的事情是誰也說不準的。”
姜翩苦笑一聲,道:“但願能好起來。我有時想一想,總心灰得很。姜氏已經盛極,剩下的就是衰弱了。這自然輪迴,是誰也逃不過的。”說到這裡,他輕嘆了一聲,看向虞驊:“虞老,或許只有您能懂得我心中的無奈。”
虞驊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何必這麼悲觀!你可是姜氏的族長,連你都心灰意冷了,其他人還怎麼辦?”
這時外面一個侍衛匆匆跑進來,向虞驊道:“將軍,外面有人等您。”
“我?”虞驊哈哈笑起來,“是什麼人還找到這裡來?”
侍衛撓撓頭,道:“聽聲音像個姑娘,可看起來有是個男人的打扮。說一定要見您。”
“請進來吧!”姜翩笑着開了口,又向虞驊笑道:“能找到這裡來,怕是有急事的。”
虞驊也點點頭。那侍衛便飛快地退了出去,沒過一會兒,便領着一個身着墨黑衣裳的人進來了。
虞驊一見那人,睜大了眼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虞斕,你還知道找到這裡來?前段時間跑到哪裡去了?”
原來這人便是虞斕了。那日她從皇宮出來,爲了避免有人再找到她,便去扶風郡住了一陣。這聽說虞驊得勝回朝了,她才從扶風郡趕過來找他。先去虞氏在帝都的館舍問了,又跑了好幾個地方,才尋到姜府來。見他發了火,她吐了吐舌頭,俏皮得很:“阿爹,現在就來找您了嘛!”這一說又是一笑,她看向一邊的姜翩,規矩地行了禮:“見過姜相公了。”
虞驊尷尬地看向姜翩,歉意地笑了笑:“家教不言,讓姜世侄看笑話了。”
姜翩微微一笑,盯緊了虞斕,過了半晌纔開口:“斕姑娘看上去很是面熟。”
虞斕落落大方地一笑,道:“前些日子曾在皇宮呆過一陣子,所以見過姜相公幾次。姜相公真是好記性呢!”
虞驊眉頭一緊,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姜翩呵呵笑了幾聲,道:“難怪看着眼熟呢!”
虞斕看向虞驊,道:“阿爹,您也打擾了姜相公這麼久,這會兒就隨女兒回去吧!”
虞驊一笑,依言起了身,向姜翩一拱手:“打擾了這麼久,我便不多留了。改日再來拜訪。”
姜翩也起了身,並沒有挽留,送他們倆到了門口。
離開姜府,虞驊和虞斕默默走了一段路。天氣晴朗,碧空萬里無雲。雖已進了冬天,但在陽光之下還是暖意濃濃。
“你膽子太大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與我商量。”虞驊終於開了口,語氣是淡淡的,“想過後果沒有?”
虞斕看了他一眼,輕笑了一聲:“阿爹覺得我是做事不計後果的人麼?”
虞驊冷哼了一聲,道:“別告訴我這次宮裡面的事情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就是膽大包天!”
“我所做的,不過是推波助瀾罷了。”虞斕微微笑着,“就算沒有我,廢后也是遲早的事情。皇帝他已經忍了姜家很久了,這次還是手下留情,只廢去了姜氏的皇后,還沒有把姜氏連根拔起呢!”
虞驊沉默了一下,輕嘆了一聲:“雖說是如此,可你仍不應該參和進去。你這樣做,姚氏也不會對你感恩戴德。”
“所以我出宮了。”虞斕接過話來,“以後要做的,就是看戲了。我都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姚氏會翻出什麼花樣來。阿爹,這非常時期,我們還是回廣寧去吧!這季節廣寧正是美麗,不回去可惜了。”
虞驊哈哈笑起來,道:“好,就依你說的,明兒我們就回去。”
十月底的帝都,已經不再那麼溫暖。街上偶有枯黃的葉子,隨着風在擁擠的大街上歡快地滾動着。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街上的人們都不再像從前那麼歡愉,形色匆忙,再找不到之前的那份從容。
入住了長寧宮的姚鈺眼看着氣色就好多了。懷孕進入第九個月,事事都更加小心。姬尚也更加關心。他十分關注這個孩子,以至於在某些時候忽視了太子賢。
自姜後遣去上瓊苑後,太子賢好像被人遺忘了一般。十三歲的太子姬賢,溫和又有些敏感,整日在東宮,甚少出來。擔任太子太傅的慕夫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不免有些擔心。
冬季的雪紛紛揚揚,東宮的園子裡也是一片雪白,偶有黑色的枝椏突兀地紮在一片雪白之中,甚是刺眼。不知名的黑色大鳥撲棱着翅膀在園子裡低飛而過,發出嘎嘎的叫聲,聽起來有些刺耳。
從書本中擡起頭看向外面,姬賢盯着那些鳥兒,許久沒有說話。慕夫子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瞭然地一笑,道:“殿下,那些是喜鵲。”
“喜鵲嗎?”姬賢翹起嘴角笑了笑。
“是呀殿下。從前倒沒見這麼多喜鵲。”慕夫子笑道,“這麼多喜鵲聚在這裡,或是東宮就快有喜事了。”
姬賢收回目光,微微笑着:“哪裡來的喜事?慕夫子,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在這裡,已經快被人遺忘了。”
慕夫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向姬賢:“殿下或許該出去走走。總在東宮呆着也不是很好。”
“出去走走?”姬賢輕諷地笑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了,“我討厭看到他們憐憫的眼神,我也討厭那姚氏。可宮裡面到處都是那種眼神,也到處都在爲那姚氏歌功頌德!”
慕夫子看着他,輕嘆了一聲:“殿下,您太多心了。這個時候您更應該出去走走,讓別人覺得您沒有因爲皇后的事情而頹唐。您仍然有能力成爲未來的國君。”
姬賢靜默了片刻,看向外面,那些喜鵲依舊在園子裡徘徊不去,嘎嘎的叫聲讓人覺得煩躁了。“不,我現在還不想出去。”他收回目光,“慕夫子,我想我現在控制不了想把姚氏攆出宮去的衝動。”頓了頓,他又笑了笑:“可我想見見父皇了。否則,他也會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