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面有些暗, 女人沒有開燈,藉着窗外微弱的光看了看錶,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蘇特, 微微的皺了皺眉:“我們的時間不多, 您要是再這樣耽誤下去, 我不敢保證我們不會被抓到現形。”
蘇特抿了抿脣, 嘆了口氣:“我只是不知道我們這樣直接入戶算不算是……”“這個你不用擔心!”女人說着揮了揮手, 有些不耐煩:“這間房子是在我丈夫名下的,現在我們的夫妻關係還在存續期間,這就算是夫妻共有財產, 那麼,我進到我自己的屋子裡算是犯法麼?那我邀請你進到我的屋子裡, 你又能算是犯法麼?”
女人轉過身來輕輕的哼笑出聲, 蘇特忽然覺得女人是種相當可怕的動物。
蘇特低下頭把鞋套套在腳上, 然後跟着女人一起來到了主臥門口。他還記得上次男子在這扇門的前面說着私人領地時的調笑表情。可此時這私人領地卻是僅僅一把鑰匙就能摧毀的,現在想來, 那話說得有些脆弱的可笑。
女人拿着鑰匙輕巧的一旋,那扇輕薄的實木門應聲而開:“進來吧!”
蘇特快步走進臥室,儘量目不斜視,他覺得現在無論看見這裡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是對男子的一種褻瀆,作爲最後的尊重, 他不想, 也不能去看。
女人打量了一下屋子裡的擺設, 打了個清亮的響指:“呦!還不錯麼!”
蘇特被她那自若的表情弄得有些心煩, 語氣有些不善:“請您快點兒指定一個位置吧, 我好把儀器安裝上去,不是時間不多麼!”
女人回頭微微皺眉, 緊接着輕笑出聲:“沒想到蘇先生也能有這樣的表情呢!”說着她湊進蘇特,看着他有意識的閃躲,更是肆無忌憚的大笑出聲:“還真是可愛呢!好了!”說着她轉身,高跟鞋“嗒嗒”的踩的很有力:“讓我看看……嗯,就這裡吧!”說着女人指了指直衝着牀的電視櫃,上面擺放着一臺十九的小型液晶電視。
蘇特輕輕的走到電視櫃前,單膝跪在地上,從包裡拿出了微型攝錄器材。從這個角度拍攝的話,牀上的一切必定是一覽無餘,蘇特忽然覺得有點反胃,也許自己正在做一件很骯髒的事情。
“好了麼?”女人湊近,輕輕俯下身子微笑。蘇特微微的一怔,機械的點了點頭。女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要拉起蘇特,蘇特微微的一偏,躲開了那隻手:“我們現在,下去吧。”
車子停在離小區不遠的一個停車場裡,在這裡攝像機的信號可以覆蓋到,到時候一切就可以被毫無遺漏的記錄下來。女人抿了口紙杯裝的卡布奇諾,看了看身邊一直正襟危坐的蘇特:“你怎麼不喝?”說着碰了碰他手裡的紙杯,蘇特輕輕的搖頭,然後下意識的舉着杯抿了一口,不禁的皺了皺眉頭:“你的目的,其實不是離婚吧?”
“嗯?”女人微微愣怔,緊接着輕輕笑了起來:“可以說不全是吧!”猛然間,那眼神忽然犀利起來:“你不會了解,沒有愛的婚姻,比墳墓還不如,比起他出軌的事實,我更加痛恨……”她沒說下去,只是狠狠的喘了一口氣,忽然有些驚喜的指了指車內的監控器:“來了來了!”
蘇特湊近屏幕,看着男子從浴室裡出來,後面跟着上次在餐廳前看到的男人,兩個人都穿着浴袍,男子輕輕的擦着溼頭髮,男人俯下身子吻他,然後漸漸動情。
蘇特的聲音很急促,迅速的教給女人監控器上按鈕的使用方法,然後拉開車門,落荒而逃。
那些都是不能回想的記憶,曾經懵懂的年紀,他們毫無保留的將身交給了彼此,即使那樣慘淡的落幕,蘇特依舊希望他一切都好,如今這樣的窺探,不僅是職業道德所不允許的,更是內心裡強烈排斥乃至自我譴責的。
“他們真噁心,對不對?”女人下了車,倚在蘇特的身邊,語氣裡充滿了厭惡,還有一絲絲的嘲諷,她那樣看着蘇特,帶着勝利者的微笑,彷彿是一遍遍的拷問他的靈魂。
你們,也曾經那樣肢體交纏的迷亂過,不是麼?
蘇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努力平穩着自己的心跳,語氣不同以往的冰涼:“其實你早就知道……”“對!沒錯!我早就知道他喜歡男人!”女人有些咬牙切齒,眼睛裡的光卻帶着神經質的欣喜:“憑什麼毀了我一心向往的殿堂,他要是足夠勇敢,就不該把我帶進這場無望的婚姻裡,所以,比起他出軌,我更加痛恨的是他喜歡男人,卻自私的葬送掉一個女人的幸福!”
不在沉默中變壞,就在沉默中變態。
看着眼前帶着恨意卻又恬淡微笑的臉,蘇特只感覺不寒而慄,還有,悲傷。
韓默一個人在家裡頭懸梁錐刺股,他不知道古人讀書的初衷是怎樣的,但是他的努力,原來是爲了不讓哥哥失望,而現在,則是擁有蘇特的有力籌碼。
那麼拙劣的激將法,即使當時因爲強烈的自尊心作祟而矇蔽住雙眼,一心只想着一定要向前衝,一定要讓蘇特心甘情願的敗給自己,但是事後冷靜下來,上課走神都能一心二用的韓默,怎麼會讀不懂。
笨拙的想成爲優秀的家長,悉心的照料着他,保護着他,激勵着他,那麼努力而又可愛的蘇特,怎麼可能讓人不動心。韓默一手撐在頭側不自覺的露出微笑,認輸吧,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爲我的長輩。
“咣”的一聲巨響,韓默被嚇了一跳,心臟撲通撲通的像是要出胸口裡蹦出來,他趕忙從臥室裡跑了出來。“蘇特!”韓默慌忙的跑過去,將蒼白着臉的蘇特一把抱在懷裡,身體跟着微微顫抖,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他的身上怎麼那麼冷,已經四月天了,早就春暖花開了。韓默有些費力的將他擡到了沙發上,忽然間開始痛恨自己的弱小。端了杯溫熱的水,輕輕撫着他蒼白的臉,韓默心疼的喃喃着:“蘇蘇……蘇蘇……”
蘇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那麼的疲憊,聲音有些沙啞:“默默……”緊接着又把眼睛閉上,身體不由自主的團成一個團。這麼脆弱的蘇特,韓默第一次看到,他嘆了口氣,將一口水含在自己的嘴裡,然後低下身子,將嘴裡的水哺進那有些皴裂的脣,一口一口,然後輕輕的順着蘇特的額頭撫摸,聲音很輕柔:“別擔心,有我在……”
成果放下電話使勁的揉了揉眉心,蘇特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他現在人在醫院裡走不開,想問問委託是不是一切順利。有些心煩的把手機揣回兜裡,走向了病房。
小徐擡眼看見站在門口的成果,微微的愣怔,緊接着低下了頭。成果走過去,看了看他包紮好的腳踝,輕輕嘆了口氣:“去廁所?”
小徐還是低着頭,兩隻手使勁的揪着自己的衣服下襬,頭越發的低垂,最後輕輕的點了點。成果忽然一抄手把他架了起來,一扭身,讓他整個趴在自己的背上。小徐看着那烏黑的發頂,雙手緊了緊。
入夜之後,醫院走廊的喧囂像是忽然關掉了聲控開關一樣,猛然間寂靜起來。兩個人的身影在明晃晃的白熾燈下重疊。
小徐湊近成果的耳畔,抿了抿脣,聲音低沉的像是怕吵醒誰:“我,沒見那個女孩。”成果的腳步頓了頓,緊接着顛了顛背上的小徐,加快了腳步。
努力抑制着,嘴角還是不自覺的上揚,自認爲是被那類似負荊請罪的語氣逗笑的,其實這麼牽強的理由,連他自己都騙不了。
小徐巡夜的時候從活動室的高臺階上摔下來扭了腳,同事們把他送進了醫院,然後第一時間從他的手機裡翻出了成果的電話打了過去。成果火急火燎,好像他是救死扶傷的大夫,小徐就等着他正骨一樣。
“瞧你這瘸樣兒!還想這有的沒的,給我好好呆着養傷吧!”也許成果就是那傳說中的刀子嘴豆腐心,再熱切的關懷,從他嘴裡再吐出來,都不是象牙了。
小徐忽然輕輕笑了起來,然後有些惆悵的說:“我要是真瘸了可怎麼辦?還有哪個姑娘肯要我!”
成果背後一僵,小徐趕忙收緊了雙臂,嘴巴緊緊的閉上。成果微微扭頭,餘光裡看見他鼓脹的臉頰,忽然希望這醫院的走廊,能夠一直一直的延伸下去。
小雨淅淅瀝瀝的從早上開始,一直下到華燈初上,按理說春雨貴如油,可是這裡的春雨,卻是毫不吝嗇的傾情奉送。
“來!吃這個!”韓默將剛燉好的當歸烏雞湯盛到碗裡推到蘇特面前,蘇特聞了聞那泛着中藥味的碗皺了皺眉頭:“我……”“喝!”韓默瞪眼,蘇特撇了撇嘴接過碗,忽然覺得兩人的位置有了顛倒的趨勢。
“你的作業……”“我知道!”韓默說着不耐煩的丟了塊香菇在蘇特碗裡,緊接着眯眼勾脣,一臉狐狸樣兒:“某人可是把自己都押給我了,我豈有不努力的道理。”
突如其來的門鈴聲把這有些曖昧的氣氛攪得支離破碎,韓默氣憤的喊了一聲“知道了”,然後匆匆的跑去開門。
“是誰?”蘇特覺得奇怪,追到門口就看見一個渾身溼透的人倒在了韓默的身上,他的瞳孔瞬間放大,然後將那個人抱在了懷裡:“安然!”
韓默在看清那張臉之後,驀地瞪大了雙眼。他見過這張臉,即使不再那麼年少,但是那雙褐色的眼,還是和蘇特臥室裡的那張照片上一模一樣。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