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言辭激昂的勸降書,從筆跡以及語氣都不難看出,這書信確實是出自句龍之手。
但字裡行間,又讓共工看得憤怒;信中說的都是蕭石竹近來的所作所爲,說的是對方如何得得民心。還誇讚蕭石竹,是能成聖君之鬼,能還冥界十洲一個安寧。最後還勸諫共工,早些投誠於蕭石竹,不但是百姓之福,還能得以重用,成就一番偉業。
如此一來,在共工看來,這無異於是他的寶貝兒子在罵他拋棄老弱病殘的百姓之舉,是大錯特錯的暴君行徑。
“是啊,這封書信早上便已傳來,本王看後也很是費解;想了一上午,也沒想明白我這兒子倒底在想些什麼?”共工說完此話,便是重重的怒哼一聲,已滿是慍色臉上,那眉宇間也隨時閃過一絲失望。
他那本已平復了些許的內心,再此泛起怒意。雙手五指緊握攥拳,任由指尖深陷掌心肉中。
而他身後的句虎,卻從他那一聲重重的怒哼和帶着怒氣的話語之中,聽到了希望。
這個句虎雖是義子,卻是極富野心;這些年他早就不再安於現狀,瞄準了句龍的太子位。
只是奈何他始終只是義子,與共工也毫無血緣關係;想要做太子,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因此他雖惦記那太子位已久,卻也只是敢想卻不敢明目張膽的將這份野心表現出來。
但現在機會來了,他看出了共工此時臉上的慍色中,還暗藏着反感之意;對句龍的反感!
因此,句虎敏銳的判斷力告訴他,這是一個推翻句龍的大好機會。趕忙趁熱打鐵,裝出一份義憤填膺的模樣,以憤恨的語氣,落井下石道:“大哥也太不像話了;他怎麼不想想,這封勸降書等於害了父王您啊。”。
被他這麼一說,共工更是惱怒了;額上青筋登時暴起,鐵青的臉上,兩雙瞪得和銅鈴一般大小的眼睛上,眉毛都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就連雙脣,也在微微顫抖着。
“不過,想來這勸降書中說不定也是有詐的。”那句虎何等聰明,深知物極必反之道的他,不敢再繼續激怒共工,便將話鋒一轉,以退爲進着,以狐疑的口吻自顧自的說道:“我大哥何等聰明之鬼,於情於理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雖字跡是大哥的無疑,但孩兒還是懷疑,大哥可能是中了被控制心智的神術了,纔會糊里糊塗的寫下這份勸降書。”。
“你是說......”果然,共工聞言微微一怔,沉吟片刻後,若有所思的道:“控心術或是魅心術嗎?”。
接着就見句虎肯定的點了點頭後,共工又思忖半晌,皺眉搖頭,冷冷說到:“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這兩種控制魂魄心神之術高深莫測,需要強大的魂氣爲施術介質不說,施術者也需要有很深的道行,否則只會被這兩種神術反噬。”。
“據本王所知,數千年來在這偌大的冥界之中,也只有酆都大帝一鬼會施展這兩種神術。就是是鬼母那種古老的神僕,也沒法施展這兩招神術;蕭石竹只不過是一個平淡無奇的區區人魂,那就更是絕對不可能了。”很快,共工眉宇間方纔浮現的淡淡狐疑,瞬間又被憤怒所取代:“一定還是本王這位孽子,肆意妄爲,擅自要勸諫本王投降。我看他是被俘後嚇傻了,連自己的骨氣都嚇沒了。”。
此言一出,句虎便在不經意間,悄然輕輕揚起嘴角。
共工對句龍的反感已達到了極點;句虎他的目的,也就達成了。於是他見好就收不再多說,靜靜的垂首站在一旁。
“如今國中兵源緊缺,動盪也是不斷,他更應該堅守氣節。纔對得起戰死的兵卒,對得起大將浮游。”憤恨下,共工沒好氣的大喝一聲;頓了頓聲平復了一下心情後,又冷然問到:“好了,不提這孽子了。叫你來,還有更重要的事。”。
“義父,可是需要孩兒率軍,暗中救出大哥。”句虎這纔再次開口,小心翼翼的問到。
“救他?”共工怒哼一聲,眼中再次閃爍着無法遏止的怒火,顯然現在的他對句龍全然沒有好感:“本王現在不想去救這等不忠不義的兒子了;本王是要問你,吳回得手了嗎?”。
聯絡吳回,給了他寒蛇草後,暗中達成兩國協議的一切事物,正是這句虎全權負責的。
“是的。”句虎淡淡一笑,道:“據孩兒所知,祝融軍已撤出我國境內。如今九幽軍和蕭家軍乃是孤軍奮戰,虛張聲勢罷了。”。
“嗯。”共工把頭微微一點,句虎的話讓他自大。且他也重來就沒正視過他真正的對手蕭石竹,哪怕是浮游幾度敗給對方,他也沒重視過這個鬼奴出身的小鬼。
於是此時在確定國中真的沒有祝融軍後,他便立刻膨脹了起來。
“國中還有幾萬兵馬可以調動;既然他蕭石竹已是孤軍深入了,那我們大可不懼,以這幾萬兵馬,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小鬼。”共工淡淡哼了一聲,轉身注視着句虎,又問:“你手下也還有兩萬密探吧?蕭石竹現在在幹嘛?”。
“據說他在忙着建城。”句虎想着他提到的兵力一事沉吟片刻,又問到:“難道義父您想要再次主動出擊?”。
“沒錯。”共工又把頭一點。
面色瞬變,句虎微微垂首沉吟着,思忖起來;許久後,他才搖頭道:“義父不可。”。
“這是爲何?”共工猛然驚愕。
“這蕭石竹雖是鬼奴出身,但不可小覷。孩兒想,他此時築城就是看中了義父您手上兵馬不多了,但國土又大,可調動的兵馬自然更少了許多。於是用這個辦法,來杜絕了您想要的主動出擊,使得我們變得被動起來。”句虎舔了舔自己有點乾的嘴角,頓了一聲,又繼續若有所思的分析道:“他建城是爲了守株待兔。而若我們不主動出擊,他則可在風暮郡中常駐下來;如果我們繼續主動出擊,又必然成了添油戰術,這可是兵家大忌。而他則可用守城之法,把我軍逐漸吸引過去,逐步殲滅。”。
經他提醒後,共工也覺得自己之前確實是被兒子的舉動氣糊塗了,欠缺考慮;於是鎮定下來,細細一想後,又問到:“那如果我抽調邊防軍,組成一隻龐大的軍隊前去進攻呢?”。
“這更不可。雖說我們最大的強敵祝融國已內亂,無暇顧及我國,但孩兒還是瞭解長琴的,他治國不錯但打戰不行,與吳回較量必是死路一條。就算他得知了自己的父親死在吳回手上,而要報仇,也絕非是吳回的對手。一旦吳回把長琴給收拾了,說不定也會將矛頭對準我們;一個連自己親哥都敢痛下殺手的人魂,畢竟是不可信的。”句虎邊思索着,邊對共工分析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和長琴打了個兩敗俱傷,真的無法顧及我國,那我國南方還有一個酆都大帝的太守杜子仁呢。其次東面邊境,還有三首國、三身國、季禺國與卵民國四個小國。雖他們往日對我國都恭恭敬敬的,但只是貌合神離;保不齊義父您一抽兵,他們便趁虛而入,侵吞我國土地呢。”。
經他細細分析後,共工也頓覺在理;便點頭道:“不錯,難得你有心了;早知你如此擅長用兵之道,當日本王就該力排那些老臣們的衆議,用你去固守風暮郡。”。
句龍淡然一笑,以恭謙口吻言不由衷的客氣道:“孩兒也只是往日喜歡在軍事上瞎琢磨一下而已,可比不上義父您那麼的雄才大略。”。
“你也別謙虛了。”共工哈哈一笑,眼露讚賞之色注視着句虎,擡手重重的拍了拍對方肩頭後,頗有欣喜的道:“看你如此鎮定,必然是對怎麼收拾這蕭石竹已然胸有成竹了;那你說說,該怎麼對付蕭石竹。”。
語畢上前一步,與句虎比肩而立後摟住他的肩頭,帶着他朝玉闕宮深處緩步而去。
“既然勸降書送來了,我們就在上面做點文章。”而句虎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勸降書後,道:“不如請君入甕。”......
小虞山城。
烏雲蓋頂,驚雷滾滾。
從入夜開始,滂沱大雨就下個不停,到了子夜十分,也未見停歇。
一隊威武的禁軍冒雨從鬼母宮絕香苑門前巡邏過去後,空中忽有一道閃電,從烏雲中翻滾而落,瞬間把整座絕香苑,都照得宛如白晝。
緊跟着的,是一聲響雷。
絕香苑中黑暗的花房裡,鬼母猛然從牀榻上彈起身來,大聲驚呼:“蕭石竹!”後,粗喘了幾下,額上已然全是汗珠。
鬼倩兒與辰若應聲而入,趕忙去掌燈後,就見鬼母呆坐在牀榻上一動不動。臉色慘白,胸口一起一伏;結合方纔在屋外聽到的驚呼,看來鬼母好似做了什麼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