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車隊在禁軍的護送下,出了酆都城,遠離那城中的熱鬧喧囂之後,就上了官道去,繼續一路向南。
拉車獸魂脖子上掛着的鈴鐺,在飛騰塵埃中,那獸魂蹄聲和車馬轔轔聲裡,發出脆響聲陣陣,清脆悅耳。
隊伍所過之處,官道兩旁山巒起伏,山中山花正豔,草木含翠是漫山蓋翠。微風拂過鬱郁蒼蒼的參天松柏,拂過石壁攀野藤的山野,那山嶺的古檜高槐深林處幽禽啼鳴,潺潺流水伴風聲輕聲吟唱;風景倒是不錯,美不勝收。
只是坐在有點顛簸的車上的上清童子,此時此刻的注意力可都不在車外美景上,而在高褐身上。
“這其二,就是那個在市井之中口口相傳已久的傳說。”頓了頓聲,高褐繼續低頭說到。
一聽這話,上清童子也沒有怎麼多想,便脫口說到:“是不是古神預言的那個,推翻朝廷之鬼必然是兵起瞑海,以殺止殺的傳說?”。
“嗯。”點了點頭的高褐抿了抿脣,繼續低着頭回到:“大帥應該知道,爲了避免這個傳說應驗了,陛下做了兩手準備。一來不會讓瞑海上的諸鬼國地盤太大,勢力太強,不斷的削弱。二來允許他們爭鬥,甚至也會挑唆他們爭鬥。”。
這高褐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鬼,掌管北陰朝機密文書多年,盡然連這等機要都一清二楚。
“同時,陛下也讓杜子仁在玄炎洲南部駐軍,不停的備戰練兵。”上清童子微微頜首着,接過話來:“這些我都知道,陛下這幾招確實是不錯的辦法。爭鬥能讓冥王們沒法齊心合力,他們的封地不大不但是可以遏制起勢力,還能讓他們這些冥王們不得不爭,不得不鬥。”。
這上清童子在北地是消息不通,但一些事情還是知道的。畢竟,北陰朝也有邸報嘛。看這些專門用於朝廷傳知朝政的文書和政治情報的新聞文抄的邸報,也能知道不少的事情的。
www•TTκan•¢Ο “正是。”又把手中果子把玩一番的高褐,在上清童子說罷之後,繼而道:“但蕭石竹來的時候,一開始陛下是希望他取而代之鬼母,成爲朝廷新的傀儡。但後來杜子仁反了朝廷,反了陛下,這些事情讓陛下的這幾條策略一下子都沒了效應,形同虛設。再加上瞑海上鬼國們爭鬥不休,已有數千年。蕭石竹振臂一呼,打着和平的旗號,也是這麼做的,就把人心給聚攏了。現在的瞑海上,哪裡還有百家爭鳴,都是一家獨大了。”。
聽到此上清童子忽然就心生欣喜,開心得緊。他忍不住上下反覆打量着這眼前的高褐,就像是看到了奇珍異寶一樣。
這高褐心思縝密,條理清晰,看問題也是能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一直只是在朝中做一個無官階的機要書吏,實在是太屈才了。而此番上清童子出都城坐鎮東南,帶着這樣一個女官出酆都一同前往,簡直不只是帶走了一個機密書吏,那可是帶走了一個頭腦清醒的謀士啊。
這上清童子心中欣喜,高褐自然不知。她只知道避開對方的目光,繼而對上清童子分析道:“再加上鬼母這個對陰曹地府之事無所不知的老鬼,蕭石竹更是如虎添翼了。”。
此話上清童子也是贊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後點了點頭。
他知道鬼母的厲害,暗地裡師承古神,雖然這治國謀慮,從古神之處只是學來了皮毛,但也是個了得的女鬼。
當年幫那酆都大帝算計那從人間百逃回來的惡神,快速奪權奪政,一統天下再卸磨殺驢,這北陰朝血腥中建國的過去,哪一樁哪一件事件裡沒有鬼母的身影?
且哪一樁哪一件,她鬼母又不是辦的漂漂亮亮,乾淨利索。
就連上清童子這自視清高的鬼,至今也對這鬼母欽佩三分。
甚至往往回想起過去,普天之下的女鬼都對他上清童子傾心,唯有這鬼母對其不冷不熱的事,至今還令上清童子覺得心有遺憾之餘,不由得納悶,蕭石竹倒底是怎麼把鬼母追到手的?
正在那上清童子胡思亂想之時,已經把手中果子把玩得沒了興致的高褐,拿起果子啃了一口。
待到把甘美甜脆的果肉都嚼碎咬爛嚥下之後,那上清童子還在胡思亂想。他想到了自己自稱聰明過人,但在酆都大帝心狠手辣此事上,還沒有鬼母看得透徹。
這鬼母是第一個看出酆都大帝的陰險和危險來的,北陰朝的天下初定時,她就自動請纓,去了瞑海上做個自在冥王,又能遠離朝闕和酆都大帝,省的伴君如伴虎。
這等權宜之計,如今看來倒是想鬼母的蟄伏待機。
她從未真正的效忠於酆都大帝過,之前與酆都大帝的同流合污,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爲之。
想想這些,那上清童子就對鬼母更是欽佩了。
“鬼母不是一般的女鬼,蕭石竹不知爲何在她身上做了投資,倒是讓這九幽國反而更是壯大。前期有鬼母幫襯着蕭石竹,教他怎麼避其鋒芒,教他怎麼鑽着大冥律來算計朝廷和陛下。這種事,只有在冥界待久了的鬼母知道怎麼去設計。”這時,那高褐又繼續對上清童子說到:“蕭石竹那時候纔來冥界幾年啊,縱然是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做的這麼完美。九幽國的前幾年,是完美的矇蔽了陛下和朝廷,暗中迅速發展起來的啊。”。
但還是一直不敢擡頭,直視一旁的上清童子。
那上清童子聽得入神,自然不會去關注高褐爲什麼總是低頭垂首。這次高褐所說的這些事情,是不會出現在北陰朝的邸報上的,上清童子自然是不會知道的。
唯有這處理機密文書數千年的高褐,能對其一清二楚。
因此,倒是讓從未聽說過這些機密的上清童子,聽得津津有味。
而這也是上清童子,一開始要帶着高褐出城一道赴任,並且邀請她同乘一車的原因。
“這第三,就是那蕭石竹。”說完了鬼母的高褐,終於說到了另一個令上清童子,更是感興趣的事情上了。
只是‘蕭石竹’這三個字從嘴裡說出來時,高褐渾身不由得抖了幾下。
在現如今北陰朝的鬼官鬼將之中,很難找到幾個,談到蕭石竹不會色變的鬼了。蕭石竹一刀一刀,一戰一戰的,打得他們聞風喪膽。
上清童子見那高褐抖了幾下體魄,倒也表示理解,並未責備也沒催促她快些說。而是靜靜的等待着,等待那高褐平息一下心中忽生的恐懼。
片刻過後,高褐再次緩緩張脣,對上清童子繼續說到:“他這個人魂,來陰間之前本就不是什麼好人。什麼彬彬有禮,什麼謙謙君子和他都不掛鉤。這手段層出不窮,思維也是靈敏,而且狡詐異常。大人在酆都的這些天應該都看到了,雜貨鋪裡有一物名曰雪花膏,那便是他造的。然後販賣到十洲各地去,一小盒就價格不菲,這都是蕭石竹想方設法擡起來的價格。然後,這些錢財被用來給九幽國開發火器。戰場上,九幽國軍越來越不願意和敵人短兵相接了。雖然也有肉搏廝殺之時,但大多數時候敵人都還沒有靠近,那九幽國軍就一頓火器招呼過來,結束了戰鬥。”。
這些都是高褐從戰報裡總結出來的;只是爲了避免再提到可怕的蕭石竹而恐懼,她一直避諱着,沒有再說蕭石竹這三個字了。
“所以他想方設法的做生意,就是要做研發武器之事嗎?”也注意到高褐不敢提蕭石竹那三個字的上清童子,這麼問了一句;也刻意避開了蕭石竹的名諱,隻字未提。
“嗯。”點了點頭的高褐,沒有再接着說下去。
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想着第一次進攻朔月島時候,千萬炮灰齊鳴的景象。那是火球明亮,與日爭輝。撼天動地,烈焰騰躍。
高褐參加過那場戰鬥,作爲統帥的書吏一起出徵。敗局已定之前,她隨着敗軍逃回了酆都,酆都大帝自然不會責備她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書吏。
但是,那九幽國火器的可怕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了她高褐的腦海中。
除此之外,還有蕭石竹單槍匹馬殺入敵陣中的情景,至今也歷歷在目。
那一身玄袍的蕭石竹揮舞起了滅月劍,便叫北陰朝大軍千軍萬馬避玄袍。
而且此人魂戰法陰損得很,戰場上根本猜不到此鬼會怎麼打你。戰場下也無幾個鬼能真正的猜到蕭石竹要如何佈局。
蕭石竹每走一步,都總給他的敵人一種隨心所欲感覺,但又看不清其中的深意。待到醒悟之時,他的對手和敵人已經吃了大虧。
而且無論何時何地,有什麼便宜他蕭石竹能佔的絕不猶豫。
這些都是讓高褐覺得他可怕的原因。
又沉默了許久之後,高褐把這些原因對上清童子娓娓道來後,補充道:“而且他身邊集聚的都是對朝廷對陛下心懷怨恨之鬼,上下同心齊力,讓九幽國凝聚起了意志,也擁有了信念。”。
“這不算什麼可怕的。”可高褐話才說完時,一旁的上清童子就一個擺手,語氣越來越是激動的直言說到:“這天下恨朝廷恨陛下的鬼,多如牛毛。上清我不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些年來朝廷腐敗,惡鬼橫行,又不是今日才發生之事了。他蕭石竹能聚攏人心,其他的冥王也能,這麼就他的九幽國能與朝廷分庭抗禮了呢?”。
但話才說完,上清童子猛然一愣。倒不是後悔說出這大逆不道的話了,只是覺得自己衝動了,分析的不太對,漏洞太多了。
“這就是蕭石竹的可怕之處。”高褐終於擡頭,看了一眼很快緩過神來,但又陷入了沉思之中的上清童子,又低頭下去,道:“他知道怎麼煽動九幽國的諸鬼,也知道用什麼去凝聚人心,而且他還就做了也做的很好。他可怕,九幽國纔會更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