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後,又過了數個星期。
如同烈日一般的光輝自教堂的門窗中散發而出,將接近深夜,已經陷入了黑暗中的市中心重歸白晝。
雖然教會裡面的神父會爲了他的兼職經常搞一些奇怪的鍊金或者法術實驗,但這次的動靜似乎有點大過頭,不僅僅是周圍的居民發現了異常,就連隔了兩條街的城主府都被驚動。
不同於以往的鍊金炸藥爆炸或法術失控,隱藏在光芒背後的是普通人無法察覺的東西,但是隻要擁有超凡力量的人就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是聖光的波動。
不僅如此,那是被聖光承認之人,徹底覺醒其力量的脈動。
“看來,他是下定決心,不想停在這區區西摩城,殺殺區區邪教徒,而是想要走向更爲廣闊的地方,討伐真正的邪魔了。”
正在處理公務,卻被這光亮驚動的城主弗拉德二世男爵,不禁感慨了一句。
“二十歲不到的聖騎士,別說是西摩城,就算是整個伯爵領乃至帝國,也是極爲少見的……真是期待他日後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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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光。
構成教會存在基礎的原點之一,也是最重要的那一點。
這並非是魔力亦或是鬥氣那種在乎天賦的力量,相對起那些更加看重靈魂頻率和先祖血脈的體系,聖光無疑更加公平。
它的本質,是意志的共鳴。
維護秩序,憎恨邪惡,倘若這意志足夠強烈,僅僅只需這些就能得到聖光的認可,取得可以淨化一切污穢的力量。
能夠使用它的,定然不是惡人,假如是惡人,就壓根無法感受到聖光的脈動,同理,只要屬於秩序一側,並有着淨化邪惡的決心,就能得到它的迴應。
只要立下誓言,永不背棄。
此時,教堂之中,聖殿之前,一位騎士,面對着諸位聖賢的雕像,立下誓言。
看上去柔和的白光從他的身體中散發而出,穿透門窗,四溢着驚人的熱量,而這如同太陽一般的光耀,卻被無形之力緊緊束縛,慢慢凝聚爲實體。
距離大騎士只有一步之遙,而年齡卻不到二十的男人,正在跨越出關鍵的一步。
“在聖光與秩序的見證下,我,艾洛維西·拉多克里夫於此立誓!”
隨着言靈,屬於他的力量在身體中流溢,並凝聚在他的額頭之前,那光芒的匯合體正在雀躍着——很早就獲得聖光認可的男人,現在開始真正的獲得這力量。
“我將殺死日後所見的每一個邪魔!”
腦中閃現的是,年幼的自己從拉維斯神父手中接過父母骨灰時的情景。
那時的自己,心中想着什麼?
於是,冷酷且蘊含着殺意的話語,從艾洛維西的口中說出,他擡起頭,看着眼前逐漸凝聚的光芒,大聲宣言道——
“我永遠不會逃避任何一場與邪惡的戰鬥!”
“我將會守護所有無辜者,手刃所有企圖加害其之人!”
“無論那敵人是強是弱,是被迫還是自願,我必不寬恕他們,定然以手中之劍,將其討伐殆盡!”
“我不會被幸福迷惑,也不會沉溺於享樂,邪魔不死,戰爭不止,地獄不滅,永無寧日!”
“只要心臟跳動,意志存在,我就必履行這誓言,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每一句誓言的結束,那額頭之前的光團便會隨着凝聚出一個奇特的符文,然後沒入艾洛維西的身體之中。
直到五枚符文都消失在他的的胸口之時,那光團自己也慢慢轉換爲最後一個奇特的,完全由光組成的聖潔圖案,那是不同於之前符文的另一種誓言聚合。
乳白色的光輝,在這圖案的轉化下,迅速的化爲另外一種稍顯黯淡,卻更加灼熱的光芒,接下來隨着一道強光閃過,那圖案也印在了艾洛維西的額頭之上。
黯淡的聖光逐漸收斂,照耀着街區的光芒逐漸消退,直至消失。
所有的光輝都匯進他的身體之中,原本明亮無比的教堂中變得漆黑一片,只能藉助着月光,能夠依稀的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大廳中,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握了握右手,他閉着眼睛,感受着實力的提升。
“這就是……真正的聖光之力嗎……”
清晰的感應到了那比之前更爲磅礴純粹的力量,倘若說在此之前,艾洛維西就算全力以赴也就能對付一名大騎士,但是現在,就說之前那個闖刑場的大騎士吧——假如沒什麼意外,雙方都赤手空拳的話,他少說也能同時弄死三個。
就在艾洛維西感受着身體中歡快流暢的能量時,教堂聖殿的大門被打開了。
“進階了嗎?艾洛維西?”
拉維斯神父的聲音出現在身後,他提着鐵質的油燈,慢步走來。
“是的,神父大人。”
低頭行禮,艾洛維西看着這位從小照顧着他,幾乎等同半個父母的老人。
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雖然氣息依然強大,不顯衰弱,但是近年來過度的操勞還是損害了他的健康。
“我一直說,你不屬於這裡,西摩城太小了,你不可能滿足的……”
找了一個位置坐下,拉維斯神父露出了一個不知道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他招手向艾洛維西示意,要他坐在他的身邊。
艾洛維西走了過來,按照他的意思坐下。
“我聽見了你的誓言,雖然不想多說什麼,但是還有有點擔心……”
絮絮叨叨的老人,此時並沒有平日的威嚴,而是如同一位長輩一般,對子侄訴說着自己的擔憂。
“你的誓言太過極端了——這世間的邪惡,是殺不完的,只要有慾望的存在,總會有源源不絕的蠢才加入其中,但就算如此,也是有一些人是值得寬恕的,他們受到了蠱惑污染,但還沒來得及做出壞事……”
嘆了口氣,神父回憶從前。
“我擔心,你會一不小心違背這太過嚴格的誓言,但這只是我的看法,我不會約束你——哈哈,我其實很明白的,想來你還清晰的記得那一天吧?”
他轉過頭,認真的看着艾洛維西的雙眼。
而艾洛維西也嚴肅的點了點頭。
“我還記得,如同昨天一般。”
他當然還記得,那如同地獄一般的場景。
地面被鮮血澆灌的發黑,殘肢和碎肉掛在房屋的殘骸之上,異色的臟器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味,散佈在殘缺的屍體周圍,依舊活着的人們嚎叫着祈求着死亡,蛆蟲與膿液從他們的傷口中涌出,這些生命的存在只是爲了產生更大的痛苦,作爲異界靈魂投影的食糧。
“那是你第一次看見獻祭的現場吧?”
“……是的。”
“很好……還記得那個嬰兒嗎?”
“……當然。”
那是獻祭現場中唯一活下來的生命,被發現在一位即將生產的孕婦身體中,將其取出的時候,母親的屍身已經被魔氣污染。
他是拉維斯神父的養子,平日很喜歡纏着艾洛維西,不過最近這個孩子去了帝都的學校,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了。
“他是不是邪惡?”
神父追問道。
“自然不是。”
回答的很快,艾洛維西沒有猶豫。
“可當初他的靈魂被深淵的氣息所污染,看上去和邪教徒沒有任何區別——在被聖光淨化之前,你怎樣才能確定他的確不是邪惡?”
“……我明白了,神父。”
艾洛維西並不愚蠢,他自然明白老神父想要告訴他什麼。
仇恨邪惡,理所應當,惡魔和它們的信徒每一個都應當死,每一個都不能活,這是天理,這是人類的正義。
但是這不代表可以假借這正義的名號,隨意的,毫無根據的去殺死一個名義上的無辜者,就算那個無辜者看上去就和邪惡一模一樣,只要沒有找到他作惡的事實,就不能武斷的確認這一切。
“不要忘記仇恨和憤怒,那並不是壞事,而是力量的源泉,但也不要被這些矇蔽雙眼,那是墮落的起因。”
拉維斯神父緩緩起身,他對着艾洛維西輕聲說道,“我以你爲豪,孩子,你是我見過的最年輕的聖騎士,也是最正直的年輕人。”
沉吟了一會,他突然大笑一聲,拍了下艾洛維西的肩膀,說道。
“別多想了!”
“……?!”
“剛剛的那些,都是些老人疲勞的時候,喪氣的廢話!”
這個時候,拉維斯神父眼中如同燃燒着火焰。
“之前那是長輩的關心,現在,則是前輩的讚賞了——你的誓言很好,非常好,極端點對年輕人算什麼?更何況惡魔本來就是應該用聖光,將其一寸一寸的淨化成灰燼!哪怕是一點殘渣都不應當存在!只要不要傷害無辜者,怎麼對待那些邪魔都隨你!”
“……”
“等什麼?還不快走!”
背對着艾洛維西,神父的背影依稀如同當年,還是如此高大。
咧嘴一笑,沉默的行了一個騎士禮,艾洛維西起身,離開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