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鈞過來參加覆盤會議時。
起初陶旅交代的可是要在這,學點對帶兵打仗有用的東西。
結果會議核心,一直圍繞着各單位犯錯的問題,不斷批鬥。
平時和顏悅色的師級首長,談起練兵細節那也是口含利劍,絲毫不留情面的對其他單位進行360°全方位批評。
聽得陳鈞和趙子恆兩人目瞪口呆,暗自咂舌。
更讓陳鈞感覺驚訝的是,他以前一直以爲練兵場上,很多發生的細節或者小問題,上面壓根關注不到。
可過來參加會議,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麼天真。
參謀部有專門的裁判員將這幾天,戰場糾察員拍回來的圖片,分割成無數小方塊,放映到大屏幕上。
乖乖!!
陳鈞擡頭瞅着那些投影到屏幕上的方塊,他更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因爲這些被拍下來有問題的圖片,有十分之一,都是他們一營在進攻215勝利後,打掃戰場時的表現。
這些畫面被投出來,兩人立刻如坐鍼氈,渾身感覺不自在。
其他的單位肯定也有,比如裝甲某營開會研討如何作戰,如何進攻,如何進行火力佈置,可討論的時候,他們跟前會議投影屏幕上卻播放的是會議記錄,而沒有放作戰態勢圖。
這種做法就跟沙盤擺在眼前不用,一羣人跑到距離沙盤最遠的地方,商量作戰部署一樣的傻屌。
包括進攻時,紅軍或者藍軍進攻敵軍時陣型混亂,疏散隱蔽時,後勤車輛和作戰車輛攪合到一起。
主攻方向和重心擺不正。
甚至作戰時,有戰士隨軍衝鋒時迷路,撤退太過着急,紅軍的戰士,跟着藍軍大部隊撤回敵軍老窩的情況。
都被擺到了覆盤大會上。
本來前面陳鈞還以爲自己沒啥記的,帶着耳朵豎着腦袋光聽就行。
可這些問題,被一一列舉出來後,不記也要記了啊。
畢竟會議持續的越久,覆盤暴露出來的問題也就越多。
能夠提供學習的機會,自然也就增加了。
整場覆盤會議,一共維持了大概六個小時。
綜合下來就四步。
第一步就是各單位發言,針對這次作戰先檢討自己失敗,或者作戰不足的地方。
然後導演部進行糾正,或者點出新的問題。
其次就是剛纔播放各單位細節上的失誤,紅藍雙方指揮官強勢對噴,要麼就是數落對方作戰方案落後,漏洞太多。
要麼就是呲牙咧嘴吵得臉紅脖子粗,說對方沒有按照既定的作戰計劃,進行戰略調整。
最後再由總指揮劉金衛出面,那傢伙也真不愧是總指揮。
嘴巴就跟機關槍一樣,連續指出藍軍作戰時,幾十個問題,紅軍這邊也一樣,平等對待誰也跑不了。
硬是說的整個會議室,所有指揮官低頭不語。
後面劉金衛更是採取視頻回放,實例舉證,數據分析等等方式,逐條指令,逐項科目,逐個動作,逐件裝備,對在場的指揮官進行揭短糾偏。
最後階段,那真是一句表揚的話都沒有,硬是把在場的指揮官,全都給罵的額頭冒汗,正襟危坐。
陳鈞也是暗自齜牙,感覺這些旅長和師長其實跟營長和連長,在某些場合待遇都差不多。
一物降一物,到了更高階級的會議上,還是免不了被罵的狗血淋頭。
陳鈞官小,倒是沒人罵他。
一營的問題,都被陶旅扛了下來。
可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卻是一點都不爽啊。
終於,覆盤大會在晚上十一點多,宣佈結束了。
跟着趙子恆,兩人從參謀部機關大樓出來,陳鈞長長的出了口氣。
老趙也好不到哪去,聽了幾個小時的大會,耳朵都被震得嗡嗡響。
其他參會的首長,都是三五成羣的結伴離開。
他們兩人則是直接來到停車場,老趙從口袋摸出煙自己叼了一根,又甩給陳鈞一根。
趙子恆吸了一口煙,鼻孔裡緩緩噴出兩股細霧,他擡頭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將身軀靠在車上笑道:“老陳,本來還以爲散會後總指揮要找你談話呢。”
“看來這次讓咱們過來,不是談話,就是爲了讓我們看看這次作戰時犯的錯。”
“是啊。”
看營長沒急着走,反正剛纔開會坐那半天了,陳鈞也將身子靠在車上,感嘆道:“後續營裡該抓抓紀律問題了。”
“這次首長沒說啥,估計是念在新營組建的份上,要是老單位敢出這種問題,怕是就不會這麼容易解決了。”
聽着陳鈞談起後續營裡的規劃。
趙子恆沉默着點點頭,將手指夾着的香菸安靜的抽完,旋即手指用力將菸蒂彈飛。
趙子恆嘆了一口氣:“營裡後續訓練問題,你做決定吧。”
“陶旅說最近幾天可能對我還有老林,會進行其他方面的安排。”
“什麼意思?”
陳鈞轉頭看向營長,他們二人搭檔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以前還從來沒在趙子恆身上,看到過這麼落寞的神情。
“也沒啥的。”
趙子恆緩緩搖頭:“下午陶旅不是跟我聊了一會嘛,說是後續軍區要抽調一批幹部去進修。”
“我和老林可能就在名單裡面。”
進修?!!
這是好事啊。
陳鈞聽得神情一怔,讓軍區安排進修確實是好事,這是多少幹部擠破腦袋,都爭不到的名額。
在部隊裡面爬到營級,如果沒有極爲特殊的情況的,再往上爬一點基本不可能了。
畢竟一個旅,那麼多營長都在盯着呢,可能會有一兩個擁有晉升的機會,也可能這一批全部到時間轉業。
但擁有進修的機會就不一樣了,回來不說職位直接調動,那也是以後有調動,就能優先考慮的人。
可這時候去進修
陳鈞總覺得跟這次練兵的表現有關。
要真是這樣的話,他自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老趙看陳鈞沒吭聲,還以爲他沒反應過來呢,擡手拍拍陳鈞的肩膀燦笑道:“行了老陳,咱不說這個了。”
“練兵結束後,還有不少工作要安排,正好趁着這兩天咱們也交接下工作。”
“一營交給你我也放心,還有陶旅也說了,試點營做出效果,後續很可能會進行旅級單位試點。”
“你要加把勁啊,以後旅裡試點你肯定也是主力。”
或許吧.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開始動身返回營區。
車上,陳鈞暗自盤算了時間,現在是2016年的十月份了,師改旅的大動作改革要到明年,隨着十三個集團軍的出現。
後續纔會動師改旅。
但在這之前,合成旅的試點可不止一個啊,除了東部戰區之外,其他戰區也陸續開始出現,真正合成難的問題該爆發了。
這沒法避免。
想想一營,只是一個營級單位而已,缺骨幹的時候都要從不同的單位抓壯丁。
179旅更是快被薅禿了都。
等大批旅級合成化單位出現,那體量都能把整個軍給薅禿。
但這些是後續該考慮的問題。
眼下老趙真要調走的話,陳鈞又不傻,那一營營長。
肯定就要他來擔任了。
這消息,來的太過突然。
因爲旅裡在國慶前,都沒有透露任何風聲。
回去的一路上。
趙子恆更是不遺餘力的,對陳鈞說了不少擔任營長的注意事項。
他應該是預料到進修的安排,會安排的比較快,畢竟目前的一營戰鬥力已然形成,下半年部隊裡不出意外情況的話。
也不會有啥大事。
至於陳鈞,他也一直都沉默的聽着。
正營和副營,稱呼上也就只是一字之差,似乎沒什麼。
可真正上崗接替工作時,就知道,那壓力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別看陳鈞之前擔任副營,他好像很輕鬆似的,平時只需要抓好訓練的情況。
沒事了,就可以坐在辦公室,考慮後續訓練的問題。
其他事情,陳鈞都可以不用怎麼管。
那是因爲很多事,都有老趙在上面頂着呢,遠的不說,就說最近幾個月因爲營裡的事,趙子恆擋槍的次數。
那掰掰手指頭隨便算算,次數也不少了吧?
去其他營搞人家裡骨幹,別的營長過來算賬,那都是老趙在中間調和。
營裡出啥事,也是趙子恆第一時間頂在最前面。
陳鈞每天只需要考慮好訓練方面。
但趙子恆就要確保除了訓練之外,還包括其他方面的準備工作。
比如隨時和下屬軍官以及士兵,密切溝通,想方設法提高士兵的戰鬥力,和戰術技能。
關注營裡的福利,士氣方面和團隊精神,營長也要經常性的跟教導員溝通。
總之一切都是從全方位出發,多方面去考慮,平衡一個營裡所有工作。
老趙要是走了,毫不誇張的說,一營千斤頂的重任,就要靠陳鈞扛起來。
以後再和別的營長對線,去旅裡爲自己單位謀福利的事情。
陳鈞就不得不出頭了啊。
軍事主官不好當,這是共識。
兩人一路上聊了不少。
但回到營裡時,由於時間已經到了半夜。
就沒在繼續剛纔的話題。
在營部分別後,老趙就匆匆忙忙返回宿舍,至於幹啥去了不清楚,有可能是找教導員談事去了。
陳鈞則是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軍裝,從宿舍拿過手電筒,跑到營區車炮場去巡視。
沒辦法,誰讓咱天生勞碌命呢。
下午要參加覆盤大會,通知的太過着急,陳鈞沒時間叮囑的太多,只能讓各連長帶隊回來。
他可能是不太放心,各連長單獨安排這些事,也可能是今晚營長說的事情,對陳鈞個人來說,衝擊性太大了吧。
心裡有事,索性也睡不着,想着在各處巡視一圈。
陳鈞自己也沒想到,他是沒事纔過來巡邏的。
可這一巡,還真給他巡出點事來了。
起初,陳鈞只是在車炮場溜達,用手電筒照着戰車一輛輛的檢查,確保沒什麼問題後。
他又隨手檢查了下車炮場值班巡邏記錄,發現第一班巡邏在八點登記過時間後,第二班巡邏登記點已經到了。
可登記表格上,卻是空白。
陳鈞擡手用手電筒對準登記本看了看,他眉頭緊緊皺起。
在部隊裡面,執勤登記方面就跟外面上班差不多,小到連隊每天查鋪查哨登記,大到營區戰車維護,保養登記,
都有一套嚴格的規章制度。
巡邏登記沒寫,這事雖算不上多麼嚴重,但那要看怎麼處理了。
這裡畢竟是部隊,還是一線作戰單位。
真要上綱上線的究根結底,那可就嚴重的多了,若是讓上面首長半夜過來查到。
嚴重程度不比哨兵執勤睡覺,睡醒時發現自己肩膀上,披了一件兩毛四的大衣輕鬆多少。
要是讓陶旅下來視察發現這種情況。
估計全營當場都要被緊急集合拉動,營長,副營長,教導員一個都跑不了,統一趴旁邊寫檢查。
連長,指導員,排長統一練倒立,牽扯的班長直接寫退伍信就行了。
這還真不誇張。
要知道,這是今天大練兵剛結束啊。
就敢這麼鬆懈。
真被陶旅查到,那能擔任迎外旅的首長,哪個是好脾氣?
平時可能不會這麼嚴重,但今天絕對一個也跑不了。
查完巡邏簽到表。
陳鈞關閉手電筒,他臉色陰沉的走向最近的坦克連,門崗處執勤的哨兵,這大半夜突然看到副營長過來,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急忙立正敬禮:“副營長好!!”
“嗯。”
陳鈞回禮看向二人:“今晚負責車炮場巡邏的是哪個連隊?”
“報告副營長,是高射機槍連。”
“好,我知道了。”
陳鈞點點頭,隨即大步離開。
當初營區擴建,新連隊分配,都是按照組建時間先後來分配連部。
高射機槍連組建的最晚,營區自然也就距離的最遠,距離營部足足將近兩公里。
眼瞅着副營長臉色不善的,朝着前往高射機槍連方向走去,坦克連執勤的兩名士兵,相互對望一眼,同時吞了吞口水。
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因爲今晚晚點名時,高射連那邊出了點事,這時候怕是還沒解決呢。
本來就一點鬥毆的破事而已。
都沒打算捅到營裡,可現在副營長過去,瞞怕是瞞不住了。
原本因爲練兵,連長就說營裡要整頓,這下整頓估計都要提前了。
其中一名哨兵,伸腦袋看着陳鈞走遠,他有些無言的搖搖頭,示意同伴繼續站崗。
別管那麼多事。
另一名哨兵嘆了口氣,他抱着槍站好,也不吭聲了。
陳鈞作爲副營長在營裡威望高,士兵也都比較聽他的。
其原因,還真不全是因爲當初剛來一營時,他表現出的軍事技能多牛逼。
更因爲人家做事,其他戰士還真挑不出半點不是,就拿回禮來說吧。
營區路上碰到連長,行進間給連長敬禮,都沒幾個正兒八經回禮的。
但副營長不同。
人家行進間回禮動作也很標準,出左腳時擡臂回禮,禮畢時手臂落下還會從胸口前落。
類似的細節有很多。
這樣有能力,又和善的幹部,哪個兵不喜歡?
就是因爲喜歡,他們才最清楚這位副營的脾氣。
平時咋地都行,唯獨原則方面不能犯錯。
剛纔副營特意詢問巡邏執勤情況,再加上今晚晚點名發生的事。
他們就知道,高射連怕是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