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濤跟陳鈞搭檔過一段時間,他可太瞭解對方的性子了。
看到陳鈞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何應濤心裡當即就是“咯噔”一下,意識到壞了,要出事。
暗怪自己剛纔多嘴的同時,他身軀也站得溜直。
“你們一營的哨表呢?”
“拿來我看看。”
陳鈞陰沉着臉說道,此時,他只覺得胸腔中一股無名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說實話,部隊裡面口令記錯傳錯,其實並不少見,這種問題可大可小,那要看被誰抓住了。
可那是平時,那是普通的二,三線部隊。
一營作爲一線野戰單位,全軍最先具備合成番號的營,並且還是擁有集體二等功的營。
特麼的還處在正規化建設期間,出這種事情,那還想撈着好?
何胖子也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他趕緊招呼營裡的值班員去拿哨表,李武界站在旁邊猶豫了會,還是沒有跟着一起去。
這要是擱其他營裡,他早就跟着人一起去,隨行監督,避免營裡的幹部私下更改哨表內容。
但一營就算人不是以前的那幫人,可好歹也是自己的老單位,他倒是希望營值班員能把哨表改了。
雖然沒啥卵用,因爲部隊出錯就是連坐處罰制度,誰跟你說那麼多啊。
這次問題很嚴重,一旦確定口令問題失誤,那麼這次正規化建設期間綜合各營表現。
光這一項,一營就妥妥的墊底了。
就是這麼嚴重,已經涉及到全營態度問題了。
這老話說的好,無規矩不成方圓。
軍事駐地,這就是禁區,別說必須要守規矩,就是言行舉止都要講究一個紀律性。
哨兵是什麼?
那是整個部隊的眼睛,哨兵遇到問題,那是有權直接警告,不聽警告的可以當場開槍。
可如今,這個眼睛已經敵我不分,口令都錯了,還談什麼警惕性?
當營值班員快速跑着拿回哨表時,陳鈞只掃了一眼,隨手就將哨表丟在旁邊何應濤身上。
下一秒,陳鈞那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頓時響起。
“去,通知全營全副武裝集合。”
“我只給你五分鐘的時間,按照作戰要求,集合隊伍。”
“是,副參謀長!!”
這次,不等何應濤有啥動作,營值班員趕緊敬禮,迴應一聲,就近跑到步兵一連駐地。
大吼着安排哨兵,通知一連長拉響警報。
全營集合可不是連隊集合啊,哪怕如今的一營已經遠不如之前一營的人數,那也好幾個連隊呢。
五分鐘之內集合,真是要老命了。
瞅着身邊沒有外人,陳鈞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伸手戳了戳何胖子的胸口,怒斥道:“看看你辦的什麼事。”
“哨表上登記的口令呢?”
“你不知道最近旅里正規化整頓嘛?”
“我事先給你提個醒,接下來全副武裝集合,要是再讓我抓到問題,你們一營這次就全體掛蛋吧。”
“還有,自己也用點心琢磨琢磨,怎麼把握這次機會,我不想看到以後一營,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說完。
陳鈞又瞪了一眼老何,從口袋中掏出秒錶,狠狠的摁下後。
這才轉身離開。
直到這時,後方步兵一連連部,“嗶-嗶嗶嗶嗶嗶”,一長五短的催魂奪命哨音響徹營區。
這種聲音的效果還是挺顯著的。
緊接着,遠處的連隊相繼吹響哨音。
整個一營都被徹底驚動,無數已經集合,甚至趕往訓練場半途的戰士,聽到動靜都不得不滿臉懵逼的返回宿舍。
至於何應濤這個老油子,他也很會做面子活。
都不用陳鈞開口罰他,自己就拉着新上任的教導員,連帶着營部機關的一羣幹部,嘩啦啦的在營部入口旁蹲成一片。
他蹲的地方非常有講究,恰好蹲在營部這裡,所有連隊過來車炮場入口集合的士兵,都能看到。
但集合的地方卻看不到。
面子裡子都能保住,又不至於太丟人。
何胖子知道陳鈞剛纔說,讓他把握機會是什麼意思,因爲一營目前是新營,營長和幹部的號召力不高。
所有工作進展速度慢,一來是骨幹太少,二來是營裡的這幫老兵,都不怎麼買他們這羣幹部的帳。
旅裡需要整頓,營裡同樣需要整頓啊。
但整頓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藉口,這次被陳鈞抓到機會,何胖子一個營長又被罰的蹲在營部門口。
這就是機會。
陳鈞這邊沒管何胖子怎麼演,都特麼當營長了,要是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
那就真說不過去了。
他只是站在車炮場入口,觀察着一營的戰士,看着眼前一羣又一羣迎着清晨的陽光,滿臉懵逼,甚至還有不少睡眼朦朧的類型。
但儘管這樣,絕大多數戰士,依舊是堅定的攜帶裝具跑過來集合。
陳鈞看得微微點頭。
不管怎麼說,光是看這幫戰士的整體素質,就不難看出,上面這次給179旅安排人,爲了應對國防大學中培團實踐的問題。
至少沒有刻意塞過來孬兵,士兵的素質都不錯。
如果平時訓練就差勁,紀律性不強的一羣人聚堆在一塊,五分鐘的時間,別說集合一個營了,能集合一個連就算是相當不錯的速度。
當然,最終全營集合還是超過了五分鐘。
畢竟營區太大,有些稍微遠點的連隊,距離車炮場都差不多一公里還遠,緊急集合要求他們,跟近距離的步兵一連相比。
不太現實。
只要沒有出現拖拖拉拉的情況,陳鈞也就不打算追究超時的問題,將手中的秒錶關閉,重新塞到口袋中。
可能是都看到自家營長蹲那受罰了吧,隊伍集合的速度相當快。
各連清點了一下人數,確定沒問題後,營值班員“啪”的一個轉體,跑到陳鈞跟前立正敬禮。
大聲道:“報告副參謀長同志。”
“合成179旅合成一營集合完畢,請指示。”
聞言,陳鈞回禮:“稍息。”
“是!!”
營長,教導員,副營長等人都蹲那不過來,當鴕鳥去了。
那營值班員就要扛起整隊的責任。
得到指令後,他再次和陳鈞兩人相互敬禮之後,轉身握拳跑回隊列跟前。
“稍息!!”
下達完指令,營值班員回到隊列右側站好,這是將接下來的指揮位,留給了陳鈞。
正值整頓之際,可不是瞎客氣的時候。
陳鈞下令全營全副武裝集合,那自然由他主持會議,看着隊列已經整隊完畢。
他握拳按照標準隊列動作,跑到指揮位。
站定身軀,對着隊列敬禮。
“同志們,請稍息!!”
“首先做個自我介紹,可能在場很多同志應該聽說過我,但是不認識。”
“我叫陳鈞,目前擔任咱們179旅副參謀長,也是主持這次全旅正規化建設的主要負責人。”
“下面,我先做一個簡單的測試。”
“來,剛纔在營區外流動崗哨那裡,是哪位同志攔的我?”
“請出列。”
聽到陳鈞這麼說,現場一羣列隊的戰士更懵逼了,畢竟口令出錯的事情,可沒那麼快傳遍全營啊。
有不少人,甚至還以爲哨兵攔截有功,要受到表揚了呢。
而被點到的當事人,也是挺了挺胸膛,昂首挺胸的從隊列中齊步踏出。
“報告副參謀長同志,是我剛纔攔了您。”
哨兵敬禮,隨即聲音洪亮的迴應道。
“嗯,不錯。”
陳鈞盯着眼前的戰士,點點頭:“你把昨晚的口令再告訴我一遍。”
口令?!!
聽到旅裡來的副參謀長又提起口令,列隊的戰士臉色“騰”的一下變得蒼白。
剛剛還覺得自己是截住旅裡的首長,要受到表揚的猜測,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也不傻,這種場合被問口令,那必然是這方面出問題了啊。
“報,報告副參謀長,昨晚的口令是幫忙,回令是四射。”
“大聲點。”
“報告,昨晚的口令是幫忙,回令是四射。”
這次,聲音傳遍了整個隊列。
剛剛還疑惑營長他們爲啥蹲營部門口的幹部,當即臉色一變。
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特麼“光芒四射”,什麼時候變成“幫忙四射”了?
單位的口令除了數字,其他設置的都和生活息息相關,一般不會出現稀奇古怪的類型。
你特麼聽到幫忙四射的時候,就沒覺得不對勁,不會再求證一遍?
豬腦子啊?
隊列中,一羣幹部惡狠狠的瞪向走出隊列的戰士,那眼神真是恨不得活剝了他。
陳鈞注意到隊列中的氣氛不對勁,他當即擺了擺手:“好了,口令的事情到此爲止。”
“我也不再問誰給他傳的,也不追究你們究竟怎麼執行。”
“但我希望,大家要記住一點,一支部隊如果不能保留必要的警惕性,那這還是部隊嗎?”
“作爲軍人,我們肩負的擔子很重,但這個沉重的擔子如果想要挑起來,那是需要紀律去貫徹,並不是吊兒郎當就能保家衛國。”
“同志們,只有在和平期保持了足夠的警惕性,才能保證咱們被拉到戰場上的時候,這種警惕性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從而保護我們,不會被敵人一鍋端掉。”
“何營長!!”
陳鈞教訓完之後,扭頭朝着營部的方向大喊了一聲。
他現在畢竟不是一營營長,有些事情沒有何胖子在跟前盯着,還真不方便。
“到!!!”
何應濤聽到陳鈞的聲音,他長出了一口氣,快步跑了過來。
“剛纔我通知過全副武裝集合吧?”
等何胖子過來,陳鈞扭頭問道。
“是,通知過。” шωш ¤ттκan ¤co
“那好,就檢查下你們一營的背囊內的戰備物資。”
“我倒要看看,你們一營的是不是真的鬆懈到忽略戰備命令的程度。”
“去,安排第一排的戰士,全體將背囊取下,將所有物品分開,擺在地面上。”
“是!!”
片刻後。
在何胖子的命令下,一營隊列前排數十名戰士,將自己的背囊從身上取下,掏出裡面的東西,一樣又一樣的在地上擺好。
合成化單位能夠被後世統一稱呼“土豪”,那可不單單是戰車的緣故啊。
相應的攜行具也是相當到位。
別的單位可能還在用那種黃挎包,裝雨衣,手電筒,油布,手套,單兵口糧之類的東西。
但179旅已經整體換裝,挎包作用沒那麼大,戰備物資都統一放到背囊裡面。
類似針線包,大衣,睡袋,雨衣,都規定放在背囊左右側包裡面。
挎包裡只放筆記本,防毒面具是另外的布包。
當然了,不管怎麼裝配,這些東西都是爲戰備而準備的。
口令是避免一支作戰單位被突襲,傷亡慘重。
那麼戰備物資,就是要保證戰爭到來時,這些東西可以滿足戰士們,在各種複雜環境中可以生存。
並且參與作戰。
口令都能懈怠,陳鈞查這些,就是爲了看一看,一營的戰備意識如今能差到什麼程度。
隨着戰士們將戰備物品一樣一樣的擺出來,現場不少人,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這次過來一營,就陳鈞和李武界兩人,參謀部和旅政治部的人沒跟過來。
李武界肯定是沒有辦法上前檢查的。
只有陳鈞一人,在衆目睽睽的注視下,逐一檢查。
前面兩名戰士,陳鈞只是掃了一眼,看到東西齊全,就沒有認真查看。
到第三人時,可能是戰士的表情不自然,也可能是陳鈞隨便瞎挑一個。
他蹲下身子,伸手擰開軍綠色的針線筒,發現裡面空的。
陳鈞沒有吱聲。
就好像一切都在他預料中一般,一路走過去,一路檢查。
防毒面具帶子系死結,呼吸濾罐直接爛的只剩半邊。
手電筒不亮,裡面電池都沒有.單兵戰備口糧日期不對水壺裡面沒水,或者有水的擰開蓋子,一股臭味直衝腦門。
一看就是長時間沒換過。
這特麼是三月份啊,不是八九月份正炎熱的時候,天知道放了多久。
單兵急救包乾脆好幾個人就沒有。
陳鈞只檢查一半就檢查不下去了。
他起身閉着眼睛深呼一口氣,其他的,他多少還能忍,可連急救包都不佩戴。
這純純作死的行爲,實在沒法忍。
忘戰必危,並非只是一句口號啊。
或許有些人覺得,不就是針線包沒有嘛?不就是手電筒不會亮嘛?
多大點事。
但要知道,他們是一線野戰部隊,駐紮彭城隨時可能上戰場。
戰備無小事,崗位即戰位。
平時在落實上,如果只抱着差一點無所謂,這差一點,那差一點,那麼到了戰場上就是失之千里。
滿盤皆輸的結局。
少了一個鐵釘,掉了一個馬掌,掉了一個馬掌,倒下一匹戰馬。
倒下一匹戰馬,敗掉一場戰役。
敗掉一場戰役,失去一個國家。
《少一個馬掌釘的故事》教訓,難還不夠嘛?
陳鈞臉色鐵青。
何應濤以及一營的幾名連長,噤若寒蟬的立在那裡,沒有人敢吱聲。
因爲他們知道,接下來要遭了。
這特麼連一點能夠狡辯的藉口都沒有。
妥妥的完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