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疑惑持續到傅思歡和季斯年放學回家。
傅思歡每次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進來找宋小離,撲到她懷裡甜甜的叫一聲媽媽,這些日子以來宋小離都習慣了,但是今天,看着傅思歡一蹦一跳的跑進來叫她媽媽,她猛然發覺,原來傅思歡和她真的長得有那麼幾分相似。
特別是那雙眼睛,雙眼皮,桃花眼,又大又水靈,這一雙眼睛不僅是她的,還是畫像裡那個女孩的。
宋小離越想越覺得心裡發涼渾身無力,臉色也蒼白起來。
傅思歡很快就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不解的問她:“媽媽,你怎麼了?”
宋小離好一會兒纔回過神,拉着她低聲問:“歡歡,你還記得你媽媽嗎?”
傅思歡一愣:“你不就是我媽媽嗎?”
“不是,我是說你的親生母親。”
傅思歡頓了頓,討好的湊上去蹭她的臉:“你就是我媽媽!”
“歡歡!”宋小離臉色很嚴肅:“你記得什麼對嗎?你對你的親生母親有印象對嗎?”
傅思歡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來,她眼神躲閃着,心裡沒來由的慌亂:“沒有……她去世的時候我纔剛出生……我沒見過她。”
宋小離一怔,想起來事情確實是這樣的。
她嘆了口氣,拍拍傅思歡的腦袋:“出去玩兒吧,我有點累了,想休息。”
傅思歡擔心的看着她:“媽媽,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宋小離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出去玩吧。”
傅思歡見她不想說,只好悻悻的走出房間。
晚飯宋小離沒吃,不是不想吃,而是實在沒胃口。
那個密室裡的東西一直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當成一個替身,她心裡就膈應得不行。
她可以接受傅止言不愛她,不喜歡她,甚至相看兩生厭,但是絕對無法接受傅止言把她當成另外一個人來愛。
她也總算想明白爲什麼老姑婆會把她當成另外一個人了,還有那個三番兩次碰瓷的女人,她應該也是認識傅止言前女友的。
傅止言那天之所以會在電話對她發那麼大的火,不是因爲她得罪了長輩,而是他擔心她會知道什麼,他只是用這種方式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她真是小看他了。
宋小離正胡思亂想着,外面傳來傅止言回家的車聲,她遲疑了一下,調整好表情打開門走出去。
傅止言一進門老陳就湊到他耳邊輕聲說:“太太今晚沒吃飯。”
傅止言疑惑道:“怎麼了?”
老陳搖頭:“從外面回來就心事重重的樣子,問她她不肯說。”
傅止言蹩眉,難道她還在爲佟雪歌的事情擔心?或者說他不肯讓她回孃家,鬧脾氣了?
扯開領帶,傅止言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就匆匆上樓。
剛上樓就看到宋小離站在樓梯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凜冽。
傅止言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慌亂,有種在她的眼神注視下無所遁形的感覺,他咳嗽了一聲:“怎麼了?
老陳說你沒吃飯……”
“你進來。”宋小離冷冷的說完這句話,轉身進了房間。
樓下的傭人和管家一個個都噤了聲,面面相覷,宋小離這是怎麼了?
傅止言有些忐忑的跟着宋小離進了房間,見她把房門反鎖,他心裡的不安更甚:“小離,怎麼了?”
宋小離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突然冷笑一聲:“我去密室了。”
傅止言瞳孔狠狠一縮,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卡住,恐懼瞬間在他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他渾身一陣陣發涼。
“這些事,是要你親口跟我說,還是我來跟你說?”
傅止言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想起來了?
宋小離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惡狠狠的凌遲着他:“傅止言,你真讓我噁心!”
傅止言死死的盯着她,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擔驚受怕了這麼久,到底還是沒能瞞住她……
這一刻終究還是要來了嗎?
宋小離見傅止言到了這個時候依然沒有要跟她坦白的意思,心裡的厭惡和反感越發明顯:“我可以接受你不愛我不喜歡我甚至爲了達到某些目的娶我,但是傅止言,我無法忍受你把我當成另一個人的替身。”
傅止言一頓,慘白的臉色透出一絲驚訝。
她誤會了……
不過誤會總比知道真相,再對他恨之入骨要好。
“對不起!”傅止言立刻從善如流的道歉:“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小離,你跟她長得太相似了,我經常覺得你們就是一個人,所以我……”
“所以你抱着我睡覺的時候心裡想的都是她?”宋小離冷笑:“你不覺得噁心嗎?”
“……”傅止言低頭,擺出一副示弱意味十足的姿態。
“離婚吧。”宋小離的語氣沒有絲毫商量餘地:“我不可能一直讓你當成別的女人過一輩子。”
傅止言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好。”
宋小離驚訝的看着他。
本來以爲傅止言肯定會不同意,她甚至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了,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
是因爲被她識破,覺得她不再是“她”,所以才同意離婚嗎?
傅止言依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本來以爲可以瞞着你一輩子,沒想到居然還是讓你知道了,對不起。”
“……”聽着傅止言的道歉,宋小離心裡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
“那……”
“不過我最近比較忙。”傅止言打斷她的話:“估計沒什麼時間去民政局,上次出差突然回來,事情到現在還沒解決,我明天要出差一趟,估計要半個月才能回來。”
宋小離瞪圓了眼睛:“你就不能把婚離了再出差?”
“那邊的事情很急,我凌晨的飛機,現在民政局已經關門了。”傅止言嘆了口氣,一副“我也很無奈”的表情:“事情耽誤不得,反正離了婚你也不急着做什麼,就耽擱半個月吧。”
宋小離聽着他用“反正你也不急着吃飯,就等會兒再吃”一樣的語氣
說出這番話,心裡着實惱火,很多話不經大腦過濾就衝口而出:“可以,我明天先搬回家裡住。”
傅止言遲疑了一下:“搬回你家?”
被他一提醒,宋小離纔想起來,宋家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傅止言給的,一旦和他離婚,這些東西他勢必會收回去,那宋英和宋銘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傅止言也不着急,慘白的臉色慢慢恢復,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房子的手續需要時間處理,你先住在這裡吧。”
宋小離:“……”
傅止言見她暫時被鎮住了,也不敢和她多待,找了個藉口就出去了。
走出主臥,傅止言上了頂樓天台。
雖然是仲春時分,晚上的天氣依然很冷,他脫了外套,站在頂樓,任由寒風撲面,自虐般的快感一陣陣襲來,他兵荒馬亂的心總算平靜不少。
還好她不知道,還好她誤會了,還好她只是以爲自己是個替身……傅止言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有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慌亂和極度驚恐過後,他反倒有種扛了很久的大石頭突然落地的釋然感,天知道這幾個月他是怎麼過來的,六年前那件事鬧得這麼大,和他同齡的江城富二代圈子幾乎全都知道,把宋小離接回雲莊後,他就再也不讓朋友進雲莊,更是煞費苦心的把雲莊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平時不輕易讓人進後院……他天真的以爲這樣就能把她藏一輩子。
然而外面的人沒有暴露她,她反而自己找到了突破口。
還好她誤會了。
現在他總算能給自己找個理由,不那麼擔驚受怕了。
在頂樓站了一個多小時,傅止言抽掉了半盒煙,直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他下意識的回頭,穿着毛絨絨的兔頭睡衣的傅思歡小心翼翼湊了過來:“爸爸。”
傅止言看了她一會兒,朝她招招手:“過來。”
傅思歡快步走過來,一頭扎進他懷裡,聲音裡帶了哭腔:“爸爸,媽媽是不是要走了?”
傅止言心口劇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傅思歡嚎啕大哭起來:“我們爲什麼不能告訴她事實?爸爸,告訴媽媽事實,我不要她走。”
傅止言喉嚨哽住了,半晌才說:“歡歡,對不起。”
不告訴她事實,以後他還能用朋友的身份去看看她,一旦讓她知道他們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以她的性子,必定會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能讓她誤會下去,即使失去她。
有些人命中註定無法強求,比如顧沉歡。
他傾盡一切去愛她,然而她還是走了。
即使五年後換了身份回來,他還是留不住她。
“爸爸,我不要媽媽走。”傅思歡揪着他的衣襟哭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她好不容易纔回來……求求你,無論用什麼辦法,一定要留住她。”
傅止言苦笑,無論用什麼辦法……
他倒是想用盡卑鄙手段,然而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麼捨得對她“用盡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