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隨牽着夏晚走了進去,溫水有幾滴濺到了他的褲子上,瞧着地上的狼藉,他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開腔,他的嗓音一如以往的冷淡:“爺爺。”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霍老爺子怒氣衝衝的吼道,只不過話雖然是對着他說的,銳利幽沉的眼神卻是直直射向了夏晚,意味不言而喻。
夏晚自然感受的到霍老爺子對自己的不歡迎。
至於爲什麼……
她微微眯了眯眸,隨即側首看向了身旁人。
霍清隨亦看向了她。
兩人的視線默契的在空中交匯,只一眼就明白了彼此想表達的意思。
但看在霍老爺子眼中,他只覺得這是兩人不把他放在眼裡!
“要眉來眼去就給我滾出去!”不滿的吼了聲,他的胸膛又開始起伏起來,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按着他的脾氣,他一定是要親自趕他們出去的。
霍清隨恍若察覺不到他的憤怒似的,牽着夏晚又徑直往前走了兩步:“爺爺,我的妻子,夏晚。”
他話音落下,夏晚便落落大方的挽脣淺笑,隨即禮貌打招呼:“老爺子,我是夏晚。”
一唱一和,霍老爺子只覺胸口堵的慌,尤其那些照片和資料還在,此時此刻他對夏晚,根本就擺不出好臉色,哪怕她的表現儀態挑不出錯。
“出去!”他沉下臉冷聲下逐客令。
“老爺子……”餘叔壓低了聲音爲難安撫,“您別這樣……”
霍老爺子臉色更沉了。
霍清隨看在眼中,沒有理會,而是直接將手裡的保溫杯遞給了餘叔:“爺爺,這是晚晚今天特地早起熬的烏雞湯和靈芝瘦肉花生粥,對你的身體恢復都有幫助,每一樣材料,都是晚晚親自挑選的,熬了很久。”
他的嗓音雖溫溫淡淡,但內裡維護的意思也很明顯。
儘管從他被找回到現在,他都沒有在霍家生活過,但霍老爺子自覺對他還是有些瞭解的,能讓從來就冷情冷心對什麼都冷漠的他說這麼多話,夏晚對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是在暗示自己。
但……
一想到方伯臨走前說的那些話,綰綰那丫頭昨天哭着跑出去的樣子,還有……調查到的那些事,霍老爺子的心又冷硬了起來。
“出去!”他沒有看兩人一眼,聲音也較之先前更強硬無情了些。
霍清隨神色未變:“爺……”
“老爺子。”夏晚反握住他的手,微笑着打斷他的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繼續,“就算……您要判我死刑,也該讓我知道到底是爲什麼吧?要不然……豈不是太昏庸了?”
她故意在昏庸兩字時加重了音。
果不其然,霍老爺子在聽到那兩個字後,猛地就睜開了眼,被質疑的不悅和不滿都直接寫在了暗如烏雲的臉上:“小小年紀,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哪怕他病着,此刻仍是不怒自威。
不過夏晚不怕。
“我的意思是。”揚脣淡淡一笑,下一秒,她的視線直接落在了牛皮紙袋上,而後稍稍放柔了語調調皮道,“有什麼想知道的,老爺子可以直接問我。”
不等霍老爺子說什麼,她側首,仰起臉蛋軟聲商量:“出去等我?”
“好。”霍清隨清楚她想做什麼,也知道她不願意自己再用剛剛的語調爲她鋪路,索性由着她,反正,對她,他是相信的,捏了捏她的手背,又看了一眼有點震驚的霍老爺子後他纔出去。
餘叔同樣先看了眼霍老爺子,見他沒有反對,便也跟着走了出去,只是在路過夏晚身邊的時候停留了兩秒。
很快,病房裡就只剩下了夏晚和霍老爺子兩人。
夏晚不卑不亢的站着,姿態落落大方,沒有急着先說話,哪怕霍老爺子如鷹雋一般的雙眼沉沉的停留在了她身上。
片刻後。
“哼!”霍老爺子重重冷哼了聲,“你倒眼尖,但這更能說明,你因爲心虛,所以讓清隨出去,是嗎?”
夏晚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麼說。
“不是心虛。”她勾脣淺笑。
霍老爺子臉色沉了沉。
夏晚眨了眨眼,頗有幾分隨意的漫不經心:“老爺子您對我可能不瞭解,從小到大,我向來不喜歡解釋,也不在意是否被人誤會,因爲我一直都覺得腦袋和嘴是長在別人身上的,自然左右不了。但……”
刻意停頓了兩秒,她迎上霍老爺子看不出身深淺的目光,溫聲又不失強勢的繼續:“因爲您是他的爺爺,所以我才放在心上,因爲和他有關,我纔在意,僅此而已。”
因爲和他有關……
霍老爺子忽的一怔,甚至有些恍惚。
夏晚將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細聲慢語將最後一句主動吐出:“因爲他還跟我說過,在霍家,其他人都不用在意,除了……爺爺和小叔。”
霍老爺子身體陡然一僵!
沉默隨即蔓延。
霍老爺子只覺心緒複雜難辨,又好像胸口有股不知名的情緒在橫衝直撞要出來,等再開口的時候,他顯然還有些不敢置信:“清隨他……真的這麼說過?”
“我沒有說謊的必要。”夏晚笑。
霍老爺子抿着脣,沒再說話。
他明白她話裡的意思。
良久,他重新擡起頭定定的打量面前的夏晚,意味深長又複雜的道:“你很會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好一個實話實說。”霍老爺子咀嚼着這四個字,下一瞬,他伸手,徑直拿出幾張照片,“那麼,我就給你一次機會,這些,你要怎麼解釋?”
夏晚面不改色接過。
在目光觸及到照片時,她其實有短暫的微怔。
一張,兩張……
都是昨天在樓梯間裡,左霆川抱着她的照片,她昏迷着,而左霆川,他屬於和霍清隨是一類人,情緒不輕易外露,但照片裡,很明顯可以看出他的憤怒,甚至是緊張和……害怕。
怎麼會是……他?
夏晚無意識的閉了閉眼,不知怎麼的,腦中突然就冒出了昨天醒來前的那個夢。
“怎麼?解釋不出來了?”霍老爺子見她不說話,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蠢蠢欲動了。
夏晚回神:“不是。”
“那是什麼?”
夏晚聞言,重新對上他咄咄逼人的視線,刻意用輕鬆不在意的語調反問:“老爺子,您在……調查我,對不對?”
“你……”沒想到會被她直白的挑明,霍老爺子不知怎麼的竟有些難堪,但也僅僅是一瞬,他便恢復了威嚴,大方承認,“是。”
“那就對了。”
“對什麼?”
夏晚微笑着,不再兜圈子,直接點破:“老爺子您調查我,必然是要調查我的家世,爲人等,據說所知,您年輕的時候曾經在部隊待過,那麼想必您肯定是看不上對我跟蹤偷拍這樣的調查手段的,您要調查,肯定是光明磊落,我說的,對嗎?”
光明磊落……
霍老爺子竟覺得臉有些微微發燙。
夏晚笑,指着照片繼續:“可是您看,這些照片,明顯就是跟蹤偷拍,一來和您調查的方向也不對,二來昨天是您的壽宴,我猜您也不會找人在壽宴上跟蹤觀察我。最後……”
收起照片,她又道:“關於照片,我不是解釋,而是陳述事實,昨天我不小心摔下了樓梯,想站起來的時候暈了過去。至於照片上的人,我們認識,他曾經救過我。”
她從始至終都表現的坦坦蕩蕩,霍老爺子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到的也只有磊落而沒有心虛。
她沒有說謊。
一時間,他靜默不語。
事實上,從她開口說話開始到剛剛的解釋完畢,不知怎麼回事,他對她的不滿竟在慢慢減少,甚至是……
那個念頭一經冒出,霍老爺子猛地閉上了眼!
再睜眼,他重新恢復威嚴,直接把另外兩張照片甩在了牀上:“那麼,這你又作何解釋?!”
夏晚定睛一看。
竟然是……
她和宋祁的照片。
說起來,這還是電影拍攝結束後,她第一次見宋祁,只是沒想到是以照片的形式。
一張是第一次見面,她被宋祁堵住的照片,只不過照片裡看起來兩人的姿勢十分的曖昧,而第二張,好像是在蘭庭外面,宋祁拉着她不讓她走……
而這兩張照片,似乎曾經被記者爆料過,不過那時候她很模糊看不清楚樣子罷了。
現在的兩張既然這麼清晰,那是不是表明……
夏晚腦中隱隱有個念頭升起,卻不想被霍老爺子厲聲呵斷。
“怎麼不說話了?!”
夏晚暫且收起了想法,循着聲音看了過去。
霍老爺子有些冒火,尤其看到她平靜的面容後,想也沒想就教訓道:“你一早就和清隨結了婚,可你的行爲舉止,看着像話麼?!既然嫁給了清隨,你就該注意影響,別不檢點!”
話音落下,沒聽到她的解釋,他難免又氣憤了:“說話!解釋呢?!”
“老爺子。”夏晚想了想,最終無奈的抿了抿脣,坦然道,“關於這兩張照片,我不想解釋,也沒什麼好解釋的。”
霍老爺子卻是怒了:“你這是什麼話?!”
夏晚掀脣,一字一頓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解釋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病房內突然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