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給他迴避的機會,她快他一步直接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了口:“你或許真的恨她,恨她當年拋棄了你,這麼多年不聞不問,卻在這種時候出現,可你心裡……還是有些在意的,在意她是你母親,在意……親情。”
這個心結,不論如何都需要解開,不管是否和葉歡出現的目的有關。
他需要救贖,需要解脫。
越這樣想,夏晚就越心疼。
“所以你很矛盾,就像剛回國時的我,對夏政陶一樣,覺得恨,卻又無法否認其實是在意的。霍清隨,我說的對不對?”說話間,她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要這種方式告訴他,她不會離開他,她會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面對所有。
只是……
他還是給了自己沉默的迴應。
從夏晚的角度看去,分明看到了他下顎的隱忍緊繃,以及眼底的晦暗。
她嘆氣。
“霍清隨……”她心疼,也有些怪自己的沒用,索性,她伸手抱住了他,“爲什麼不肯跟我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是什麼讓彼此知道的麼?我擔心你。”
霍清隨睫毛微微顫了顫。
幾秒後。
他單手撫上了她後背,眸色說不出的晦暗,嗓音亦是:“對不起,是我不好。”
夏晚的一顆心頓時像被潑了東西一樣,酸澀得很,甚至還沾染上了一絲絲的委屈。
她咬着脣,擡頭定定看進他的眼睛裡,似在控訴,又似在懇求:“你知道我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
霍清隨另一隻手無意識的握成了拳。
微不可察的,他的脣動了動。
“霍……唔!”
溫熱的脣覆了上來。
輾轉摩挲,溫柔之下,隱藏着的是強大的氣場。
“我不會,也不可能跟她回巴黎,有晚晚的地方,纔是我的家,我也不會讓他們分開你我。安心拍你的電影,剩下的,一切有我,嗯?”
夏晚聽到他在自己耳旁低聲說道。
恍惚散去,她大腦一下變得清明。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這場談話,最後還是以無疾而終收場。
他始終沒有正面迴應,可夏晚知道,他這個態度,其實就代表了迴應,自己說的那些話,也沒有錯,只不過這個男人,不會承認的。
因爲,怨恨佔據着他對葉歡,甚至是對那個勞倫斯家族的全部。
葉歡出現的時間不對,出現的目的更不對,因爲不單純,如果是單純的,或許,事情不會發展到如此。
這件事,似乎就這麼過去了,誰也沒再提。
是夜,夏晚做了一個惡夢。
夢裡,似乎很迷濛一片,又似乎隱約有着清晰,但夏晚看不見,她只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還沒等她看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和霍清隨就被迫分開了。
這個夢,太真實,真實到她驚醒好好一會兒都是呼吸急促,淚流滿面,甚至……那股血腥味還在鼻尖若隱若現。
無意識的,她攥緊了被子。
而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霍清隨並不在臥室裡,身旁是涼的。
“霍清隨……”
心跳怦怦直跳,夏晚嚥了咽喉,有些後怕的下牀。
憑着直覺,她直接走向書房。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露出了一條縫隙,也泄露出了光亮。
悄悄的,夏晚將門又推開了些。
下一秒。煙味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前的男人,他背對着自己,手指間夾着一根菸。
他的背挺得很直,彷彿就算是泰山崩塌壓下,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夏晚的眸色頓時暗了暗,胸口也有些窒悶。
她沒有進去,而是在門外看了他片刻後,選擇了轉身回房。
她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願意自己看到的,那麼就讓他一個人冷靜下吧。
夏晚走了。
書房。
霍清隨吸了口煙,又徐徐吐出,青白色的煙霧下,他的神情更顯清冷逼人。
一口又一口,他沉默的抽着煙。
當最後一口菸圈吐出的時候,他忽然就扯脣笑了。
幽寒,薄涼,沒有絲毫的溫度。
手機在此時震動,打破了一室詭異的寂靜。
黑色短髮下的臉重新變回面無表情,霍清隨看也不曾看屏幕一眼,直接開口:“說。”
話音落下,時俊的聲音隨即響起——
“霍少,查到葉青的下落了,她的確來了青城,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我已經找人看住了她,且在她身上安裝了竊聽器,沒有被發現。是繼續跟着她,還是把她帶來?”
“看着。”
簡短的兩個字,時俊卻聽出了其中情緒的不對勁,想到即將說出口的另一件事,他突然沒了把握。
“還有……”
“說。”
時俊閉了閉眼,接着一股腦迅速說了出來:“今天上午,她……見了那位葉總,就在葉總下榻的酒店,大概談了有四五十分鐘的樣子,因爲監聽器是在之後放過去的,所以暫時不知道她們談了什麼。”
霍清隨聞言,冷意和嘲諷迅速蓄滿他的雙眸,落在身側的一隻手一下握成了拳。
“看着她。”他冷聲說道。
她是指哪一個?
還是……
時俊有一時的疑惑,但這個時候,給他一百個膽子,他都是不敢問的。
“是。”他應聲點頭,又凝重道,“另外,霍少,勞倫斯家族的勢力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我們……確定還要繼續麼?”
勞倫斯家族……
霍清隨默唸着這五個字,綿長的冷笑從心頭溢出。
“繼續。”
“是。”時俊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轉而說起了另一件事,“薄兮兮小姐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我試圖聯繫她,但聯繫不上。”
“不用再留情。”說這些話的時候,無論是聲音,還是表情,霍清隨都透着狠戾兩字。
很快,書房內再無通話聲,有的只是“啪嗒”的打火機聲。
燈光下,霍清隨的神情更幽暗了。
書房裡的氣壓低到幾乎能讓人窒息。
而與此同時,遠在安城的薄家,同樣被低氣壓籠罩着。
薄兮兮站在偌大的客廳中間,明亮的燈光從頭頂照射而下,看着溫暖,實則……她整顆心都是涼的。
她累了,真得很累。
她的背挺得筆直,她看着自己從小就崇拜的奶奶和父親,從未有過,亦無法形容的失望在胸腔裡蔓延,悶的她透不過氣來。
薄老夫人仍是那副泰山崩於前都神情不變的樣子。
而薄意秋,則是臉色發白。
腦袋嗡嗡作響混亂一片,唯一清晰的,則是女兒剛纔的質問。
“兮兮……”此時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多緊繃,多……不安,“你……你都……”
“我全都知道了。”薄兮兮仰了仰頭,重新看向對面兩人時,她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疲憊的情緒,“薄意瑾的身份,當年姑姑被趕出薄家的真相,那天爸你出現在海邊的原因,以及……奶奶在維護的那個人。”
“兮兮……”
薄兮兮沒有理會薄意秋的緊張,她只是看着仍在閉眼轉動佛珠的薄老夫人,輕聲問:“我只想問一句,暫且不提當年的事,就說現在,事情發生到現在,奶奶你和爸,還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麼?”
薄老夫人沒有迴應,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
薄兮兮不意外,但到底還是失望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或者說,她應該,又能有什麼樣的心情。
良久,她扯脣笑了笑,不知在笑自己,還是笑什麼。
薄意秋惶惶不安:“兮兮……”
“爲什麼一定要這麼固執?”薄兮兮睜開眼,平靜地看着兩人,“就那麼確定現在的所作所爲,是爲了薄氏,而不是讓對手有機可乘?”
她往後退了步。
“一直以來,奶奶你都覺得自己是對的,是有苦衷的,但事實呢,真的如此麼?難道不是你把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裡出不來?難道不是你自以爲是對的?”
手上動作倏地停止,薄老夫人睜開了眼。
薄兮兮不怕,揚起下巴,她繼續:“如果是對的,爲什麼現在薄氏內亂?如果是對的,爲什麼姑姑哪怕失憶了都排斥我們薄家人,不肯見我們一面?如果是對的,又爲什麼現在會是這樣的狀況?!”
情緒稍顯激動,她的指甲掐入了掌心裡,卻已經感覺不到痛。
“誰也不是姑姑,所以,誰也沒有立場打着爲她好的旗幟做一些事,你們以爲是在愛她,對她好,可實際呢?不是。”
眼眶有些酸澀,她下意識想要別過頭,但忍住了。
“權勢,並沒有親情重要,就算保住了薄氏,但這個家散了,又有什麼意義?”她說得很慢,因爲知道,其實不管自己再怎麼說,都沒用了,“內憂外患,可你們,還是堅持着固執,我不懂,也不想懂了。”
抿了抿脣,薄兮兮道:“霍清隨那邊,給過我們不止一次機會,但我相信,從今晚起,他不會再手下留情,這樣的局面,奶奶,爸,你們滿意了麼?”
瞳孔微縮,薄意秋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兮兮你這是什麼意思?!霍清隨……”
薄兮兮搖頭,深吸口氣,她最後說道:“之後,無論你們想怎麼做,我也不會再管,我會提交辭職信,之後……離開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