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這都還是差的了，好多地方更高，你想呀家裡有這麼個大學生，誰家不光榮？”
“而且人家都指望着有個文化老婆生個高官兒子嘞！光宗耀祖的事啊，還不是你說多少，他們給多少！”
魏父兩隻眼，一隻圓咕嚕的轉着，另一隻沉沉的呆在眼白中間。
那隻過分活躍的眼上下打量着李星火懷裡的魏玉春，怯生生的黑不溜秋的樣子。
“就她？能考上大學不？”
李星火注意到了林雷的暗示，急忙出來篤定的說道：“能！當然能！她是我班裡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
魏父腦子一轉，沒急着說話。
林雷就又添了一把火，說道：“我聽說去年隔壁東三縣的一個女的，就是上完了大學又回來幫助村裡脫貧來了，最後好像是跟縣長的兒子搞了對象，結婚哩！”
魏父一聽乖乖了不得，縣長的兒子！
他們這裡見得最大的官也不過是鎮子上的鎮長和鎮委書記。
去年村裡修路工程開始，他隔着人羣遠遠看過一面，那派頭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像什麼大隊長都去不了人家跟前，就是平常在村裡說一不二的村長，也得是貓着腰。
這一下直接到縣長嘞？
以後走親戚見得都是縣長的那種人物哩?
魏父頓時被這興奮的想象迷住了。
“所以娃這學還是得上！”
林雷邊打量着魏父的神色，邊說道。
魏父一聽，美夢驟然迴歸了現實，雖說上了學就能嫁縣長的兒子，可上學也得要錢不是？
“上學不是個小事情呀！這一學期一學期的錢……”
魏父又說：“她哥這麼聰明，都沒考上。她那個豬腦子能考上？別白瞎倆錢了。”
李星火立時便說：“她一定考得上!她要是沒考上，我給你們白當丫頭，我去割麥子，讓她再考！錢不用你們管。”
林雷目光帶了讚許，心說，李星火這是真把學生當寶貝了，說什麼都要讓她考學！
“據我所知，李老師雖然年輕，但是個有前途的人，說不準過不了幾年就要升遷了，叔，她都這樣說了，那你還怕考不上嗎？”
林雷這樣胡說八道，是把李星火架在火上烤，但李星火知道他沒有惡意，再加上要說服魏父，這點話也就不算什麼了。
魏父斟酌了半晌，魏立業忍不住說：“阿爸！兩個老師說的都對！你就同意了吧！那邊彩禮到底多少錢，你剛說收少了應該沒有三四百吧？”
魏父扭扭捏捏低聲說出了個數字。
魏立業頓時眉頭能夾死蒼蠅：“錢全沒了，玉春賣身的錢沒了？”
李星火和林雷更是膽戰心驚，覺得齒冷。
“怎麼是賣？早晚嫁人的!”
這話便是之前一直不說話的魏母說的了。
她之前看魏父的神情喜怒不定的，一直不敢插嘴，此刻在這個問題上倒勇氣可嘉了。
林雷拋去想要譴責的情緒，他深知此刻，任何道德譴責也好，口頭教育也好，都解決不了這對老夫婦根深蒂固的思想毒瘤。
眼下，解決問題纔是最重要的。
他不能讓話題跑偏，變成一場批鬥會教育會，最後卻解決不了問題。
便附和着魏母了幾句，然後又把問題拋回去，給當家做主的魏父。
“叔？”
魏父猶豫片刻，還是在糾結上學費用的問題。
“那看來現在就這一個問題所在了。”林雷故意說。
魏父立即附和說：“是啊，現在又不是我們非要做壞人，是實在沒錢讓娃唸書麼！要現在學費能免，立馬讓她上。”
林雷眼看有了這意思，便提議說：“要不這樣，叔你寫個貧困申請，看學校能批不！”
李星火目瞪口呆，用眼神告訴他，學校批不出那麼多錢！
但林雷只是笑了笑，回她以你放心的表情。
魏父一想，一個申請交就交了，要是保不準有用，還有一筆錢！
所以就讓魏立業代寫了，最後魏父要簽字時，林雷卻說：“叔，你識字？你寫的我害怕人家學校不認！讓立業哥來吧。”
魏立業也沒有多想，就也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雷拿到了申請書，心滿意足了。
緊接着拿出自己的鋼筆來，寫上名字。
魏父驚訝問：“你幹啥？你也要申請?”
李星火也是一頭霧水的望向他。
林雷寫完依舊是一派祥和的笑容，將申請書展開來，說：“這張申請書，我簽字同意了，也就是說這東西生效了。”
魏父還在昏昏沉沉中，魏母便說：“咋？你是領導？能批錢？”
林雷說：“嬸！我不是領導，但我能出錢！這張申請書生效後，魏玉春後續的所有學費都由我來支出。”
就連李星火也皺着眉頭說：“林雷，你幹啥？”
這錢說來說去也是落不到林雷去掏的份上的。
李星火來的路上就都想好了，自己工作的錢都攢下來，除去定時給姐姐寄去的一部分外，剩餘的都可以拿來資助魏玉春。
可這林雷不聲不響的弄這出……
李星火正嘀咕着，卻聽林雷說：“既然生效了，後續的每學期我都會直接把錢交到學校裡，叔和嬸就不用管了，如果哪天學校說魏玉春的學費拖欠了，你們也可以拿這張紙向我索賠。”
魏母就能問：“索賠？是不是像徵地那樣給賠錢？”
林雷說：“是！”
魏母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如果魏玉春沒有按時間去上學。讓我白白花了錢，那我也會拿着這張紙，向簽了字的申請人索賠！”
簽了字的申請人？
魏父魏母一琢磨，那不就是自己兒子？
都傻了眼，一個勁的懊悔怎麼讓魏立業簽了名字！
李星火悄悄對林雷豎起了大拇指。
如果能讓孩子繼續上學，那編造一些有的沒的，也不是特別讓人難以接受了。
事到如今，魏父魏母也沒有反應過來什麼，只是互相埋怨着讓自己兒子簽了名字，紛紛責怪對方爲啥不攔着！
他們沒有一點察覺。
林雷便悄悄對一旁的魏立業使了眼色。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一出來，魏立業便皺着眉問：“林老師，你這……？”
他指的是這張申請書。
魏立業上過學，又去過省城，見過合同文書什麼的。在他看來這張紙，應該是不具有什麼效力。但看林雷剛纔說的頭頭是道，他一下也有些不確定了。
林雷笑了笑，略帶歉意的說：“實在是不好意思，剛纔是騙了叔嬸……這張紙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就是一張廢紙而已。”
“但剛纔的情況你也看見了，我如果不這麼說，叔嬸根本不會讓玉春繼續讀下去的。所以……特地叫你出來解釋一下。”
魏立業便了然的點了點頭，他還說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資助上學？
但他也沒有多說，大不了自己供玉春就是了，就是砸鍋賣鐵，只要她考上了，就讀下去。
好像是看出魏立業心中所想，林雷笑了笑說：“雖說我剛纔大部分在胡說，但有一點不假，魏玉春的學費就由我出了，直到她畢業爲止！”
魏立業就說：“你這是做啥，你放心，我以後就是要飯也讓她上，她考上大學，多貴都上！”
“立業哥先別急，我話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學費我來出，那麼彩禮費用還有一些退親的商談，就你來負責。”
“婚事肯定是要退的，不能讓玉春上着上着被綁回去結婚生娃，你說呢？”林雷問他。
這件事倒是提醒了魏立業。
75元對他來說也是要緊張兩年的……
魏立業垂下頭去，爲自己剛纔的大話感到羞愧。
林雷看在眼裡，從剛纔的表現來判斷，他知道魏立業是有心而無力的。
林雷就說：“你出大頭，我出小頭，最好是讓玉春專心致志的把學上完，考一個不辜負自己的成績。”
“而且這兩年你在省城裡，見識多，應該明白英雄不問出處。只要不放棄學習，怎麼獲取倒是無所謂的。”
後面這些話便是平輩之間的鼓勵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林雷便先進去了。
魏立業則燃了一根草煙，蹴在自己門口，若有所思。
林雷這麼三言兩語，事情倒是解決了？
李星火就反思自己在跟魏父魏母溝通時，經常被他們的話勾起怒火，而魏父魏母也總像打發校長等人一樣打發自己。
但林雷就不是了，林雷是剋制住情緒，循循善誘，雖然有一大半都是在騙人，什麼申請書索賠啦，不過也是善意的謊言。
坐在凳子上的李星火存心要學習。
她讓魏玉春先去吃點東西，等會好走山路。自己便調整了一下狀態，走近魏母跟前套近乎。
“嬸，喝口水……”
林雷進去時，李星火已經有樣學樣起來，說的天花亂墜的。
“嬸，我等會就帶着玉春回學校繳費。不然我怕這林老師不認賬！”
後面幾句是附在耳邊說的，魏母當即就同意了，也悄悄嚷嚷說：“去，趕快繳費了，他要是不認就賠錢！”
李星火費了半天口舌，見魏母終於鬆口了，心裡也很高興，又趁熱打鐵說：“那如果天黑了就不回來了，在我宿舍住下行嗎？”
“住吧。”
李星火主要害怕，魏父魏母反應過來被騙了，把氣撒在魏玉春身上。
她也就沒皮沒臉的跟魏母套話，得到了想要的結果，開心極了。
要回去瞧瞧魏玉春，把好消息告訴她，一扭頭卻看林雷笑意吟吟地站在門口。
頓時有一種偷師被抓包的感覺，有點難爲情的低下頭，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