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那場同境之戰,到底最後還是以道種葉笙歌將那撐傘男子斬殺在江畔而作爲結局。
一張那位陳聖留下的鬼畫符,讓葉笙歌幾乎掏出了大半家底才應付下來,在拿出那張畫之後,葉笙歌又不惜自爆好幾件品階不低的法器才攔住了那張鬼畫符,最後那男人被打的大口吐血之前,甚至都還志得意滿覺得今日勢在必得,遭逢大敗之後便顯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最後被葉笙歌用符劍桃花穿心而過的時候,仍舊是有些癲狂。
屍首滾入江水裡,淪爲魚蝦之食,下場不能說是有多好,但總歸比屍骨無存要好許多,慘勝的葉笙歌臉色發白,靈府更是已經出現了一個不小的窟窿,這是被那張鬼畫符在消散之前的最後一擊所致,這讓她這些年所修的氣機盡數跟着這個窟窿往外流去,一刻不停,這便好似一塊稻田,原本一切正常,現如今忽然出現了一個大窟窿,讓田裡的水都順着這窟窿流出去,若是不想辦法把那個窟窿補上,等到水流乾之後,那田裡的稻穀便也會隨即乾枯而死,只不過好在她家底殷實,不久之後她便掏出一塊不大的印章,收入靈府之後,便暫時將那個窟窿堵上,接下來只需要一點一滴的慢慢修復便無大礙,她的大道根基打的遠遠要比其餘人堅實,道心更是幾乎完美,這般情況下,也並非一戰能夠將其徹底摧毀的。只不過今日這一場襲殺之後,想必對於這個沒有經歷過山下險惡的道種算是很有裨益。
在江畔,葉笙歌收好自己的家當,隨便去把那男人的那把油紙傘也撿起來撐開,握在手中便覺得有種打心底的涼爽,葉笙歌歪了歪頭,想了想這把傘的名字,她在登天樓裡曾經翻閱過不少道卷,其中一些是說這座山河裡各座名山道觀裡的不俗法器的,她手裡這把傘應當是那男人認爲此次襲殺不會被外人知曉的依仗,是雨霧山的寶貝,便應當是在那捲道卷裡出現過的東西,只不過她現如今想不起來了,也就懶得去費功夫去想了,用沉斜山的特殊手法抹去這把傘身上的禁制,葉笙歌隨意開口笑道:“以後就叫你桃花了。”
得,誰知道這白裙女子有這麼喜歡桃花?
她的那柄符劍是桃花,想着來藏雲江釣桃花,現如今得了件寶貝,也要取名叫桃花。
若是那位性子還算是溫和的觀主在此,說不得也還要笑着打趣兩句,你葉笙歌爲何不改名叫葉桃花?
只不過葉笙歌會不會買賬便兩說了。
收拾完自己的那些家底,葉笙歌看了一眼岸邊的蓑衣和斗笠,沒有理會。她現如今既然有了一把油紙傘,而且又不繼續釣魚了,便不想要這些東西了。
只不過她纔在大雪中走出幾步,原本她待着釣魚的那處地方,有個男人突兀而至,拿起那根青竹魚竿,穿起了之前葉笙歌丟下的蓑衣,戴上了斗笠,便隨意將魚線再度扔入江水中,轉頭看了看身旁的魚簍,然後輕聲笑道:“笙歌,沒釣着魚?”
葉笙歌轉過頭看來看着這個此時此刻應該在登天樓裡翻書的男人,問道:“你怎麼下樓了?”
男人扶住額頭,有些誇張的說道:“我怎麼有你這麼個笨徒弟,你不知道什麼叫出竅神遊麼,你師父是這座山河裡難得一見的修士,出竅神遊走過個幾千裡怎麼了,還不是輕而易舉?”
葉笙歌不想去理會自己這個師父,只是說道:“你倒是挑了個好時候,是躲在暗處看完了這場襲殺?”
不用多想,這位便是沉斜山那座道觀的觀主的男人看着江面,“放你下山來走走,你就不要奢望我會像在山上那般護着你,生死也好,道心受困也好,都得你自己去走,你師父我啊,自身難保,哪裡還有閒工夫管你。”
葉笙歌皺着眉頭,“自身難保?”
不知道爲何,葉笙歌忽然想起了之前那個男人說的那些話,關於成聖的事情。
觀主扯了扯嘴角,“別想那些沒用的,我這次好不容易下山透氣,要到處走走看看,不管你,你自己小心些就行,去過雨霧山之後,我還想去劍山看看那羣劍士現如今是個什麼樣子。你要是看過了風景,早點回去吧,你一個道種在山下溜達,山上那羣老傢伙可都不放心。”
葉笙歌詫異道:“你說說這山上誰有你老?”
觀主啞然無語。
他修道的年歲實在太長,仔細算來山上的道士其實真無一人有觀主活的歲月長久,只不過即便他性子溫和,但敢如此當着他的面說這些的,除去這位天生道種,或許也沒旁人了。
不然爲何會有那般傳言傳出?
觀主指着前面這條藏雲江,平靜而語,“笙歌,山河修士所求的差一些的是聲名威震山河,稍微有些野心的便是要跨出一步,想着讓衆人俯首稱聖,至於那些眼光一直放在天上的傢伙們則是想的要成爲這六千年來的第一位仙人,我看着你長大,卻是真的不太清楚你想要的是什麼,你道心無垢,本來就是個極好的修道胚子,就算是再不濟,在歲月的幫助下也幾乎是要跨入登樓境的,若是認真些,那前景連我也不敢確定,甚至在百年之內成爲山河道教又一位聖人也不無可能,只不過你所求的是這個麼?”
葉笙歌答非所問,“修行便似走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若是走到一半累了,便停下歇會兒,若是不想再往前走了,便倒回去,束縛太多,反倒是覺得太累。”
觀主轉過頭盯着她看了許久,才感慨道:“若是我那位師父還在世上,你這番說法說出來,指不定便是去登天樓抄上一月書才行。”
葉笙歌看向觀主,“我不抄書。”
觀主擺擺手,示意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談論,他站起身來,取下蓑衣和斗笠,最後將魚竿交到葉笙歌手上時,語重心長說道:“我在山上一日,你便可以由着性子一時,畢竟道理都在我這裡,誰不願意聽都不行,只不過我若是離了這山,你便只能回山去,你的肩膀上,需要扛起一座沉斜山,輕不了。”
葉笙歌搖搖頭,“那座山太重,我不扛。”
觀主點了點頭,笑着說道:“所以現在還是師父扛着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觀主的笑容實在是太過溫和,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是那座沉斜山的觀主,整個道門的聖人之下最強者。
只覺得是個普通的中年男人,在給自己不省心的子侄講道理。
而且絕對不臉紅脖子粗。
說完之後,不等葉笙歌再說些什麼,觀主身影飄向遠方,笑着不見蹤影。
而葉笙歌將手中魚竿一提,一尾顏色若桃花的大魚便掛在魚鉤上,尾巴輕輕擺動,像極了春日裡桃樹上正在落下的桃花。
葉笙歌低聲笑道:“若是真有一日這座山非要我看着,我只好在山上栽滿桃花,在水潭裡都放上這種桃花魚,反正到時候我的道理最大了,誰不服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