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朝青秋在青天城,面對數位大妖,曾一劍斬開天幕,那個時候天外便有一隻手伸出來過。
之後在白魚鎮,和之後在洛陽城的時候,朝青秋劍開天幕,卻什麼都沒有出現過,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想着朝青秋這個人本身,很容易忽略除去他之外的任何事情。
但朝青秋本身不會在意他自己,他看得到很多東西,明白有很多東西該去想。
就像現在這隻大手一樣。
這隻手絕對不屬於人間,不管他是有多麼和人族的手那麼想些,朝青秋也斷定,這不是人間的東西。
更何況,那是從通道里伸出來的。
朝青秋沒有做些什麼,他的氣息已經開始平穩,所有的劍意和劍氣都被他收入了身體裡面。
眼前的那個通道里在瀰漫出霧氣來,看着好像是傳說中的仙氣,但好像又不是。
那隻大手傳來了一道十分浩瀚的境界波動,狂暴的氣機就瀰漫在手上。
那柄尋仙劍還在不斷的替那隻手開闢空間,一隻手便有這麼大,那麼整個身軀該有多大呢?
朝青秋懶得去想,因爲很快他就能看到這隻大手之後是些什麼。
他神情平靜,沒有半點激動的樣子展現出來,但事實上,要換做這世間任何一個除去他之外的修士,只怕都要無比緊張。
這通道之後,很可能是長生者啊!
但朝青秋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而是有把握。
那柄尋仙劍在艱難的提這隻大手開出更大的口子,蘆葦已經倒了一片,有好些飛絮飄在半空,在天空中隨意飛舞。
只是那些飛絮,都完美的避開了朝青秋,不敢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蘆葦蕩裡,卻是什麼都沒能碰到他。
他在等那隻手和那隻手的主人來到人間。
只是等了很久,那隻手都還沒能伸出來。
朝青秋覺得有些無聊,於是便生出了一道劍光。
那道劍光從他身前生出,片刻之後便落到了那個口子上,只是片刻,便已經斬開了一條裂痕,將那個口子硬生生擴大的差不多數十丈。
從遠處來看,這就是大地生出了一道溝壑,但是隻有朝青秋站在那個口子前,才能看到裡面的光景。
那裡面是一片黑暗,除去那隻大手之外,再也看不到別的,但是屬於志高強者的氣息顯露無疑。
朝青秋這輩子遇到過很多敵手,最強的不是人間修士,而是在洛陽城劍開天幕之後,在天外遇到的那個長生者,當時朝青秋和他有過一次大戰。
雖然在之後給葉長亭他們講述的時候,他顯得那麼雲淡風情,但是其中兇險,實在是也沒有人能夠想到。
之後他斬殺那位長生者,回到人間,帶着傷勢,又殺了幾位滄海。
然後傷勢太重,然後便不得不轉世。
於是便重新活了一世。
在第一世裡,朝青秋雖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也並未針對那些事情做過些什麼,他的重心都在幫助劍士一脈重新回到六千年前上。
第二世的時候,他便一直都在想天外的事情,做過很多事情,不管是在洛陽城裡看着天幕,還是之後在北海看那條龍,最後在這蘆葦蕩看着這條通道,都是他在做的準備。
當然也還包括幫助白茶和林紅燭破境。
很多事情都有他朝青秋的影子。
但實際上影子再多,也沒有什麼作用。
因爲最後,還是要看境界,看戰力。
道理說了千萬遍,最後還是要出手打。
這道門的道理,其實也適用在很多地方。
就比如現在。
朝青秋將那個口子斬開之後,那隻大手便再沒了約束,但卻沒有如同朝青秋想的那樣,那隻大手後面連着的一定是一個巨大的身軀。
之後的景象,讓朝青秋都覺得有些意外。
那隻大手瞬間變小,很快便和一個正常人的手差不多,然後有個人從那個口子裡爬了出來。
……
……
他的樣子和人間裡生活的人族沒有什麼差別,真要說不同,就只能說他的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這像是某些妖族。
但除此之外,再無別的。
他身上穿着一身很破敗的衣物,一頭長髮隨意被一根枯草捆住,但身上很白淨,從那個口子裡爬出來之後,他感嘆道:“這是個好地方!”
朝青秋完全能夠聽懂,不是因爲境界什麼的,而是因爲他開口說話,語言就和人族所用的語言沒有半點差別。
要是真有的話,就是他沒有口音。
聽不出延陵口音還是大餘口音。
更不是樑溪口音。
朝青秋看着他,就像一個很普通的人,隨口問道:“來了?”
那個正在驚異於這個世界的人,這才注意到,原來自己身前,還站着一個人。
他擡眼看去,看着那個穿着一身白袍的男人,有些驚訝的咦了一聲。
然後便伸手要去抓住朝青秋。
沒有殺意,是因爲他覺得朝青秋完全不值得讓他動念,在他眼裡,這就是個螻蟻,隨手一捏便能捏死。
那種漠然的情緒,朝青秋能夠感受到。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人爲什麼一出來就要殺他,但是他還是很快便做了迴應。
天邊出現了一道劍光。
朝青秋的眼裡有無數劍意生滅。
天地之間散落着很多劍氣。
然後那些東西都就成了一劍。
朝青秋朝着這個人遞了一劍出來。
漫天的飛絮此刻都是劍,本來沒有風,可這個時候,又全部都朝着那個男人身上落了過去。
那個男人嗯了一聲,似乎是有些意外,然後隨手要去抓住那些飛絮,卻是沒有想到,那些飛絮直接便穿過了他的手心,在他掌心處留下了一個洞。
之後更是不停,飛絮盡數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噗的一聲輕響。
那些飛絮穿過了他的肩膀,有一大片血花出現,落到溝壑裡。
那個男人臉色變得十分蒼白,然後整個人變得極爲恐懼,好像是遇到了什麼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朝青秋很平靜,這一劍遞出之後,便沒有急着出劍。
那個男人轉身就要回到那個溝壑裡。
“那會死的。”
朝青秋的聲音輕飄飄的響起,就像是這滿天的飛絮,輕飄飄的,但在那個男人聽來,卻是那麼冷漠與無情。
他感到無邊的恐懼,這種恐懼也很熟悉。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個人間,然後在某個地方遇到了那個沒有臉的光頭男人。
那一次,他便感到了恐懼。
這一次,也是這樣。
像是他們這樣的人,除去死亡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讓他們覺得恐懼呢?
只是他不明白,這個地方的人們不能長生,那個光頭男人肯定死了,但是眼前這個人,又是誰呢?
爲什麼這個人有這麼強大?
猶豫了很久,他終於轉過身來,看着這個始終沒有什麼表情的男人。
“我有幾個問題。”
朝青秋不太喜歡廢話,更不喜歡和這麼一個不認識的人廢話,關鍵是他處理完這個人之後,還需要去看看那邊的那些人,所以便很直白。
他有幾個問題,要是回答了或許還能活着,要是不說話,或者說了假話,即便是長生者也只能去死。
這是那個男人感受到的意志,他很快便低頭問道:“您要問什麼?”
朝青秋問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這裡?”
朝青秋最開始覺得,當初立教僧在這裡擊殺了許多邪魔,那些邪魔肯定是從天外來的,那就一定會有一條通道,但是後來他在這蘆葦蕩裡待了很久,才明白一個道理。
通道只能從天幕打開,不會在地下。
所以這蘆葦蕩有問題,但和天外關係不大。
所以第一個問題是要搞清楚是不是如此。
“不知道,我被困在這裡面很久,不知道過了多少萬年,但是我們來的時候,遇到過一個沒有臉的光頭男人,他殺了很多人,我逃到了這裡,便被他鎮壓了。”
沒有臉的光頭男人,那就是立教僧了。
傳說中的那些邪魔,喜歡吃人血肉,所以纔會被立教僧斬殺,但是這個人,看起來也不太像是那種邪魔,爲何也被立教僧鎮壓了?
朝青秋神情微變,平淡問道:“那個男人爲何要殺你們?”
那個男人猶豫片刻,很快說道:“來這裡,消耗了很多,我們需要補充,便殺了很多人。”
在他想來,朝青秋這樣的強者,肯定是不會在意那麼幾個人的死活的,何況那已經過了數萬年,乃至十數萬年。
朝青秋很是平靜,果然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立教僧殺邪魔的傳說,燈籠其實也不知道,而是之後那些佛教弟子傳出來的,很可能爲了信徒改動過,但也不會差的太遠。
至少他們殺人的事情是有的。
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朝青秋早在之前那隻大手伸出來的時候便感受到了,他的境界不強,至少不如之前他在天外遇到的那一位。
也可能是因爲,他朝青秋如今更強了。
“你是長生者?”
朝青秋很想要確認這一點。
“我們那裡的人,都是長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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