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送到學宮的時候,學宮正有多達數十位修士被遣下山,隨着這數十位修士離開學宮之後,學宮便真的能夠說上煥然一新了。
蘇夜之前入雲一事,不僅是學宮裡,更是舉世皆知,對於這位世間第一讀書人來說,有着聖人身份,有好有壞、
好處是這位聖人以後在處理什麼事情的時候,道理即便旁人不接受,也要耐着性子去聽了。
而壞處則是,成了雲端聖人,只怕蘇夜行事就要更麻煩一些了。
各種掣肘。
不過在意料之中,蘇夜還是和那邊沉斜山一樣,以滄海境界繼續執掌學宮,如此最後的一次清洗,便要簡單許多,學宮裡自然沒有人敢對着蘇夜唱反調,但是他們不明白的事情卻是不止這個,雲端上眼看着還有些儒教聖人,可不知道爲何,對此,一言不發。
聖人居於雲端,對人間之事,以往不上心,是因爲事未到身前,此刻不上心,卻是即便到了身前,也不覺是大事。
宋沛和顧緣兩個人此刻站在涼亭下,看着那些個平日裡已經很熟悉的面孔緩緩離山,宋沛有些於心不忍,苦着臉說道:“師姐,先生如此做是不是有點絕情了?這都是第幾批了?”
顧緣說道:“最後一批了。”
宋沛聽着這話,忍不住吐槽道:“也是,先生都把人趕走得差不多了,當然是最後一批了。”
顧緣聽着這話,轉頭看着宋沛,平淡問道:“若是你做這這個學宮掌教,面對這樣的局面,怎麼做?掌教面臨的局面又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說簡單的說讓你不要做此事你便不做此事的,如此局面下,除去用刀剔骨,還有什麼辦法?”
宋沛很少看到自家師姐這麼嚴肅的說話,當即氣勢便弱了下去,他輕聲辯解道:“師姐,我又不是先生這樣的讀書人,這種事情我處理不來,實在是很正常的。”
顧緣不說話,良久之後才伸手攬過幾片落葉,柔聲道:“怎麼不去想,以後這學宮該你做主。”
“不是還有徐先生要做這個學宮掌教嗎?”
之前小徐來過一次學宮,當即便和蘇夜表明心意,之後的學宮掌教非他莫屬,他是老儒生的學生,又可以算是這個世間境界最高的儒教年輕人,所以他要做這個學宮掌教,別說是別的山上學子,就連宋沛這個掌教弟子都覺得十分合適。
但顧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說了一句話,“他講道理嗎?”
宋沛愣了一下,隨即想着之前的那一次碰面,然後搖了搖頭。
“那學宮還是你的。”
顧緣說的理所當然。
宋沛卻是反應過來之後問道:“師姐,你怎麼不做掌教?”
以宋沛看來,以女子之身成爲學宮掌教,沒什麼大不了。
畢竟那邊沉斜山的葉笙歌能做,自家師姐,怎麼又不能做了?
顧緣懶得去解釋什麼,她不是第二個葉笙歌,自然也不願意做第二個葉笙歌。
只是同爲這世間最適合修行的三種體質之一,她的確是不如葉笙歌太多了。
宋沛看着自家師姐,想了想便轉移話題說道:“靈山發過來的帖子,先生說讓誰去了嗎?”
顧緣隨口說道:“掌教親自前往。”
宋沛哦了一聲,倒是有些失望,畢竟一算起來,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下過山了。
可是等他回過神來,顧緣已經走出涼亭,朝着學宮大門那邊走去了。
宋沛在身後叫道:“師姐,你要去什麼地方啊?”
顧緣沒應聲,去看看那個好看的和尚啊,還能是去做什麼?
在更遠處的樓臺上,蘇夜和王富貴並肩而立,看着遠處的那兩個年輕人,臉上都有發自內心的笑意。
王富貴說道:“這樣的年輕人還是不夠多,不過有這麼一兩個已經是幸事了。”
蘇夜還是彆着那捲舊書,看着那兩個年輕人漸漸遠去,然後便惆悵起來,“我有些害怕了。”
王富貴點頭道:“我也是。”
之後的那場大戰要打,要死很多人,他們倒是不怕死,怕的是護不住這個人間,也護不住這些年輕人。
“之前即便修行也只是爲了講道理能有更多人聽,但實際上對境界這個東西從來都不是太過在意,這會兒禍事要來了,才明白沒有力量,保護不了想保護的人。”
蘇夜微笑道:“俗世裡有句話,說的其實有些意思,大概是說文臣提筆,武將揮刀?”
王富貴皺着眉頭問道:“這是哪裡來的話?”
蘇夜打了個哈哈,“記不清楚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現在大家都站在一起,以後這種事情就將給這些劍士們了,讀書人老老實實讀書,其實也挺好。”
王富貴不說話了,但臉上笑意猶在。
蘇夜揉了揉自己的髮髻,然後一本正經的說道:“那走了。”
話音未落,蘇夜身形消散在此地。
王富貴擡頭之後,臉上只剩凝重。
……
……
靈山的帖子自然也是送到沉斜山的,佛教和儒道兩邊的關係雖然不算是很好,但是也不會太差,帖子送到沉斜山,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三日之前,張守清領着幾位弟子,代表着沉斜山,已經往佛土去了。
葉笙歌沒去。
她在後山開鑿了一個洞府,養了幾隻白鶴,說是養鶴,其實是在修道。
她在此之前修行都是順着本心,境界提升也是自然而然,可是現如今是整個人間的局勢逼着她修行,這其實有違本心,但她也不得不如此了。
之前她去看過四方之地,探查過這個人間,又在朝青秋的言語中,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後修行,大概便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別的。
她知道那個走過妖土之後的年輕人肯定會擔起擔子,他在往前走,自己怎麼又能停下?
看着那兩隻白鶴,葉笙歌伸手整理了鬢角,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天邊閃出一道金光,樑亦在她身前顯出身形。
這位沉斜山之前的觀主,看着自己的徒弟,開口找話道:“你養的這兩隻白鶴,什麼時候可以吃了,記着叫上師父我。”
葉笙歌看着他,輕聲道:“師父這句話可不太好笑。”
樑亦好像是有些委屈,他微笑道:“能讓你笑的人,也不是我啊。”
聽着這話,葉笙歌就不說話了。
樑亦看着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這個丫頭在想什麼,想的是他千里迢迢從山河去到妖土,甚至於差點搭上性命的也要救的那個人怎麼不是你。”
葉笙歌反駁道:“不是。”
雖說反駁,但是樑亦能感覺到這句話沒有底氣。
自己的徒弟,他只怕不算是十分清楚,也該知道個七八分的。
“這次禪子破境入滄海,他要去。”
樑亦來一趟沉斜山,到底不是隨便來的,自然是有些想要說的,他這個做師父的,到底還是時時刻刻都掛念着自己這個徒弟。
葉笙歌挑了挑眉,但是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樑亦搖了搖頭,然後身形就已經散開,不見蹤影。
說完了要說的話,他也就不多待了。
等到自己師父離開之後,葉笙歌這才擡起頭,然後自言自語的說道:“那麼就去看看?”
就看看也好,更何況,她是去看和尚的,不是去看劍士的。
當然更不是去看那個叫做李扶搖的劍士的。
想到這裡,她便笑了起來,然後便緩慢朝着雲裡走去,只是片刻之後,便不見了蹤影,看樣子,這便是去了靈山了。
然後沉斜山傳來了兩聲鶴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