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妙音終落,一段仙姿亦止,高臺之上僅剩下的白衣女子提袖遮面,卻是整段舞蹈的最後一個動作。
此時,臺下衆人已從適才那宛若神庭飛仙、瑤池曼舞的癡迷中醒轉過來。在被舞姿傾倒之際,他們可以做到對舞蹈之人容貌的忽視,但此時舞蹈已盡,高臺上獨留一人,卻偏偏那人提袖遮面,當即就有人高聲道:
“我說姑娘,咱今日匯聚於此,不就是爲了看你一面嘛,你這把臉遮起來是幾個意思啊?”
“對對對!”
“要是嫌自己丑,就別來紅粉閣丟人現眼,還花魁呢!”
“他媽的,一個婊子居然擱這兒裝清高扮神秘,什麼玩意兒!”
有了一人帶頭,立即有不少人出聲附和,而且一個比一個說的難聽。尋常人家的女子,在這番言語抨擊之下,只怕是早已啼哭着憤然離去,然而高臺上那白衣女子卻並無半點反應,依舊提袖遮面。
絕大多數的人在聲討這所謂的新花魁,金不愁雙手抱胸,饒有興致道:“真有趣,都這個時候了,紅粉閣居然沒有個主事人出來調停,看這架勢,保不準會有人衝上去直接把那新來的花魁給扒下高臺啊!”
在過往的歲月裡,類似的事情雖說極少,但也不是沒有。就是因爲新來的花魁太把自己當回事兒,結果惹出羣憤,甚至還有幾人在衆目睽睽之下,被幾人姦污。
紅粉閣在商號中排名第六,而且還有彭澤陰陽和合宗這個修道界中的大派作爲靠山,勢力不可謂不大。但開門做生意就不能得罪顧客,或者說不能輕易得罪顧客,再加上所謂的紅粉閣花魁,實際上就是陰陽和合宗的核心弟子們來紅塵中歷練的身份,既然是歷練,就會有險難,所以爲了平羣憤,也爲了鍛鍊門下弟子,紅粉閣與陰陽和合宗對這類似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切全憑門下弟子自行解決。
“做這個應該蠻刺激的,要不我們也加入?”紀成剛這個厚顏無恥,臉皮厚到可以過車輦的混球搓着手,興致勃勃的說道。
此時羣憤如火,更有一人踏步上前,要好好治治所謂的花魁,然而那人剛邁出一步,高臺之階上突兀的出現了一道挺拔身軀。其人白衣銀扇,臉上露着玩世不恭的笑,不是虞青梧還能是誰?
啪!
虞青梧張開銀扇,居高臨下的看着臺下衆人,笑道:“品茗之道,不比烈酒只管一口乾,它需要細泯慢品,才能嚐盡它所有滋味。美人亦是如此,強自擁有不過是在暴殄天物!”
“不錯!”
臺下的金不愁高聲附和,他擠開人羣走到高臺之階上與虞青梧並列,道:“你們若是隻當花魁爲普通女子,那也就不用站在這了,直接叫老鴇給你開個房更省事!”
說完,他對着身旁的虞青梧眨眨眼。剛纔虞青梧說的那番話,就像他當初在朱圉城時對金雄說的一般無二。他是真沒想到,虞青梧剛入此道,居然就達到了自己這等高超的境界。
若說之前虞青梧上臺說話,非但沒能平息衆怒,反而更衆人怒火更甚的話,那在金不愁上臺之後,一衆人心中怒火已消。他們並不認識虞青梧,對於虞青梧‘指教’顯然不以爲意,可金不愁的大名他們是如雷貫耳,深知金家這位公子在品美一道上,稱得上是出神入化,他這麼一說,衆人當即收起要把那花魁拽下來的心思。
“金公子說的不錯,就是這個理!”
“可不是嘛!美人是用來疼的,而非粗暴對待!”
一人又一人笑着迎合金不愁的話,全然忘了自己剛纔是什麼樣的心態和舉動。倒是臺下的紀成剛咂咂嘴,低語道:“真不知你們腦子裡裝的是什麼,玩個女人而已,還整出這些歪理……”
被虞青梧和金不愁這麼一鬧,整個紅粉閣都靜了下來,這時,金不愁迴轉過身,看着臺上依舊提袖遮面的白衣女子,微笑道:“小姐,是不是應該讓我等俗人一開眼界,飽飽眼福了?”
“二位公子似乎對美人深有研究,對品美之道也是老道成熟,那可知所謂美人,哪裡最美?”舞罷之後便一直不曾言語的白衣女子此時竟然開口,其聲如天籟,有勾心奪魄之能。
金不愁和虞青梧對視一眼,前者哈哈一笑,侃侃而談道:“美人有三寶,聲音和手腰,聲似鶯啼爲妙音,柔荑纖指白玉瑩,最惹英雄氣澎湃,二尺細腰柔瓏玲!”
“說得好!”
在金不愁一席話落後,臺下叫好聲連連,雖然絕大多數人都不明白金不愁的話到底什麼意思,可有一人叫好,立即有不少人跟風。
“咯咯!”
那提袖遮面的白衣女子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隨後她又道:“金公子的觀點小女子深爲贊同,不知虞公子怎麼看?”
虞青梧眉頭一皺,不知這人怎麼會知道自己姓虞。不過隨後他按下心頭疑惑,說道:“發如瀑、指如蔥,玉頸恰似鵬。不舞則罷,舞必勝春風。”
虞青梧一說完,金不愁眉毛一挑,道:“可以啊,出師了!”
“虞公子是在讚揚小女子的舞姿嗎?”那提袖遮面的白衣女子原本是側對衆人,可在說這句話時,身子卻是緩緩轉了過來,與此同時也慢慢垂下遮住面容的長袖。
當白袖落下的那一剎,全場驚得落針可聞,只有彼此粗重的呼吸聲。只不過虞青梧和金不愁在爲眼前之美而驚歎的同時,眼眸中也難掩一絲訝異之色。
只見那女子云瀑輕散,眉如柳葉,目若桃花,巧鼻似玉,朱脣微傾,似笑而非笑,似嗔而非嗔的看着虞青梧和金不愁兩人。她媚眼如絲,秋波流轉,每一寸肌膚都完美無瑕,五官更是精緻的宛若天成。偏偏就是這等如仙般的姿容,卻給人一種魔女般的感覺,仙魔的結合,讓她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狐媚之氣,尤其是那雙桃花眸,更是勾魂奪魄,充滿誘惑。
“嘟嘟?”
虞青梧和金不愁兩人對視一眼,眼前這女子分明就是當年朱圉城紅粉閣的花魁嘟嘟,他們沒想到嘟嘟居然來到了帝都,成爲帝都紅粉閣的新花魁!
見兩人眼中難掩訝異之色,嘟嘟掩嘴輕笑一聲,引得四周口水落地聲不絕。她美眸掃過二人,在高臺上對着二人微微欠身,柔聲道:“嘟嘟見過兩位公子,一年多不見,兩位公子風采更勝往昔!”
“你也是!你也是!”金不愁的目光在嘟嘟的胸前流轉,和記憶中的尺寸對比之下,發現一年多的時間,嘟嘟的尺寸又有所增長。
一年多前,感受到金不愁這等侵略性目光的嘟嘟會露出慍色,可經過一年多時間的遊歷,對此她早已習以爲常,並未露出半點不悅之色,說道:“適才多謝二位解圍,待得此間事了再特地感謝二位。”
兩人不是笨蛋,聽出了嘟嘟的話中意,當即回身退回到紀成剛身邊。一見二人回來,紀成剛當即問道:“你們和她認識啊?”
“你猜!”金不愁嘿嘿笑道,剛纔他們和嘟嘟都刻意壓低的聲音,除非離得很近,否則很難聽到。
在紀成剛聳聳肩間,高臺上的嘟嘟已對全場之人躬身致歉,道:“諸位貴客,適才小女子與諸位開了個玩笑,還望諸位莫要放在心上。”在衆人想要回話之際,她擡手製止,笑道:“小女子嘟嘟,初來帝都,日後還需仰仗諸位。相信諸位對紅粉閣的規矩都瞭解,小女子也就不解釋了,現在進行奪球!”
她話音剛落,五樓上便有人向高臺上的嘟嘟拋出一顆七彩繡球,嘟嘟輕擡柔荑,偏轉間已接住繡球,而後沿着高臺邊緣慢行,尋找着某個方向準備拋出手中繡球。
在來紅粉閣的路上,金不愁已經向虞青梧說明了紅粉閣的規矩,在每位新花魁到來的第一日,新花魁便會以拋繡球的方式,尋到一位與之近距離接觸的人選,二人可共處一室,至於在裡面幹嘛,就看雙方的意思了,若是情投意合的話,想做什麼都成,即使不情投意合,也最起碼可以共飲杯酒,近距離欣賞新花魁的曼妙舞姿。
而在衆人爭搶繡球中,衆人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奪取繡球,唯有一點,那就是誰若毀了繡球,就將從此以後都不能參加奪繡球的環節中。
“誰定的這鳥規矩,拋什麼不好拋繡球……”紀成剛嘟囔着說道,一臉的不爽。
金不愁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看哥這次搶顆繡球,一雪你的前恥!”
這紀成剛就在上一次新花魁來時,把繡球給毀了,結果自此以後都不能參與奪繡球的活動中,這等於斷絕了他與以後的新花魁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故此他一直對此耿耿於懷。
“各位,看好了!”高臺上的嘟嘟脣角微傾,露出一絲醉人的微笑,隨後只見她猛地轉向了人羣最爲密集的方向,而後閃電般擲出了彩色繡球,尺許寬的繡球當即攜帶着呼呼風聲向人羣中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