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霸天?”
有人在叫她,抱着她,握住她的手腕叫她,“龍霸天快醒醒,結束了,都結束了……”
結束了?
她聽到有人在她身邊哭,又急又無措的叫她,“大人,大人這是……怎麼了?”他哭起來讓她心頭一顫。
她將口中的水吐出來,睜開眼,這樹林遮蔽的天,喧鬧激流的瀑布,眼前晃動着的人影……
她像是做了很長的夢,她的腦子一抽一抽的疼着。
“大人!”他撲到她眼前哭了起來,“你沒事吧?傷到哪裡了?怎麼就到那湖裡去了?”
她愣愣的看着眼前人,張口半天才發出聲音,“小夜子……”又沙又啞。
夜重明就那麼在眼前愣了住,眼睛裡的淚珠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呆呆的看着她,“你……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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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犯了什麼忌諱一般木然閉上了嘴,捂着生疼的腦子閉上了眼睛。
“大人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你……你是想起來嗎?”夜重明急切的問她,“你剛剛叫我什麼?”
她只閉着眼睛不答話,額頭一陣一陣的冒冷汗。
舒望蘇看着她,拉住夜重明道:“我們先出去,不要再問她。”伸手來扶龍霸天。
龍霸天一把扣住他的手,猛地睜眼,眼中金光咄咄逼人,戾氣盡顯,看的舒望蘇僵了一下,她就那麼盯着舒望蘇,半天半天又閉上眼睛,低啞道:“別碰我,暫時別理我。”
“好。”舒望蘇慢慢收回手,拉着急切圍着龍霸天的夜重明去了一邊,他低低問:“你知道出去的路線嗎?”
“知道。”夜重明眼睛始終望着龍霸天,“但是那是在沒有驚動蜃獸的前提下,如今……怕是不好出去。”他指了指那條他來的路,“沒路了。”
舒望蘇瞧過去,果然之前他們進來的路,和夜重明偷偷溜進來的小路全不見了,入目是幽深不見盡頭的樹林,“是蜃獸變換了路?”
夜重明點頭,“我來那次是沒有驚動蜃獸,沒有進這綠洲,繞道而行的。一旦驚動了蜃獸進了它這海市幻境,就繞不開了,這綠洲是他幻化而出的海市,只能進,不能出。”
舒望蘇蹙了眉,“還有沒有別的方法出去?”
“我來想辦法。”龍霸天忽在身後開口。
舒望蘇回頭就看見她慢慢站起身看着那碧幽幽的湖水,一雙眼睛已沒了方纔的金光。
“大人!”夜重明忙過去,“你好些了嗎?”
龍霸天扭頭看着夜重明,略微頓了頓隨後便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答。
“大人……”夜重明不敢動,愣愣的僵在那裡看她,她臉色蒼白極了,但除了蒼白他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看了一眼舒望蘇,道:“你們留在這裡。”
“那你呢?”舒望蘇問:“你有什麼辦法?”
她收回手,低頭看着自己已被舒望蘇包紮好的手腕,那裡滲出了一點點的血暈,“殺了它。”
她道:“既是那隻小人魚的幻境,那就殺了它,這幻境自然就解除了。”她回頭看藍曉,“丫頭,你不是要當王嗎?我殺了它,你帶它的屍體出去給那些巫神巫祝看。”
藍曉一驚,“可……蜃獸活了千百年了,你怕是會有危險。況且蜃獸是巫咸國的護國聖獸,你要是殺了它,巫咸國怕是會遭逢大難,巫神巫祝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皺了皺眉,“將一個國家的安危系在一隻畜生身上,這樣的巫神巫祝早該死了,都活了幾百歲了,還是靠這些哄騙人心的把戲來操控巫咸國,可真有長進。”
藍曉聽不懂。
舒望蘇卻在幾步之外皺了眉,“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你不必再去冒險……”
“不。”龍霸天道:“它該殺。”撥開夜重明便又要扎進湖中。
舒望蘇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是爲了救他嗎?”
龍霸天回頭看他。
“舒林還在湖底。”他道:“所以你非回去對不對?”
他一雙銀灰色的眼睛,皺着的眉,真像舒鬱……
她忽然嘆出一口氣,“是他不會放我們出去,你聽。”
舒望蘇蹙眉,聽到那湖水忽然沸騰起來,咕嘟咕嘟的涌着泉水,溢出山壁,瞬間就淹住了他們的腳踝。
“這……這是蜃獸要毀了這綠洲,淹死我們?”夜重明驚訝至極,在往上看,瀑布忽然巨大起來,整個湖水暴漲。
湖水之中忽然躍出一道黑色身影,爆開一湖碧波。
龍霸天拎着夜重明和舒望蘇退開,足尖一點帶着他們越上突出的高石上,將他們放下又返回抱起藍曉飛上高石,這才站定。
舒望蘇忽然抓了抓她的手指,她擡頭看那停在瀑布之上的黑色身影,愣了住,該說那是誰?
舒林?還是……那蜃獸?
那黑色的身影明明是舒林的一張臉,舒林的身子,但碧碧的眼睛,綠水草一般的發溼在身上,和頭頂那一對龍角分分明明是那湖底人身魚尾的蜃獸。
湖水還在漲,慢慢的漫上高石。
他就在瀑布之上笑了一聲,“你不是要殺了我嗎?還愣着做什麼?我最愛看手刃愛人這種事情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看着這張臉會不會下不去手?”
“舒……舒林呢?”龍霸天盯着他問。
“這不是在這兒嗎?”蜃獸展開雙臂,還轉了個身讓她看,“這就是他的身子,他不想醒過來了,所以讓給我了。”他動了動腿,露出沒有穿鞋的腳道:“我有一千年沒有用這種腳走路了,我很喜歡這具身體。”
龍霸天望着他笑了一聲,“你太喜歡找死了,小小一隻綠毛畜生三番兩次找老子麻煩。”她撥開舒望蘇的手,對夜重明道:“你們自己小心。”不等夜重明和舒望蘇阻攔,她便足尖一點從高石上拔起,直衝上瀑布。
舒望蘇收緊手指,揚聲道:“不要陷進它的幻境中!”
也不知她有沒有聽見,她已像一道驚鴻衝上瀑布,與蜃獸交起了手。
那瀑布水霧瀰漫,讓人看不清兩人,只看到兩個身影在瀑布之中穿梭交手,短短的幾個起落,也沒看清是誰佔了上風,兩人便拉扯着噗通落入了湖中。
“大人!”夜重明急着要跳入湖中,被舒望蘇一把拉了住。
“你不要下去添亂了!”舒望蘇抓着他道:“你嫌她只救舒林不夠麻煩嗎!”
夜重明一僵,眼巴巴的看着那劇烈翻滾的湖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阿真……”
“不要叫她阿真。”舒望蘇一張臉冷的發白,不帶溫度道:“若想讓她活的容易一點就不要讓她想起過去,想起她是夜真。”
夜重明愣愣的看舒望蘇,那湖水漫上他的膝蓋,讓他冷的發抖,“你知道了?”
舒望蘇往這四周看,“你該擔心的不是我知不知道,而是最好她什麼都沒想起來,不然從此以後她與舒林不死不休,永遠都不會解脫。”
他便蒼白着臉愣在那裡,舒望蘇說的對……她會不開心,會不快活,但她是阿真,他等了這麼救的阿真……若她想不起來,他該怎麼辦?
那水越涌越高,舒望蘇抓着他對藍曉帶,“帶我們往高處去。”
藍曉點頭,帶着兩人躍上山壁,儘量往高處走。
等他們剛剛站定,便見腳下的湖水中忽然涌出一股血紅色的水。
舒望蘇眉頭一蹙,夜重明已慌了,甩開舒望蘇要下去。
那突突直冒的湖面猛地破開,一人拎着兩個人躍出水面,趴在離他們不遠的山壁之上不住的喘|息。
“大人!”夜重明急躍過去。
龍霸天抓着一把綠幽幽的發,一手是蜃獸魚尾那個身子,一手是附在舒林身上的蜃獸。
蜃獸還在舒林身子裡,看着自己陷入昏迷的原身被她隨意拎着,咬牙切齒。
她將蜃獸丟在山壁上,氣|喘|籲|籲。
那蜃獸癱在山壁上,也是臉色蒼白的喘|息,他用着舒林的身子,如今舒林的身子兩條手臂被掰的脫臼不能動彈,大腿上還插着一把匕首,被她抓着頭髮,一動都不能動。
“爲什麼幻術對你沒用?!”他不甘心的問。
龍霸天看他一眼道:“老子是純陽,你區區綠毛畜生的幻境之術以爲迷惑得了老子?”她冷笑一聲,“早一百年前老子就已見過你,你除了幻境之術一無所長,不堪一擊,所以你纔會被巫神巫祝那些老不死困在這裡。”
他臉色慘白的咬牙。
夜重明和舒望蘇藍曉已衝過來。
“大人你沒事吧?”夜重明忙扶她。
她擺了擺手,抓着那人身魚尾的昏死身體對蜃獸道:“收了幻境帶我們出去,把舒林還回來,不然老子將你這具身子的鱗片一點一點剝了。”
蜃獸氣喘吁吁的盯着她,半天半天,忽然一笑道:“好啊,我可以收了這幻境帶你們出去,但你也要帶我出去。”
龍霸天皺眉。
他又道:“你帶我出地宮,離開巫咸國,我就把舒鬱喚醒,身子還給他。不然我們就一起死在這兒,正好你們留下陪着我。”
他一副不怕死不要臉面的樣子,龍霸天還沒想好,舒望蘇忽然上前捏起他的下巴,捏開他的嘴,將指尖的一丸藥丟進了他口中,一把捏住迫他嚥了下去。
他猝不及防的嚥了下去,腥苦的他一陣悶咳,怒道:“你給我吃了什麼!”
“毒藥。”舒望蘇道:“這毒藥每日半夜犯一次,犯起來五內俱焚,疼痛入骨,皮肉會爛掉一塊,等到第十天皮肉全部腐爛,這身子就會化成一灘爛肉。”
他不可思議的瞪着舒望蘇,“這可是你爺……”
“你若在離開地宮之後不離開這具身體,就要每日忍受一次腸穿肚爛的滋味。”舒望蘇低眉極淡的一笑。
龍霸天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舒望蘇道:“現在離半夜還有一些時間,你是要等着嘗一次那滋味,還是現在就帶我們出去?”
“小子,你可比你爺爺狠毒多了。”蜃獸冷眼看他一字一字道,忽然張口吹了一口氣兒,那汪洋的碧波便在那口氣下齊齊分開,讓出一條道來,“走吧。”
龍霸天將那魚尾的身子丟給夜重明,彎腰將蜃獸扛起,一把拉着舒望蘇道:“走。”
幾人便順着那碧波之中的小路往前走,但凡蜃獸吹氣之處皆讓出道路,一路上順暢無比。
是快到地宮門口時,龍霸天接上蜃獸的雙臂,將他丟在地上,讓他自己走。
蜃獸捂着大腿的傷口道:“再往前就是巫神巫祝的封印了,我出不去。”
龍霸天往前看,果然是一扇刻滿了符咒的青銅門,藍曉過去摸了摸,沒鎖,可以推開,但人可以輕易過去,蜃獸會被上面的符咒擋回去。
“這符咒如何破?”龍霸天問夜重明。
夜重明搖頭,“這是巫神親自刻來鎮壓蜃獸的,除了她沒人知道如何解。”
龍霸天蹙眉沉思,蜃獸忽然一頭栽在腳邊,抱着身子不住的發顫起來,她吃了一驚。
舒望蘇淡聲道:“沒事,只是毒藥起效了。”他擡頭看了一眼幽幽的夜色,彎月如刀,“等天亮了,藥效就會沉下去,就不疼了。”
龍霸天擡頭看他,“你當真下了毒?”
“不然呢?”舒望蘇也看她,“我從不會對任何人留情,除了……”他閉上了口,看了一眼痛苦到抱着龍霸天不住發抖哀求的蜃獸,那張臉讓他討厭,“他暫時死不了,還是想法子出去吧。”
夜重明抱着那溼漉漉的身子,默默道:“不然我先出去問一問巫神?”
“那隻會讓我們死的快一些。”舒望蘇冷冷道:“你和我出去把巫神引進來。”
“怎麼引?”夜重明不解。
舒望蘇想了想,還沒答話龍霸天已道:“不用那麼麻煩,我出去將巫神抓進來。”
舒望蘇一把拉住她,“你不用事事冒險。”
龍霸天回頭看他一眼,又轉開目光道:“你放心,她不是我對手。”
一百年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她撥開舒望蘇的手轉身就走。
“大人,我跟你一塊!”夜重明想跟上去。
龍霸天回頭便道:“抱好它,不許跟過來。”
夜重明便僵在了那裡,還要再說什麼,她已頭也不回的朝青銅門走去。
那門又高又闊,緊緊關閉着,龍霸天站在門前一腳踹在門上,嗡的一陣顫鳴巨響,那青銅門沉沉悶悶的開了一線。
龍霸天從那一線中閃身出去,迎面是冷冽的風,幽暗的地道,她在穿過青銅門之後扶着潮潮的地道牆壁,一口血吐了出來。
她將額頭抵在冰涼的牆壁之上,一動不動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