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疼的厲害。
她聽到有人在哭,就在不遠處,哭的越來越微弱,哭的她渾身發冷,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因爲她看到小夜子在不遠處對着她哭,被綁在冷冰冰的玄鐵牀上,哭的發顫,不住的說着什麼,她聽不清。
有人站在牀邊,手中提着一把黑漆漆的刀在小夜子的身上比劃,忽然一刀斬下小夜子的手臂。
小夜子慘叫一聲,那人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那哭聲和慘叫悶悶的壓在喉嚨裡,龍霸天渾身發抖,動不了喊不出,小夜子忽然在鐵牀上扭過頭來看她——赤紅的眼,滿是淚水,一顫一顫的盯着她。
“龍霸天。”有人叫她。
她在那雙赤紅的眼睛裡猛地驚醒過來,冷汗淋淋的渾身一顫,有人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你做噩夢了,鬆開手。”那聲音又輕又冷,握着她的手指卻是溫的,“不要抓你的傷口。”
她滿臉冷汗的扭過頭去,就對上一雙冰雪似得眼睛,安安定定的看着她,抓着她摳進手臂傷口上的手指。
舒望蘇……舒望蘇……
她猛地擡手扼住他的喉嚨,想用力扭斷他的脖子手指卻無力的一軟,綿綿的垂落在鬆軟的被褥之上,渾身僵麻。
舒望蘇果然又給她下藥了。
“這一覺還沒能讓你冷靜下來嗎?”舒望蘇鬆開她的手,將她的傷口重新裹好。
她死盯着舒望蘇怒極的擡腿一腳將腳邊的洗漱盆踹翻在地,噹啷啷的一盆水灑了一地,“你把小夜子……”小夜子那三個字念出口心頭一緊一疼,一口腥腥的血便從喉嚨涌了出來,她猛地一陣咳,血就吐了出來。
舒望蘇忙托起她的頭,讓她將血吐出來,抓不到帕子,展開袖子去接她那口腥血。
素白的袖子上便污了一大塊紅沉沉的血。
舒望蘇蹙了蹙眉頭,輕輕拍順她的背,冷聲道:“你也算是活了百年的純陽?想救的人沒救出,自己倒是先做出一副必死的姿態來。你最好現在就死了,也省的再花力氣去救夜重明。”
龍霸天一愣,擡起頭來看舒望蘇。
她那副樣子讓舒望蘇刻薄的話再講不出,緩了語氣道:“兩件事,我只說一次,信不信由你。一,夜重明不是我抓的。二,他還沒死。”
龍霸天盯着他,慢慢的躺回榻上,沉默不語的不知在想什麼。
舒望蘇知道如今他解釋再多都是無益,便只是道:“給我三天的時間,我一定找到夜重明。”
龍霸天看着他,一瞬不眨,像是要將他看穿一般,“他沒死?”
“沒死。”舒望蘇肯定道:“或者,還能救活。”
“什麼意思?”龍霸天眼睛落在端放在不遠桌子上,白玉匣內的人頭,“那不是他的?”
“是他的。”舒望蘇道:“但若是他真死了,送來的該是屍體,而不只是一個人頭,我猜是留了後手,夜重明還可以利用,所以他留了一線生機做退路。”
龍霸天盯着他,忽然跌靠進軟榻中喘出一口氣道:“好,你先將麻藥散了,我給你三天時間。”
舒望蘇也看着她,慢慢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龍霸天待要再說什麼,秀林從營帳外進來,匆匆到舒望蘇跟前,附耳低低說了一句什麼。
舒望蘇道:“派輕甲兵暗中守着,我帶機甲隊即刻就去。”
秀林領命退下。
“去哪兒?”龍霸天問:“他剛剛說了什麼?”
舒望蘇不答她,起身看她一眼道:“你不必管,三天之內我一定將夜重明帶回來給你。”言畢便離開了營帳。
龍霸天想喊住他,營帳外一人挑簾進來,卻是那個叫楚南的。
楚南端了藥進來,到榻前不苟言笑的放下藥,扶她坐起來,然後又端了藥遞給她,“殿下讓我來照顧你。”
龍霸天不接藥,看着他,蹙眉問:“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楚南手指一頓,猛地擡眼看她,那長相那眉眼,那語氣,他一忍再忍,終是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龍霸天?”
龍霸天略鬆了眉頭,“爲什麼這麼多人叫老子龍霸天?老子是夜真。”
“夜真是你,龍霸天也是你。”楚南盯着她道:“樓木說你從前是借屍還魂,如今找回了自己的身體。”
“什麼?”這次輪到龍霸天驚詫了,仔仔細細看着楚南,“你說我從前借屍還魂?”
“是。”楚南道:“那時候你叫龍霸天。”
他那副認真的樣子讓龍霸天看的發笑,“你以爲老子會信你的鬼話?這些是舒望蘇讓你說來給我聽的吧?”
楚南蹙着眉,低頭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打開手帕,裡面是一張疊着的白紙,他一言不發的將紙展開,遞到龍霸天眼下,“你還記不記得她。”
龍霸天看着那張紙愣了一下,紙上畫着一個人,一個弱不禁風,秀氣異常卻穿着盔甲意氣風發的騎在紅羽身上的人,像女的卻做男人的打扮。
這個人……她覺得十分熟悉,熟悉到一眼就看出是個女的,熟悉到腦子裡瞬間跳出一分名字——沈嬌。
可是……她記不起來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爲什麼會認識她?爲什麼她會騎在紅羽身上?紅羽呢?
“她就是你。”楚南道:“龍霸天你換了身子連從前的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是她?怎麼可能她半分印象都沒有?
“你想做什麼?”龍霸天皺緊了眉頭看他,“說這樣一通話,是爲了讓老子相信你們?”
楚南盯着她,慢慢將那畫收回,低頭道:“我們曾共過生死,你就這麼忘的一乾二淨了?”
“是嗎?”她這樣隨口的問。
楚南想發笑,那些過往對他來說刻骨銘心,但對她來說卻只是輕飄飄的一個是嗎。
“你若忘了便算了。”他道:“只是你曾經救我一命,我如今想對你說聲謝謝。”
龍霸天看着他想了想,忽然道:“我好像有那麼一點印象……”
楚南猛地擡頭看她,“你還記得?”
龍霸天道:“記得不多,但我記得紅羽,你知道紅羽現在在哪兒嗎?或許我見一見它就能想起來了。”
楚南盯着她,慢慢道:“兇獸窮奇它現在就關在營中。”
龍霸天暗自一喜,卻聽楚南又道:“你是想利用我,藉助兇獸逃脫嗎?”
竟然被看出來了……
龍霸天靠在軟枕中聳了聳肩,“是,你不是說我曾救過你一命嗎?那就現在還回來,帶我去見紅羽。”
楚南看着她,道:“我不能。”
“不能?”龍霸天忽然出手摸上他腰間的佩劍。
楚南一驚剛要壓住,便聽佩劍輕吟一聲已出鞘落在她的手中,她快的讓人眼花,那劍已貼在了楚南的脖子上。
“帶我去見紅羽。”龍霸天道:“不然老子殺了你,一樣可以自己去。”
楚南望着她,覺得她熟悉又陌生,那劍綿綿無力,他只要一擡手就能彈開,根本傷不了他,但他最終最終,還是沒有反抗,答了一聲,“好。”
龍霸天沒料到他竟真會答應,憑她現在別說殺人了,一巴掌打下去就像扇風,連傷人都做不到。
但他答應了,他背起她,躲開守衛快步跑向營帳最深處。
在一個依山洞而搭建的巨大營帳前被攔下,龍霸天連站都站不穩,壓着楚南脖子上的劍一搖一晃的,根本起不來威懾作用。
那些輕甲兵毫不猶豫的衝過來擒她。
她推開楚南跌落在地,拄着佩劍艱難站立,卻聽到那巨大的營帳之中一聲長嘯,聲震山林,嘯的衆人膽顫。
善妙匆匆從營帳中出來,看到龍霸天變了臉色,“快拿下她!不要讓她驚動小紅!”
輕甲兵一涌而上。
龍霸天對着營帳厲喝道:“紅羽!”
那帳中長嘯,有什麼東西發狂,震得地搖山動。
善妙站立不住,扶着營帳便見那赤紅的兇獸扯斷鐵鏈,破開營帳直飛沖天,像一團燒起來的火光,在夜空中破開,怒吼聲響徹山谷。
“紅羽!”龍霸天拄着劍站在那裡。
它在空中睜着一雙赤紅鎏金的眼睛看她,巨大的雙翼一展疾飛而下,捲起一陣颶風轟隆的卷翻營帳,輕甲兵,卷的地動山搖,猛地低掠到龍霸天身前。
“小心!”楚南被卷的半跪在地,看那窮奇橫衝直撞的朝龍霸天而去,以爲是窮奇不認得她了,剛想爬起來去撲倒龍霸天,便聽窮奇一聲狂嘯,巨大的翅膀陰雲一般掠過大地,再擡眼去看時龍霸天竟已臥在它的雙翼上,黑髮獵獵,金眸燦燦,宛若天神。
他聽龍霸天喝道:“多謝!”
這夜裡忽然陰雲閉月。
舒望蘇與秀林帶着機甲隊匆匆趕到那昭南邊界的一處山莊之外。
“是這裡?”舒望蘇望着山莊內的燈火問。
“是。”秀林道:“跟蹤舒鬱的人雖然跟丟了,但先前派去查找溫玉帶兵去了哪裡的人,找到了這兒,溫玉帶了一隊兵馬匆匆趕到這山莊外,衝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而且這山莊的主人是南海來的一個成了人的鮫人,想來那九匪要藏身應該是在這裡了。”
舒望蘇點了點頭,道:“我親自進去,已信號彈爲令,等我發令你再帶着機甲隊衝進來。”
“殿下何必親自前去,屬下帶人衝進去就是了。”秀林道。
“不。”舒望蘇道:“夜重明還在他們手中,要先確保他的安全。”
秀林猶豫着道:“已經如此了,怕是……”
“他必須活着。”舒望蘇道。
秀林看着他愁眉緊鎖的樣子,忍不住道:“殿下爲什麼不帶龍姑娘來,讓她親自看到夜重明在舒鬱九匪手中,也好解除與殿下的誤會。”
舒望蘇看着這山影重重,搖了搖頭,“我說過她誤會不誤會無所謂,我只是怕她絕望,夜重明還活着我自會帶回去給她,若是夜重明真的死了……我寧願讓她誤會着我,以爲夜重明在我手裡,還活着,她至少可以來找我報仇,想着如何救夜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