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宇文山開始準備南下建寧。這天,正潛心作畫,一個意想不到的客人走進他家低矮的出租屋。
李老師,李明強,他高三(四)的班主任,是所有任課老師中唯一知道他傢俱體情況的人,曾多次鼓勵他克服困難努力求學改變命運,也是唯一來過他家,特意看望過父親的外人。宇文山對李老師非常尊重,心存感激。
“咦?”坐在客廳唯一的圓桌旁,喝了一口宇文山倒的白開水,盯着他看了半天的李老師輕咦了一聲。這還是那個滿臉菜色,迷茫頹喪的自己的學生們嗎?自信陽光,嘴含微笑的宇文山讓他大惑不解。
伸出被煙燻得焦黃的食指,指着宇文山:“你小子的變化可真大,這、這氣色好多了!”
“放假後休息一段時間,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所以感覺好了一點。”望着關心自己的老師,宇文山恭聲回答。
“好,好啊,就應該這樣,沒有過不去的坎。”眼前學生的變化讓李老師非常欣慰,大感放心。
宇文山家租住的小屋,客廳不大,此時牆上都被他精選出來準備帶到建寧的書法、畫作佔滿。李老師是個業餘書畫愛好者,這些東西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作品的價值,但他本能地覺得不同凡響。
“這些都是你畫的,寫的?”李老師驚訝地問。
“是的,這個暑假畫的。”
“好,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帶一幅畫、一幅字,跟我走,有人要見你!”
“誰要見我?”
“當官的,好像是省書畫協會會長。”
宇文山一陣迷茫,見我幹嘛?我又不認識他。
看着一臉迷惑的學生,李老師解釋道:“說是要感謝你,又不知道你家在哪,找到學校去了,所以我纔過來的。你的這些作品我覺得不錯,乘機請教一番,對你應該有好處。”看到老師一臉的熱切,不忍拂逆,於是挑了一幅仿李可染大師灕江天下景三尺圖,和一幅寧靜致遠字的紮好,宇文山跟老師一起來到學校。
推開校長畢清泉辦公室的大門,看到坐在上首的白髮老者,宇文山心下了然。“顏老,您好,您找我?”
“呵呵,老頭子我的救命恩人,不敢或忘啊!”看着雖衣着簡樸,滿臉青澀,但陽光內斂,沉穩有度的宇文山,顏老大爲欣賞。
“來,宇文同學,這邊坐。”拍着自己身邊的沙發,召喚宇文山坐下,顏老呵呵笑道:“幸虧知道你的名字和學校,否則老頭子就要做一個知恩不報的無義之人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重,所以在醫生通過檢查告知自己的心臟不藥而癒時,顏老被深深震撼。問過顏未晰當時宇文山治病的細節,結合自己清醒後心髒處清涼舒適的感覺,顏老判斷一定是宇文山運用秘法修復了自己的心臟,治好了自己的病。活到他這個歲數,奇人異事見得多了,對於宇文山一根銀針治癒自己堅信不疑。所以纔在修養幾天,確認完全康復後,堅持找到學校親自感謝宇文山,也存了了解結交的心思。
說完,拍拍宇文山的肩膀,顏老又轉頭跟畢校長說:“小畢呀,也要感謝你,你們培養了一個好學生呀!”
“哪裡哪裡,這都是宇文山同學自己的功勞,我是無功不受祿呀!”
聽到畢校長的話,顏老捻鬚微笑,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放在宇文山手上。“我叫你小山吧,這樣不顯得生分。小山呀,這是我老頭子的一點心意,雖說命不能用錢衡量,但你還在上學正需要這些,所以就不要推辭了。”顏老正色說道。
信封鼓鼓,宇文山根本沒見過這麼多錢,剛要出言婉拒,隨即想到自己本來就需錢,顏老真誠道謝,看他樣子又不是缺錢的人,自己何苦做作拒絕這份好意?於是坦然接受,對顏老說:“小子家境拮据,確實需要錢,如此,小子厚顏接收,多謝顏老!”
這般情形,都被顏老瞧在眼裡。宇文山的家境顏老也有了解,因爲宇文山坦然接受毫不做作,顏老對他又高看了一眼。
“如此最好,呵呵,正合我意!”顏老很高興。
“宇文山,顏老是我省書畫協會會長,國畫、西洋畫、書法都有很深造詣,你把你的畫和書法給顏老看看,讓顏老指點一下!”一直在旁邊觀察的李老師,見縫插針提醒宇文山。他這時候才明白老師讓他帶作品過來的用意。
“這是我的兩份習作,懇請顏老指點!”
“呵呵,好,拿來我看看!”顏老隨意地說。他認爲宇文山作品最多也就是業餘愛好者的水平,因有治病這層關係,指點一下也無不可。
宇文山把茶几清理一下,先把那副字,在茶几上緩緩展開。“寧靜致遠”四個大字呈現在顏老面前。四字行楷,結構靈秀,飄逸雋永,筆力雄厚,直欲從紙上躍然而出!顏老初時並不在意,但越看越吃驚,臨摹揣度好一會,才擡頭問宇文山:“小山,這真是你寫的嗎?”
“是我寫的,請顏老指點!”
“我無從指點呀!”顏老看着宇文山感慨道。“英雄出少年呀!你這水平已達大家之境,讓老頭子我寫,也就如此!你是跟誰學的?”
“我小時候就喜歡書法,一直自己揣摩,沒能拜師。真當不起顏老誇獎!如能得到顏老垂青,我願拜顏老爲師繼續學習。”宇文山急需找個靠山,以後給自己的作品找個由頭,免得以後有人問起,全是自學成材,那就太詭異了。另外,便宜師傅畢竟受時代限制,諸如觀念、見識等都與時代脫節,拜師顏老除能學習技法,在這些方面恰恰能得到補充。
顏老沒有表態,又讓宇文山把那幅畫展開在几上。一幅灕江山水圖雖是仿自李可染大師,但也形成了自己的風骨,躍然紙上。
顏老仔細欣賞這幅,良久擡起頭,看向宇文山,愛才之心大起。“小山呀,你這書畫功夫已不輸於我,我能給你的只是我自己的一些理解,你可願意學?”因醫術高超的原因,顏老本來就想和他結交,現兼有書畫大師之境的加持,顏老的愛才之心更甚。
“蒙顏老垂青,能得顏老教誨,小子求之不得!”宇文山大喜,站起身來對顏老深鞠一躬,說道。
“呵呵,好好。老頭子就收你爲關門弟子!”顏老非常高興,接着說道:“我從事書畫工作幾十年,也有一些自己的心得體會,正好可以教給你!”說道自己的專業,顏老豪氣大增,充滿自信。顏老年逾七旬,早年得多位大師指點,經過幾十年磨礪,早已是現今一流大師水準。作爲知名書畫家,兼省書畫協會會長,顏老本就喜提攜後輩,對教導宇文山這種天才學生還是大有興趣的。
旁邊的李老師和畢校長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既驚訝於宇文山的書畫功夫,又對顏老如此爽快收宇文山爲徒深感震驚。李老師替宇文山感到高興,顏老的徒弟,多少人求之不得呀;畢校長對此同樣也是喜聞樂見,學校的學生有出息當然是大好事。於是,在兩者恭喜聲中,宇文山神奇地成爲了顏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對顏老這種前***門的高官,畢校長同樣有心結交,時至飯點,以顏老得收佳徒爲由邀請顏老共進午餐,老先生欣然應允。
顏老在縣城置有房產,一個幽靜小院。此後近半月時間,去建寧報道以前,爲了教導宇文山顏老一直呆在縣城。爲了在短期內多教宇文山一些東西,讓宇文山住在小院裡,朝夕相處。一個用心教導,一個聰明好學,顏老教的過癮,宇文山學得酣暢,師徒二人在小院裡廢寢忘食。
宇文山晚上修習清心決,演練伏虎拳,白天研習書畫,十幾天的時間眨眼而過,宇文山補齊了自己的短板,對現今書畫界的情況有了深入的瞭解;同時技藝又有精進,特別在油畫方面進步巨大。顏老眼見他進步明顯,因一身所學後繼有人,也是老懷甚慰。
不知出於什麼目的,顏老竟然通過自己的關係,在省中醫協會給他弄了一個會員身份,還給他弄了一箇中醫行醫資格證。
“有了這個東西,你在行醫的時候就師出有名了,我顏崢的弟子,總不能非法行醫吧?”把證件交給宇文山時,顏老笑着如是說。看着證件上自己年輕的不像話的照片,宇文山表示無語了。但師傅的這番心意,他還能感覺得到,雖然不一定有機會能用到,他還是欣然接受了。
美中不足的是美女顏未晰已經回到冰城的家中。作爲顏老唯一的孫女,也是顏家第三代主攻藝術的獨苗,建寧藝院大一,油畫專業。顏老的兩個兒子都在政府***門任職,都是省市兩級的高官,大兒子顏旭,省文化廳副廳長,二兒子顏峰,省城博物館館長;顏未晰的小姑姑顏妍中央美院畢業,主修油畫,碩士畢業後寄情山水,滿世界寫生採風,年逾三十,一直單身。
顏老對顏未晰的天賦大加褒獎,對她的藝術之路充滿期待。談笑間拜託宇文山到金陵後,以師叔的名義多加照顧,宇文山唯有苦笑答應。
顏老還有兩個入室弟子,大弟子陳建軍供職金陵博物館,專精書畫,是書畫鑑定大師;二弟子王文成,蜀都美院副教授,油畫專業。
“小山呀,你這些師兄師姐都要一定的社會地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接找他們就行。你拜入我門下,我跟他們都說過了,有機會湊起來見個面,認識一下以後相互有個照應。”中午小憩,院中樹蔭石桌旁,一邊喝茶顏老一邊和宇文山說道。
“我知道了。很期待見見諸位師兄師姐。”宇文山回答。他知道師傅這是在幫他拓寬人脈,這一點對他這種毫無背景的窮小子太重要了,不僅心生暖意。
就這樣,到了1992年9月,宇文山建寧報到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