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裝病,胡惟庸怎麼面對天下人?”
李善長彷彿看透世情,自然而然道出胡惟庸的秘密。
“老夫勸他不要爲了他那個傻兒子拼命,小心把自己都賠進去!
很顯然,他聽進去了!
可他這幾天的行爲,其實瞞不過有心人。
如果冒然放手,他的形象要毀,他也過不了家裡人那那一關,所以乾脆病倒,將責任推卸掉!
這既能堵其他人的嘴,也能幫他逃避現實……”
李善長看透了胡惟庸的心思,李存義卻目瞪口呆。
不過在李善長的解釋下,他也明白了其中的苦處。
幾千兩銀子不是問題,對於他們這些高官而言,想要幾千兩銀子基本上是手到擒來。
可是,幾千兩銀子也是大問題,在別人都盯着你的情況下,那可能回導致傾家蕩產,家破人亡的局面。
救,會要命!
不救,卻會讓天下人恥笑,也會讓他自己過不去自己的心魔。
胡惟庸能臨時想到裝病這一招,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不過,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他自己做出來的選擇,他也逃不過自己良心的譴責。
甚至,會更加難受。
李善長吁了一口氣,回望胡府。
但就算如此,他覺得這對胡惟庸來說,依然是好事。
失去了兒子這個最大的弱點,他這次的行爲表現,在皇帝眼裡,卻全是優點。
兒子當街殺人,他站出來親自杖責兒子,表現出來的大義滅親的姿態,已經獲得不少好名聲。
事後爲了救兒子,道出借錢求人,也體現出一個父親的情義。
公義,私情都表現完美。
加上最後的懸崖勒馬,也表明了胡惟庸本人確實也沒貪腐。
就這些條件加起來,胡惟庸的形象就立住了,後邊可以想象,他的官運會很順。
另一個將人設立住的人,就是張異。
……
“今天這道觀又沒開門……
小弟弟,跟您打聽一下,這道觀裡的小神仙在不在?”
清心觀門口突然涌現出大量的人流,這是出乎張異預料的。
楊憲突然落馬,帶出一大堆牽連的人,同樣,也帶火了去年張異爲楊憲的預言。
張異去年立下的神仙人設,隨着楊憲的入獄變得熾手可熱起來,一時間,應天府無數的官員,都紛紛前往朝天宮,想要求見張異。
朝天宮沒找到人,這些人又衝向清心觀,於是就有了眼前的情況,道觀大門緊閉,而想問前程的人,幾乎已經將清心觀堵得水泄不通。
張異被人攔住,詢問裡邊的小神仙的去處。
他穿着俗服,一臉無辜:
“我不知道呀!那位小神仙,大概是雲遊去了吧……?”
徐家丫頭:……
見張異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她用了好大的氣力才忍住自己要笑出來的聲音。
張異在人流中,拉着徐家丫頭和孟瑤的手,繞道道觀的側門,從藥園子進入道觀。
不多時,他們聽到有車馬聲,然後那些圍在道觀前的人,驚慌失措,全部散去。
“是檢校的人路過……”
徐家丫頭眼尖,認出那些人的身份。
隨着皇帝逐漸給檢校放權,檢校的存在,在某些官員眼中,都活閻王差不多。
困擾張異好幾天的問題,隨着檢校出現,瞬間消失。
那些想問前程的官員,莫名心虛。
大家都知道朱元璋性情古怪,你在這個關口出現在道觀門口,沒事他都覺得你心虛。
要是檢校無聊查一下,誰能經得起查?
等徐家丫頭進來報信,張異長長舒了一口氣,孃的,
要是讓他一個人去應付這麼多人,他非穿幫不可。
徐家丫頭覺得好笑,張異不知道嗎,她卻明白檢校出現,大概也是皇帝陛下不想他被打擾。
檢校的權柄越來越大了。
隨着楊憲案的爆發,皇帝毫不避諱他要提高檢校地位的事實。
高見賢,這位檢校的統領如今在朝堂之中,已經是活閻王的代名詞。
百官畏之如虎。
“檢校呀!”
張異身在市井,對於朝堂中的消息,主要來自於鄧仲修和徐家丫頭。
哪怕消息閉塞,他也知道檢校的地位提高的消息。
楊憲案,就是檢校主辦的。
張異總總覺得這個劇情有點熟悉,不但熟悉,且提前了許多年。
“難道,錦衣衛要提前出世了?”
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錦衣衛的出現很大程度上和胡惟庸有關,雖然胡惟庸是洪武十三年死的,但皇帝爲了清算胡惟庸餘黨,錦衣衛應運而生。
所以說,這錦衣衛的誕生,都要送走一個宰相?
“什麼錦衣衛?”
徐家丫頭不解,多嘴問了一句。
“沒什麼,別放在心上!”
張異隨口糊弄過去,錦衣衛的出現,那對歷史的影響可就大了去了。
不過這影響是好是壞,倒是不好說。
老朱手下的錦衣衛,本質上還脫離不了幹髒活累活的範圍,不像朱棣後來搞出北鎮撫司,將錦衣衛徹底養到尾大不掉的局面。
“對了,還有一件事,胡惟庸的兒子死了!”
徐家丫頭特意提醒張異:
“城裡人都在傳你故意弄死胡仲文,這是不是真的?”
張異當然不可能承認,趕緊否定三連。
楊憲入獄給他帶來的影響有好有壞,其中好的影響就是自己的神仙人設養成了。
這個人設對張異未來接近皇帝十分重要。
張異在刑部大牢裡答應過老張,自己要努力將天師位給龍虎山拿回來。
他認真分析了一番,所謂大明國師,想要達到其實說難也不難。
首先在朱元璋這輩子裡,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老朱這個人,張異光是想到要跟他親近,自己都毛骨悚然。
在這煞星面前討個好處,估計是不太可能。
自己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利用年齡的優勢,熬死朱元璋……
所以,想要國師之位,那就得在朱元璋的繼承人身上打主意。,
第一個是朱標,自己手裡的大蒜素說不定能改變他的命運,如果運營得好,性格敦厚的朱標大概是有希望能勸說他改變主意的,當然,想要做到這一步,必須取得朱標的信任才行。
不過朱標也有一個麻煩,那就是他的孃家和自己關係不好。
張異雖然和常氏情同姐弟,可常氏背後畢竟還站着藍氏。
且,朱標此人雖然性格寬厚,卻很聽朱元璋的話,想要忽悠他改變主意,估計也難。
如果朱標早死的話,那朱棣自己就要好好把握了。
從朱棣那裡拿回天師位,機率比朱標更大。
朱棣的靖難,本質上是一場政變。
當他登上皇位的時候,他需要各方面的支持變得尤爲重要。
尤其是與天命相關的玄學方面的支持,對於朱棣來說,也是雪中送炭。
在原來的歷史軌跡中,自己的大哥張宇初因爲爲禍鄉里被建文帝擼了,朱棣去把他重新擡起來,也是一個道理。
再到後來的尋找張三丰,大修武當山。
都是朱棣得位不正後的應激反應。
當然,他最大的應激反應是重新成立了錦衣衛和奪了王爺們的兵權,徹底將宗室當成豬養,爲大明埋下隱患。
所以如果朱標死的話,自己也要跟朱棣搞好關係。
這本來不難。
張異看了看徐家丫頭,自己跟徐丫頭的關係也算青梅竹馬吧?
不過頭疼的是,這丫頭如今一心想逃離嫁人的命運,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時腦熱?
“對了,胡仲文死了……”
徐家丫頭想起今日來到道觀的主要目的,她是跟着孃親一起來的。
徐妙雲回頭,望向李氏居住的房子,謝氏和李氏正好一起出來。
“死了,那不錯!”
張異隨口附和,他知道胡仲文是必死的,所以並不吃驚。
不過張異唯一遺憾的,是胡惟庸沒有找自己開爐煉丹。
沒有人比他更加知道胡惟庸的可怕,這傢伙的可怕在於,他並不介意使用陰暗的手段。
自己得罪了他,以後出門和行事,都要小心一點。
這傢伙是幹得出找人暗殺他的事。
所以如果能坑死他,對於自己而言其實是好事,奈何人家不上當。
“聽孃親說,胡大人最近的官聲不錯,雖然私德有虧,可是處理胡仲文的事情,和常府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義滅親是一點,他找你買藥,那幾百兩個銀子也是東挪西湊借的。
所以,在別人看來,他也是個清廉之人。
加上胡仲文死後,他抱病不起。
這影響他在皇帝心中形象的敗家子也死了,所以據說皇帝非常看好他!
胡大人有情有義,清廉公正,形象很好,
倒是你這個小神仙,雖然預言了楊憲的死亡名聲大噪。
但你在應天的名聲,還不如胡惟庸!”
張異聞言哈哈大笑,卻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他立神仙人設,可不是爲了給其他百姓看前程的,這忽悠人的事,出手越多就越容易出事。
不過胡惟庸居然被皇帝賞識,成爲別人眼中的道德模範,張異只覺得世界很魔幻。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
胡仲文能養成那樣,別說他胡惟庸沒有半點責任?
“所謂殺兒祭天,升官發財,那就祝胡大人官運亨通好了……”
可惜雖可惜,張異卻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他只是暗中提醒自己,最近出門還是小心點。
加上道觀的安保最好也跟上。
老陌的話,晚上儘量讓他睡在道觀裡好了。
他隨口應付徐家丫頭,手卻摸着夢瑤的頭。
小孟瑤在父親死後,又回到以前認識張異之初的模樣,她聽說害死自己爹爹的一個人死了,眼淚開始吧嗒吧嗒掉下來。
張異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
“娘!”
不遠處,徐夫人和李氏兩個人手拉着手,從房間裡出來。
徐家丫頭趕緊跳起來,迎上去。
另外一邊,小孟瑤見到李氏的瞬間,一路小跑過去,撲在母親懷裡。
“徐家姐姐說,那個壞人死了?”
“死了?誰……”
李氏一時半會之間,也不知道夢瑤說的是誰,等她反應過來,馬上用感激的眼神望向張異。
張異輕笑,卻沒有和李氏眼神。
他迎向和徐妙雲一起前來的謝氏。
“夫人有心了!”
謝氏這個人除了嘴碎,其他的品質還是非常好的。
她心細,知道李氏有身孕後,經常前來問候。
今日,她似乎找李氏有事,在房間裡兩人聊了許久才說完。
“張小真人客氣了,我跟着李家妹妹挺投緣,她一個人不容易,我心想着能幫襯,就幫襯一點……”
謝氏知道張異謝他什麼,開門見山說:
“你對這母女可有安排?”
徐夫人一言,張異愣住。
最近他很忙,老孟死了之後,許多事情都必須他親力親爲。
佃戶那邊,他需要管着生產,還要找個人取代老孟。
道觀也有各種事消耗他的精力。
關於夢瑤母女的安排他還真沒想過。
謝氏說:
“你呀,李家妹妹若不懷着孩子就算了,她有孩子,一個人不方便!
我今日來是詢問她意見,問她願不願意去我信國公府做事?
如果她願意的話,好歹在國公府有個照應……”
張異恍然大悟,原來謝氏居然是爲這件事前來,他有些感激。
因爲謝氏本不必如此,信國公府何時缺過奴僕?
大概是謝氏看到了李氏的苦,張異的難,主動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張異望向李氏,想聽聽對方的意見。
從現實的角度而言,她如果能去信國公府當然好。
可是李氏低下頭,搖頭:
“我已經回絕了國公夫人,夫人心意是好的,只是我男人應了小地主老爺的話,答應要幫助小地主老爺完成藥園子的看管……
除非小地主老爺不要我母女,不然我想留在這裡,繼續完成工作!
亡夫生前一直說,是小地主老爺給了我們改變命運的機會,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李氏越說,聲音越發低沉。
張異望向小孟瑤,這姑娘也在緊張兮兮地看着自己。
雖然和徐家丫頭很熟,可一聽說自己要離開道觀,夢瑤眼中的哀求之意十分明顯。
張異心一軟,笑道:
“如果不想去,就不用去!”
孟瑤的臉上,登時流露出喜悅之意。
“夫人的好意,貧道心領了!”
張異想了想,拒絕了謝夫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