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異:……
果然是常茂,這貨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能,自己不過隨口問了一句,就將他炸出來了。
張異的記憶力不會出錯,現在他更加確定,對方就是常茂。
“他認出我來了,都想活命的,給老子殺了他!
他就一把火槍,那麼這麼多人,怕什麼?
死在這裡,總比你們在家的孤兒寡母,被抄家滅族了好!”
常茂突然用方言說出一些話,但他沒想到張異聽得懂。
閩南語,這種方言對於張異而言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只從隻言片語中,張異大致明白了這些人的來歷。
一羣被常茂抓住把柄的人,也是亡命之徒。
再聯想到常茂巡察的地界,張異不難知道這些人爲什麼會被常茂威脅。
他們一定是走私,被常茂抓着,然後常茂收了他們的好處,或者要挾他們要好處……
換成其他世家子弟,幹這種事是妥妥的傻批行爲。
可放在常茂的身上,又莫名合理。
“原來是常家哥哥,怎麼藏在船上幾天,都不出來和貧道一見?
你是怕路上來往的船隻多,所以故意等到現在纔敢下手?”
船艙裡的張異,聲音平平淡淡。
可是落在衆人耳中,卻頗爲神秘。
衆人面面相覷,張異竟然將他們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們一路上有許多動手的機會,可爲什麼會一直來到這裡才動手,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們要甩掉通行的船隻,給自己留一個作案的時間……
如果被人撞見了,那還玩個鳥?
可是一路上,他們一直到此地,才找到機會。
“如果貧道猜得沒錯,你們是準備連船都舍了?”
張異的話,讓衆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常茂見那些人猶猶豫豫,氣急敗壞:
“殺了他,回頭我護着伱們,你們也知道我是誰的兒子,我是國舅爺,未來的國公!
你們今日幫我,改日我必不忘你們!
反正都是殺頭,你們還猶豫什麼。”
“殺!”
這些人受到鼓舞,舉起刀,繼續朝着張異的艙門殺過來。
張異在船艙裡,暗暗嘆息。
他不緊不慢,從懷裡掏出一些物件。
剛纔趁着說話,張異終於完成了這些東西的解包。
面對衝進去來的海盜,他想都不想就開了槍。
這個時代的槍械,命中率是很差的,但在張異變態的肌肉記憶下,打出來百發百中的效果。
不過他的子彈畢竟有限,那些人中了槍,推了幾步。
有人反應過來,開始找東西擋着,企圖衝進來。
張異冷笑,隨手丟出一個物件,落在門外。
轟隆!
一個巨大的爆炸聲,將衆人掀翻。
張異有槍已經出乎許多人的預料,這類似玄武大炮的炸藥,可是真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
常茂,還有跟着常茂的幾個心腹,一時間也慌了神。
硝煙瀰漫,還有爆炸帶來的火光,燒烤的屍體帶來的臭味,都在沖刷着常茂的三觀。
他還沒反應過來,突然張異從房間裡衝出來。
在硝煙瀰漫之際,他精準找到常茂說話的位置。
“少爺小心!”
常茂身邊有幾個親兵,拔刀朝着張異砍過來。
張異神色不變,出手迅如驚雷。
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乾淨利索,幹掉兩人。
等到其他人要衝過來,張異不緊不慢,掏出一個丸子大小的東西。
“不想貧道再來一發,就給我站住……”
張異作勢要將這東西丟出去,其他人嚇得魂飛魄散。
他回頭,看着常茂,常茂也是頭皮發麻。
“常家少爺,要不陪我走一走?”
張異手中拿着炸藥,顯得不緊不慢。
常茂嚇得腿哆嗦,忙不迭點頭。
他在張異的帶領下,慢慢來到甲板。
海風吹,讓張異逐漸冷靜下來,他望向遠處,又計算了下風向。
“常茂,我自認爲我應該不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風險殺我,貧道也沒那麼招人恨吧?”
張異笑語晏晏的樣子,讓常茂心中發毛。
只是想起眼前人的過往,他腦子一熱:
“你害我舅舅,也坑慘了我,我怎麼不記得?
張異,今年也就是你運氣好,不然老子一定殺了你!
你也別得意,這麼多人看着,你敢殺我?
殺了我,你就得罪了我爹,皇帝,太子……你們龍虎山都要跟着陪葬……”
張異:……
這貨果然是個瘋批,又慫又瘋……
就在他想回常茂的時候,旁邊的船老大說話了:
“道長,這茫茫大海的,你也逃不掉!
不如大家坐下來聊一聊?”
張異笑道:
“怎麼聊?難道讓貧道乖乖束手就擒?”
船老大說:
“今天情況搞成這樣,我們是栽了,不過常公子身上關係着我們的身家性命,您是不能帶走的,您看吧,就算你將我們都殺了,也脫不了身!
我們在這動手,就有把握暫時不會有人過來!
你看這樣行嗎,我們將船開到岸邊上,給你一艘小船,您自己走,大家彼此留條活路……
當然,您走之前,國公世子必須留下,不然大家就魚死網破……”
張異盯着那個船老大,這傢伙明顯也是走私出身的商人,說不定還當過海盜。
這傢伙的給出了一個十分靠譜的想法,張異無聲點頭。
“轉舵!”
在船老大的命令下,船開始朝着海岸邊去。
在岸邊不遠處,他們停下來,靜靜地看着張異。
船停留的地方,岸邊隱約可見。
“遠處就是海灘,我們的船不能靠近!不過我們可以給道長一艘船,讓道長離開……”
張異無聲點頭,看着這些人,將一艘小船放好。
他拿出手中的槍,指着對方,將常茂帶下小船,然後將他推入水中。
他順着風開始飄向海岸,常茂再水中撲騰。
其他人趕緊下海去救常茂,常茂大聲喊:
“你們不能放走他,必須殺了他!他若回去,我們都要遭殃……”
船老大和其他人無語地看着這個敗家子,對方說道:
“常公子放心,他走不了……”
……
張異的小船隨着風,正朝着海岸去。此時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只靠着天上的月光,他才能勉強看到海岸。
船很小,在海浪中撲騰,開始有散架的趨勢。
張異暗罵一聲,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那船肯定被人做了手腳。
終於在行走不遠之後,船體直接散架,張異落入水中,抱着一塊船板。
遠處,有火光和小船,正在朝着岸邊靠近。
張異無奈,這些人都是海上生活的好手,除了常茂是個廢物,其他人病不容易對付。
好在風將他吹向海岸,張異暫時並不用擔心自己會死在海邊。
過了一會,他衝一個沙灘上爬起來,周圍漆黑一片。
大明海禁之後,整個海岸線連鬼影都沒有。
朝廷將百姓遷徙到更加適合種田的內陸地區,張異就算想求救也求救無門。
他大概看了個方向,估摸着自己所處的地方。
從上次北上留下來的記憶,張異大致知道自己範圍,大約是浙江和直隸的邊境之地,張異明白自己只要往裡邊走,遇上衛所軍,自己就安全了。
在他茫然四顧的時候,碰!
一道火光在夜空中閃耀。
雖然沒有打中張異,卻讓他心頭一凜。
火繩槍!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響動是什麼造成的。
張異猛回頭,眼神中帶着森然之意。
火繩槍雖然沒有燧發槍那麼珍貴,可也是皇帝辛苦打造出來的第一批武器,這些武器能夠裝備的地方,除了朝廷的禁軍之外,看來玄武軍也是皇帝重點照顧的對象。
可笑的是,這些槍械被髮配到玄武軍,有沒有殺敵張異不知道,卻成爲針對自己的武器?
張異深深看了常茂一眼,悄無聲息地隱入黑暗之中。
後邊又傳來幾聲槍響,但火神槍的準頭沒那麼好,依然打不中張異。
“國公世子,你要是早點拿出這種東西,何至於此?”
在追着張異上來的幾艘小船上,船老大諷刺張異的聲音傳來。
常茂聞言,惱羞成怒道:
“我怎麼知道……”
火神槍非常珍貴,哪怕是玄武軍,如今也只得到部分,他偷拿了幾把槍,還沒來得及好好把玩。
若不是張異突然動了火器,常茂一時間也想不起這件事。
可是,這些武器,如今卻成爲他們的依仗。
他們幾乎和張異一前一後上岸,數十人,有三四人拿着火槍。
常茂看着其他人小心翼翼,忍不住罵道:
“他剛纔落水了,槍開不了了,怕什麼?
您們該擔心,天亮了他跑了,咱們該怎麼辦?”
常茂提起這場本應該十拿九穩的仇殺,就怒火高漲。
藍玉警告過他別衝動,也告訴他後果,只是當時不聽。如今卻後悔莫及。
爲今之計,就是必須在衛所軍發現,或者天亮之前,殺了來人……
周圍的人無聲點頭,紛紛朝着海岸上趕去。
張異選了一個方向走,他只知道一路朝着西南的方向,他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摸清楚自己在哪?
有了方向,他才能往人多的地方走,無論是衛所,還是縣城,村寨,只要去了任何地方,都有逃生的希望……
只是被海禁的沿海一帶,卻是百姓絕跡。
張異走過一處,是已經荒蕪的村落。
這些人一看就是被皇帝強行嫌棄走的海邊百姓。
古代的夜晚並不安全,除了沒有火光,就連行走在野外,也有遭遇野獸襲擊的危險,張異渾身溼漉漉的,藉着月光,他在雜草叢生的村落裡翻找,其他有用的東西沒找到,他倒是在一個相對不錯的屋子裡,找到一些沒有來得及帶走的紙張和書籍。
“霍家村……”
這些類似記錄生活瑣事加賬本的東西,倒是給了張異不小的幫助。
他從這些記錄裡,至少找到了去縣城的方向。
官道就在村子外幾裡地,只要走上官道,他遇見衛所軍,驛站和因爲錯過過夜點而選擇在夜晚安營紮寨的商隊的機率會大大增加……
張異本來不想走,一個人在野外中行走是非常危險的事。
只是他在看書的時候,卻已經聽到了後邊的動靜。
那些人跟過來了?
張異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跟幾十個人糾纏,並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哪怕他跟常茂也有矛盾。
而且在沒有火槍的情況下,個人武力,張異只有信心能殺了幾個人。
幾十個人,他打不過。
離開時最明智的選擇,但第一時間,他已經失去了離開的窗口,只能悄無聲息藏起來。
“這裡有人走過,找……”
船上那位船老大的聲音,夾雜着閩南語在吩咐。
進入村子的人,開始無聲無息的散開,張異找了個機會,摸着一個人過去,他手中的匕首,悄無聲息的劃開一個人的脖子。
第一個,然後他藉助雜草叢生的草叢,靠着視覺的死角,殺了第二個。
殺人感覺不難,可也並不讓人好受。
殺死第二人的時候,張異終於出搞出動靜!
“他在那裡……”
伴隨着有人一聲大喊,張異飛速穿入周圍的小林子裡。
砰!
常茂舉起火槍,又開了一槍。
這次打在張異身邊的樹上,火星飛濺。
砰砰砰!
周圍又是響起槍聲,頗爲刺耳。
只是等他們來的時候,卻已經失去了張異的身影。
常茂趕過來,看着地上的屍體,遍體生寒。
他雖然無能,可好歹也在軍中訓練過,他自己都做不到如此乾脆利索點的殺人,那道士竟然做得如此好。
不能放過他,常茂越是追殺張異,也是恐懼。
“追上去!”
他趕緊給火繩槍裝彈,其他人趕緊追過去。
而此時,遠在十幾裡地外。
一支商隊,正停靠在周圍的驛站。
商隊看似不起眼,卻戒備森嚴。
如果有人看着仔細,就能看出他們衣服裡邊還穿着一層薄薄的甲冑。
私藏甲冑,在任何朝代都是重罪。
可這些人並沒有心理負擔,因爲他們的主子,正是皇帝。
朱元璋和劉伯溫正在喝茶。
“劉先生,這一路走來,你可有給感觸?”
老朱和劉基一起巡視,已經不知不覺從杭州走進直隸的地界,並且沿着官道,一路前往附近的州府。
劉基正要回答,突然夜空中出現一陣響動。
朱元璋臉色微變,站起來。
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