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幹大的
官署正堂裡,許辰和沮授兩人對視許久,就這麼沉默一陣之後,許辰指了指旁邊的一本書,那赫然就是自然道的經文《自然經》。
許辰看着他,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此書是我教經文,你即便沒有看過,應該也聽過其中不少內容,我教向百姓宣揚之教義,多半都是源自其中。”
沮授看了過去,這書其實他是真的看過的。
這麼多年過去,黃巾的教材不斷地更新換代,作爲其中必修內容的自然經現在數量還真的不算少,只要願意看,弄來一本不算難。
他坦然說道:“自然道雖名義神教,然而其中內容卻少有神鬼之事,反而教導衆生以理性邏輯認識世界,在下看過之後便驚爲天人,閣下開創之思想內容,更令在下折服,此經完全可稱大智慧之著作。”
這番評價,沮授完全沒有任何捧臭腳的意思,就是發自本心。
這套經文已經構建出一套自我閉環的體系,不論是認識世界鑽研道理,還是社會生產生活,百姓都可以以這本書中的方法論和三觀來進行指導。
關鍵的是,以此經文爲指導,真的能鑽研道理,真的能發展生產!
這都是數年以來有過實證的東西,道理方面如張仲景的微觀醫理說便是最好證明。
張仲景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構建一套新的醫學理論。
如今張仲景已經通過長期觀察,把相應病症的細菌特徵都進行記錄和發表,還通過微觀觀察,驗證了大蒜素抑制細菌的作用。
這方面的發展現在已經是沮授很難想象的地步,張仲景研究的玩意兒他現在看懂都不容易。
這些成果,實際上就是源自於自然學方法論的基礎,而這也說明自然道這一套確實可行,具有極大現實作用,這一點來說要比儒家超前太多了。
更不要說科學研究下的各種技術發展,直接幫助黃巾各類產業生產力提升,這纔有黃巾治下如今相對繁榮的工商環境。
也正是因爲自然經,沮授對許辰完全不敢有任何小看,十幾歲能弄出這套東西,他只能說一句天才。
不過許辰問他這句話的重點,並不是要聽這些讚美,所以他的反應也只是一笑置之:“你既然看過我教經文,也通曉我教教義,那應該明白我教的路線與士族是沒有緩和餘地的。”
沮授也是笑道:“圍三闕一隻是戰爭的策略,留出一門是以更小的代價取得勝利,卻並非放任敵人逃走,以閣下的智慧不應該沒有考慮過這個事情。”
許辰看着沮授,忍不住點了點頭,不得不說對方猜的很準確。
如何處理士族豪強這確實是自己一直考慮的問題,雖然暴力清洗也能實現事業,但難度也會倍增。
這個過程黃巾必定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與犧牲,而且進程也會因此拖長。
他毫不懷疑以現在的情況繼續發展下去,等到黃巾要從幽州南下的時候,十有八九要面臨天下豪傑的共同討伐。
佔據了整個幽州,黃巾也實質上有了爭霸天下的基礎,這在天下士族眼裡實在是有些嚇人。
就算他們不可能全心全意,但哪怕來一次如諸侯討董那樣貌合神離的合作,那也夠自己受的,要想避免這種情況,必須要降低一下黃巾的仇恨。
只不過如何處理士族豪強才能降低仇恨,這確實是一個很值得思考的問題,至少許辰還沒什麼頭緒。
他把目光看向了沮授:“我的底線就是有罪之人必要清算,不義之財產必要沒收,那麼你覺得在這個基礎上,如何做才能做到闕一?”
罪人要殺,財產要抄,光這兩條就已經足夠要命了。
沮授以自己的角度去看這兩條底線,都覺得難以接受,這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士族的未來。
但今天站在這裡,沮授本就是來和許辰談判,這是雙方對彼此的雙向選擇,沒有一個相處的基礎,那就算自己想留也沒法留下來。
許辰同樣也打起了精神,他知道如果今天自己留不下沮授,那以後也沒可能留下任何一個士族中人。
沮授沉聲道:“士族豪強中人確實不乏惡行,但絕不至於人人該死,以罪論罰這沒什麼好說的,只要家族可以延續,士族豪強斷尾求生並非不可。”
許辰沉默點頭,既然沒有動搖底線,那自然無話可說。
也正如沮授所說,士族豪強的確不都是惡人,再怎麼樣也是學仁義道德的羣體,真正窮兇極惡的畢竟只是少數。
此前黃巾逃亡,審理只能簡單粗暴,免不了打擊面大一些殺的多一些。
如今審理工作趨於細緻理性,很多罪不至死或者沒有罪的自然不必刻意加重刑罰,多數人倒是能夠活下來,無非就是要受相應的處罰日子不好過而已。
至少黃巾不是完全趕盡殺絕,要不然今天沮授也沒法站在這裡了。
而真正重要的就是第二點了,大部分人不僅要活命,更要保住自己的利益,可這一點來說黃巾的做法就完全與他們對立起來。
“相比於粗暴的沒收,閣下或許可以嘗試一下置換。”沮授沉吟片刻,如此說道。
“置換?”許辰目光一閃,先是皺起眉頭來:“以何置換?” 沮授正色道:“這就取決於閣下願意拿什麼換了,士族豪強失去土地資產,若是看不到一點希望,那也只能拼了命與黃巾死鬥到底,除非黃巾真的到了君臨天下,他們才能低頭認命。”
許辰明白沮授的意思了,所謂圍三闕一,無非就是要給別人一點希望,別人纔不至於跟伱拼命。
黃巾要了士族豪強的一切,若是一點奔頭都不給的話,那就是把城牆四面全部堵死,別人怎麼都要死的話,那也只能拼命拖對方一起下水。
置換隻是說的好聽而已,實際意思就是要給別人留下點東西,至於留多少留什麼,那就要看士族的底線了。
相應的,許辰所想的也不是要天下士人都來歸附,那是做夢。
他只想給黃巾降降仇恨,不要弄得天下士人一聽到黃巾就急眼,非要除黃巾而後快的地步就好,總之就是不能當董卓。
而這就要看怎麼找到這個關鍵的平衡點了。
不得不說,置換的想法確實讓許辰有些意動,若是能緩解幾分黃巾將來的壓力,稍微放鬆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能把雙方關係從死敵降低到大敵,那就算有所作用。
給他們點東西不是不行,但也只能給一點。
土地是絕對根本,必須牢牢抓在自己手裡不能動搖,全部要抄乾淨一點都不能留,那除了土地之外,能給的東西就不多了。
“黃巾治下,本座決不允許存在門閥地主存在,但小商人還是可以有的。”
許辰沉吟許久,最終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想法,隨後就把目光放在沮授身上。
沮授這傢伙便是實打實的士族中人,他的反應可以一定程度反映出士人羣體的感受。
沮授先是皺眉,但很快神色就恢復平靜。
這個結果不能說差強人意吧,只能說沒什麼誠意。
商人那是上不得檯面的羣體,讓士族豪強去做小商人,那是階層的巨大滑落,很難說這是不是一種羞辱。
不過沮授也從這個迴應看到一些許辰的態度,說到底許辰並沒有拉攏士族豪強的意思,所以給的東西也就沒什麼誠意。
雖然這樣的結果對士族來說依然無法接受,但至少不必要死要活的了。
然而許辰的話並沒有說完,他看向沮授說道:“我黃巾治下,士族中人三代之內皆不得入教。”
沮授更是沉默下來,在這裡生活四年多時間,他對黃巾的制度已經十分熟悉,入教實則就是入仕的前提,斷了入教途徑,那也等於斷了入仕的可能。
他只能心裡感嘆一句,這位教主對士族的敵視態度實在是強烈。
不過一想到自然教的教義,士族豪強確實就是黃巾天然的敵人,他也就沒什麼好嘀咕的了。
也就是說如果黃巾真的取得天下,那麼天下士族唯一的選擇就只有捨棄全部家業,清算族內的罪行,然後去當小商人,用三代人的時間把自家的士族標籤洗脫掉,然後才能以正常的身份在社會生活。
這真的很嚴苛,沮授想想都覺得難受。
但總歸還是給士族留了條路,不至於完全趕盡殺絕。
而這條路或許是未來許多士族不得不走的一條路,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雖然在沮授看來黃巾現在玩的是一種很新的東西,但的確是大有可爲。
沮授預見到漢室衰微豪傑並起的局面,以這樣的背景審視天下的話,黃巾的賊寇身份雖然不怎麼有利,但也沒那麼要命了,這樣的亂世一切只看拳頭大小而已。
如今的黃巾早已不是當初的地方小賊,儼然已經變成一方巨寇。
縱觀天下而言,黃巾真的很有競爭力,沮從黃巾治下最基層的生活,感受到他們奪取天下的氣象,這是他面見許辰的最大原因。
既然有了可能,那試試扶助黃巾成就大業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雖然投身黃巾對自身家族不太友好,但如果成功,對自己個人卻是極大的成就。
沮授如何不明白,黃巾若成,那就是橫亙千古的巨大偉業,是劃分時代的歷史節點,若是自己也能居於其中,那千古留名也不足以彰顯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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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色拱手:“沮授願爲閣下效勞,此士族典型,可由在下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