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匡個屁
匡扶漢室?
還能匡的起來嗎?
草廬之中,一邊的煤爐正在燒着熱水,而沮授看着眼前精神狀態有些魔怔的傅燮,心裡也開始思索起來。
張仲景已經走了,不出意外的話不多久就會替自己轉告自己見面的請求。
而在此之前,他則是帶着傅燮回到自己居住的小草廬。
雖然說自己現在是俘虜,但黃巾倒也沒有過分苛待,平日做工倒也計薪,與一般的工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由於出身的原因被限制了自由,而且具體做什麼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幾年時間下來,他自然也就置辦了一處小家,這小草廬便是他目前的居所,傅燮也同樣如此。
他以這樣的狀態,基本上完全體會到黃巾治下小民的生存情況,百姓究竟是如何的生活生產,這都不需要去詢問別人,只需要看自己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南容覺得黃巾如何?”草廬安靜一會兒後,沮授便開口發問。
傅燮回過神來,冷哼一聲:“賊寇而已,有何好說的。”
沮授笑道:“你當真如此認爲?”
傅燮臉色一僵,隨後就轉過頭不吭聲了。
沮授搖了搖頭:“南容若是想要匡扶漢室,那倒也不愁沒有去處,往後這天下多的是要匡扶漢室的英雄豪傑,可是南容難道不明白大勢已去之後,匡扶漢室那隻不過是個名頭而已嗎?”
傅燮有心反駁,但話到嘴邊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力。
雖然大漢朝廷還在,但是傻子都知道朝廷已經名存實亡,沒人會把董卓挾持的朝廷當做朝廷,董卓假天子之手的詔令更不會有人當回事,中樞的權威蕩然無存。
士族一旦在地方崛起,那還會真心尊奉漢室嗎?
傅燮自己就是士族,當然知道這個答案。
如自己這樣忠心耿耿的人當然也是有的,但不多。
眼見傅燮漸漸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沮授才繼續道:“大漢傾頹野心輩出,屆時世之豪傑所求不過是兵強馬壯而王之,多一個匡扶漢室的名頭又能如何,做的也是與黃巾一般事而已,那黃巾何嘗不能作爲選擇。”
傅燮沉聲道:“就算如此,當初不正是你跟我說,黃巾逆天下士族不可成事。”
沮授怔了怔,隨後嘆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你我在這裡生活數年之久,難道還看不出來黃巾已經摸索出可行之路,事實就是他們的治理,並不需要依靠士族。”
傅燮冷聲說道:“可我們就是士族,是他們的敵人。”
沮授搖了搖頭,道:“天下士族如何與伱我何干,具體到你我而言,只需要考慮自身即可,將來是當世豪傑共逐天下的時代,如果下錯了賭注,你我必然前途暗淡,士族不士族的又有什麼意義,重要的如何押對賭注而已。”
傅燮神色漸漸平靜,但目光卻愈發疏遠起來:“所以你覺得,黃巾以後可以奪取天下?”
沮授搖頭道:“這便是我要親自接觸許辰的緣故了,是否明主,卻要親自驗證纔好。”
此時,水已燒開,沮授便給兩人各自倒上一杯。
黃巾治下,病原之說已經深入人心,雖然多數百姓依然還是捨不得燒水吃,但沮授傅燮都是士族出身,十分追求生活品質,反而他們很願意聽從黃巾吃熟食喝熱水的提倡。
即便這會擠佔他們本就緊張的生活支出,他們也不在乎。
傅燮盯着熱水的霧氣,似乎在水變涼的時候,自己的心也跟着變涼了。
大漢倒了,人心也就散了,連沮授這樣的優秀士人,也更多的開始爲自己考慮,這讓傅燮十分明顯意識到人心變化。
沮授說的東西他十分明白,黃巾的確非同一般,將來如果真是天下共逐的亂世,這裡或許真的是不錯的棲身之所。
在這裡活了四年,傅燮內心深處其實是佩服黃巾的。
至少以他所見,這裡的百姓皆有家業可存,有地的種地,沒地的做工,小民不說過得多好,至少也相對安穩,不必爲明日口食而擔憂。
在當下的天下局勢而言,這種有田有穩定做工的安定生活,絕對是無數小民夢寐以求的地方。
以前小民一年產出應付地租糧稅還有各種雜稅都入不敷出,收成稍微差點就有破家的風險,更不要說還有繁重的勞役兵役,隨時還有被戰爭侵害的可能,日子用水深火熱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但這四年,自己以黃巾治下一個普通小民的身份活着,雖然勞作非常辛苦,但生產生活真就沒有太大的波折。
村裡鄉里會組織修橋修路、興建水利、時不時還號召鄉民村民開展除鼠蟲之害的活動,在想盡辦法提高小民生存狀況,保障生產產量。
而且黃巾說兩成稅就兩成稅,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雜稅,不管是哪個人說起這個,對黃巾都是感恩戴德。 即便徵用勞力和兵力,也都有足夠的經濟回報,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傅燮以這四年自己小民的視角,也不得不感謝黃巾的治理足夠仁義,雖然自己這個士族老爺下地幹活有點痛苦,但至少就這麼安定的活了四年,沒餓死沒病死也沒累死。
這點要求並不算高,但足夠羨慕死天下九成九的百姓。
百姓擁戴黃巾,確實不是沒有理由,若自己真的是個小民,大概也會把黃巾視作自己的救世主,奈何自己卻是傅燮,是大漢名門世家,自己的效忠對象只能姓劉。
兩人各自沉默,不多久門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黃巾走到門口瞟了兩人一眼:“你們誰要見咱教主,現在可以跟我走了。”
沮授站了起來,雖然是一身麻布衣服,但也煞有其事的整了整。
隨後他就看向了對向的傅燮,卻看到傅燮不爲所動,看到這個模樣他也就明白了傅燮的選擇,倒也沒有多說什麼,人各有志而已。
大廈將傾,自己要去選擇一個棲身之所,爲自己和家族掙一份前途,而傅燮選擇去扶正大廈,僅此而已。
沮授很快就做好準備,隨着黃巾一路往外走去。
路途所見,他都能想起自己勞動的痕跡,這裡的田地、水渠、礦場、工坊都有自己的足跡,他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這個農民或者工人的身份,更適應了這些繁重的勞動。
種田挖礦四年時間,終於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經過漁陽城外的營地時候,裡面傳來整齊嘹亮的演訓之聲。
他轉過頭,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看到裡面塵土飛揚,他知道這樣的場面在這裡每天都會發生,黃巾的常備軍依然保持着每日一訓的可怕強度。
而進入到城裡之後,他更看到街市有百姓各類商肆忙碌生意,路上也有許多馬車牛車運送貨物,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沮授更是感嘆,黃巾在經濟上的工作也十分不錯,尤其是那發行法錢的奇思妙想,連他都大覺驚歎。
許辰的預言命中的確讓他十分震驚,他現在還想不明白許辰是如何做到,但真正驅動他來面見許辰的內因,還是這幾年的一切見聞經歷。
他在黃巾身上看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象,總感覺這些作風怪異的傢伙似乎真的可以成事。
走過一段漫長的路途,當沮授擡起頭看到漁陽官署,便有種仿若新生的感受,自己不再是農民和礦工了,而是以一個士人的身份來到此處,他將接受這裡主人的考驗,也將考驗這裡的主人。
黃巾教主,會是自己的明主嗎.
步入官署之中,沮授明顯感覺到這裡的簡潔,可以看的出來這裡依然是繼承了漁陽的舊官署,並沒有大興土木進行改造建設。
進入到正堂之後,帶路的黃巾便自行退下,而沮授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年輕的身影。
很難想象如今掌控大半個幽州的教主,如今也纔是二十歲的年輕人。
但這並不讓沮授把他看輕,反而更覺得黃巾未來大有可爲,對於要追逐天下的雄主而言,年齡是一項極爲重要的條件。
年輕纔是未來,如果現在許辰已經五六十歲的話,那沮授只會掉頭就走。
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正坐在主位上看着一本書,當沮授進來之後,年輕人才放下書衝着他點點頭。
沮授根本不等他說話,便是先上前一步大聲道:“閣下是否知道,黃巾將有傾覆之危!”
許辰先是一愣,隨後就有些好笑起來,衝着他虛引手臂示意入座後,這纔好整以暇的說道:“你們這些傢伙就是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本座還真有興趣聽聽你的見解,我黃巾危在何處?”
沮授卻並未坐下,而是一臉嚴肅的站在正中:“兵法講圍三闕一,此理同可治事,黃巾以嚴酷待士族豪強,如今居於一隅尚可偏安,但只要一朝勢大,必爲天下豪傑共逐之。”
他與許辰的目光碰撞,絲毫不做退讓:“以一州對十二州,以一教而抗天下,豈不危矣!”
許辰挑眉道:“你覺得我應該給士族闕一?”
沮授讚道:“閣下明智,確該如此。”
許辰又道:“如何闕一?”
沮授答曰:“樹立典型給出生路,以安天下士人心。”
許辰若有所思,看着沮授笑了起來:“那誰來做這個典型。”
沮授平靜道:“在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