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戰事在晉陽城頭持續,攻城的雲梯不知道壞了多少架,但後方營地每天也在加緊砍伐樹木就地製作,如此一個個攻城器械投入戰場,工匠們連軸轉卻也纔是堪堪滿足戰爭所需而已。
除了攻城器械的消耗之外,黃巾也沒有放棄利用火藥來進行爆破。
雖然魏軍已經把城門盡數封死,但對黃巾來說,一次爆炸不夠那就十次,十次不夠那就百次,反正這次作戰儲備的火藥量足夠多,不怕消耗在這裡。
進攻了七八天時間,黃巾也炸了七八天時間,到現在已經出現了成效。
城門門洞的磚石雖然封堵,但畢竟時間尚短,在持續性的爆炸和破拆之下,這門洞基本被黃巾鑿開了個七七八八,只要堅持下去破門已經是可以預期的事情了。
當然,黃巾也能想象到即便破門了,裡面的魏軍一定也是裡三層外三層的構築防禦等着自己,但不管怎麼說能破門依然是極好的消息。
只是如此持續性的狂轟爛炸,這讓晉陽城每一天都處於炮火轟鳴的狀態之中,不論是黃巾的士兵還是魏軍的士兵,每天一到夜深人靜入睡的時候,耳朵都免不了出現持續性的嗡鳴,讓他們都是苦不堪言。
然而,這也只是戰場上最微不足道的負反饋而已,真正令人可怕的是已經像是一個絞肉機的殘酷前線。
每一天,都有雙方數不清的士兵死戰城頭和城下,黃巾保持了最高強度的進攻壓力,這不論對於他們自身來說還是魏軍來說,都是對自身意志和精力的巨大考驗。
隨着戰爭持續進行,戰場的氣氛越來越沉悶和死寂,好在黃巾的軍隊思想建設足夠堅定,眼下的高壓環境根本不足以摧毀他們的意志,到現在黃巾依然保持着相對較好的軍隊士氣。
唯一令黃巾不好接受的事情,就是此戰的傷亡率。
相比於以往的作戰,這一次硬攻大城實際上是十分吃虧的決策,精心準備的魏軍死死佔住城池,黃巾的進攻大大被限制起來,雙方的戰鬥因爲城牆和抹平不少之後,黃巾的傷亡增加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每一天戰事結束,當各營清點人數報上戰損之後,王當都心疼的要滴血。
這每一個死去的士兵,那都是自家花費無數心血培養起來的信仰戰士,如此每天數百近千的傷亡,對黃巾來說已經是堪稱損失巨大的地步了,由不得王當不心疼。
只要登上營地的望樓,王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城牆之下堆迭的屍體。
這些屍體,多半都是黃巾士兵的遺體,每每觀察晉陽城頭的局勢,王當看到這一幕都會長吁短嘆,戰事沒有結束的時候,黃巾甚至連安葬這些犧牲戰士的辦法都沒有。
黃巾每天作戰都會盡可能收拾戰場,但這城下畢竟是雙方最爲激烈的戰爭區域,黃巾也沒有辦法替兄弟們收斂屍身,只能這樣任其曝屍天地之間。
“我是不是做錯決定了”長嘆一聲後,王當放下望遠鏡,神情有些自責和複雜,作爲主帥看着自家兄弟這麼一個個倒下,他實在是難受的厲害。
一旁的沮授聞言,卻疑惑起來:“將軍何出此言?”
王當站在望樓之上,遠處晉陽的城頭雖然瀰漫在死亡和血腥之中,但也透着一股沉靜的氣勢,很明顯敵軍的士氣也還算尚可。
王當也意識到,曹操精心謀劃此次速攻,花費的心思只怕要遠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這就是魏國最後的孤注一擲,一定也花了巨大的精力和資源培養和訓練軍隊,眼前的這支魏軍,明顯要比以前的曹軍強上幾個檔次。
所以自己攻城打的這麼艱難,這不是沒有理由的。
“打到今天,曹軍的防守也絲毫不見頹勢,我在擔心即便強攻也不能拿下這晉陽,若是時間拖得久了,我軍作爲進攻一方只會越來越吃虧,後勁不足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這裡關乎整個戰爭的勝負,戰爭陷入眼前的僵持局面,即便是王當這個老將也難免有些心虛了。
畢竟眼前這魏軍打的確實有聲有色,不可以等閒視之。
強攻城池講究的就是一個給足壓力擠爆敵人,但士兵的精力意志終究是有極限的,如果相當時間內拿不下城池,攻城方作爲更吃虧的一方遲早要後繼乏力,那時候只怕又要轉回圍困的策略。
若真是這樣,自己這個主帥丟臉捱罵倒是無所謂,但是強攻時這麼多兄弟可就白白犧牲了。
強攻不行的話,現在轉向還來得及,只是王當心裡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沮授看着王當的猶豫神色,也看出王當在擔心什麼了,隨後他就搖頭笑了起來,對王當的的說法不以爲然。
“兵事最忌朝令夕改,既然已經決定強攻,那就堅定奉行策略,將軍不必過多憂慮,沒有什麼戰爭是沒有風險的,可不能因此畏手畏腳。”
“話雖如此,若局勢不對,那當然要及早糾正,否則豈不是一錯再錯?”
王當皺起眉來,顯然沮授的話不足以讓他排解憂慮,作爲主帥,當進展不是那麼順利的時候,他就不可避免的會開始考慮規避風險。
沮授見不能說服,也只是心中無奈,這種事自然各有各的道理。
想了想,他看向了晉陽城的方向,隨後伸手指過去:“歷來能長期守備堅城的戰例,必定有一個前提,然而這個前提並不是所謂的兵多將廣糧草充足。”
王當愣了一下:“不是這些,那是什麼?”
沮授一邊撫着鬍鬚,一邊呵呵笑起來:“這個前提是團結,唯有城內軍民一心合力抗擊外敵,纔是孤城可以長期堅守的絕對前提。”
王當聞言只覺腦海靈光一閃,再看向晉陽城的時候,目光忽的就放鬆了幾分。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當然聽懂了沮授的言外之意。
沮授胸有成竹道:“教主曾經說過堅固的堡壘從來都是從內部攻破,此次魏軍堅壁清野固然征斂了物資和人口,但也激起了強烈的民怨,而這就是魏軍內部最大的隱憂。”
王當目光漸漸銳利,卻也勾起嘴角來:“某明白了,還是我們給的壓力不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