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唐箐發出一陣陣鬼哭狼嚎的尖叫,眼睛瞪到充血,“顧念,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把我的腿還給我,你把它們都摔青了,痛死了!”
旁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好心解釋,“這位小姐,你的腿已經截肢五年了,怎麼可能還有知覺?你這種情況,醫學上稱之爲幻肢痛,又叫做肢幻覺痛,是指主觀感覺已被截除的肢體仍然存在,伴有劇烈疼痛,而疼痛多在斷肢的遠端出現,其實這只是一種幻覺現象。”
顧念用冷幽幽的眸子凝着渾身死寂的女人,一針見血地說道:“醫生的話,你聽到了嗎?那根本不是你的腿,而是兩條沒有知覺的假肢。”
“不對,你們說謊,我的腿明明還在。”
顧念用穿透一切的眼光看她,深入骨血,此生她們彼此糾纏,隔着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孩子。
光陰荏苒,時光飛渡,五年不見,歲月的暗刀沒少在這個女人的臉上留下痕跡,今時早已不同往日。
曾經的唐箐,在電視節目出現的片段依舊清晰,她總是塗着烈焰紅脣和明豔的指甲,穿着奢侈品牌的超短裙,刻意將自己的兩條美腿顯露出來,熒幕上的她看起來很和氣,眉眼彎彎,喜歡捂着嘴脣淺笑,可是眼裡卻滿滿是對其他人的輕蔑和嘲諷。
她的腿很漂亮,這一點是整個圈子公認的。因爲常年練舞蹈的緣故,美腿又細又白又長又直,雖然個子不算太高,甚至比顧念矮上半頭,但總體的比例非常好,算是標準的八頭身。
然而,此刻,沒有精心細緻妝容的她,素面朝天,面色暗沉枯黃,雙頰帶着點點色斑,眼角已經長出細細淺淺的皺紋。
曾經飛揚跋扈的眉眼,如今卻是一潭死水,埋藏着濃濃的恨意,宛如隨時殺人的利器,令人觀之心寒。
尤其是那硃紅色的脣瓣,許是長年使用口紅,沉澱下了色彩,變得暗紅而乾燥,像是一朵凋謝的玫瑰。
當然,最讓顧念震驚的是,唐箐像一灘爛泥似得頹然地靠在輪椅上,望着自己的義肢又是喊又是叫的。
在場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兩條腿從膝蓋以下全部截肢,即便蓋着一塊小小的毯子,卻還是掩不住身體的殘疾。
顧念皺眉對視輪椅上形容憔悴的女人,怎麼也無法和當初那個豔壓羣芳、驕傲凌人的唐家大小姐聯繫到一起。
唐箐儼然沒料到今天的相遇,她回頭望向門口的一排護工,“都愣着幹什麼?還不把我的腿拿過來。”
幾個護工剛要動手,卻被顧念的冷眼釘在原地,不敢動彈。
“誰都不許動!”顧念的表情好比萬年冰山,“唐箐,有本事你自己去拿。”
“姓顧的,你,你不得好死。”唐箐儼然要被瘋了,她幾度試圖用雙臂支撐身體,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顧念面無表情地凝聲,“要我幫忙嗎?”話音未落,她擡腿,一腳把輪椅踹翻在地,摔得對方眼冒金星。
可是,這些還沒完,顧念又擡腳將兩隻假腿踢飛,撞在牆上又掉在地上,“唐箐,別讓我瞧不起你!拿出你們母女從前對付我和媽媽的手段,你不是最恨我嗎?我現在過的可比你好多了,有本事你就站起來,找我報復!”
聽到挑釁和嘲諷,唐箐彷彿受到蠱惑,竟像炸碉堡的戰士一般,用雙臂爬行,匍匐前進。
雖然動作狼狽不堪,可她還是迅速地接近了自己的義肢,不到半分鐘就爬了過去,來到牆邊。
唐箐拿着假腿,雙手笨拙地穿在自己的腿上,因爲還不熟練,她廢了半天的力氣,才穿好一隻,另一隻怎麼穿也穿不上。
她越想越氣,最後乾脆拿起一個假肢,反手丟回去,那硬邦邦的塑料就像標槍一般飛來,直接砸在顧念的額頭上,當即腫起一個大包,上面帶着一絲血跡。
即便這樣,唐箐還是覺得不夠解氣,她扶着牆面,用九牛二虎之力,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更是單腿蹦到對方的面前,試圖揪頭髮打架,甚至張口咬人。
“顧念,你欺人太甚!”
“去死去死,你們全家都去死!”
“這輩子只能我唐箐欺負你,沒有你欺負我的份兒。”
“……”
她歇斯底里地發泄着,全然忘了自己已經能金雞獨立地走動了。
方纔還捱罵的小護工不可置信地大大瞪着眼睛,過去扶人,“小姐,恭喜你,你能走路了。”
唐箐打了半晌,纔想起自己腿的事,單腿一軟,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唐箐,你的身體沒有什麼大礙,打人很有力啊!”顧念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眼含深意地看她。
“我,我,我的腿能動了?”那次車禍之後,唐箐的天徹底塌下來。
可以想象,一個全國聞名,在國外也有一定知名度,正當事業黃金期的著名舞蹈家,突然失去雙腿,她的內心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心裡難免有落差。
唐箐根本不肯承認現實,還是活在自我的幻想中,她覺得自己的腿還在,只是受了傷站不起來,於是就變着法子拿那些小護工出氣。
倘若不是顧念用了激將法,恐怕她還會這樣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顧念看着她,眼底蘊含萬千深意,“唐箐,接受事實吧!腿沒了並不可怕,最怕的是人的心,人心死了就是行屍走肉,好好活着,壞人往往活得更長。”
唐箐怔了片刻,嚎啕大哭,響亮的叫聲迴盪在偌大的房間內。
顧念轉身欲走,入眼的一男一女卻令她短暫愣神。
唐振華、朱玲,這對兒二婚夫妻竟然同時出現在康復室中,他們一個拿着病例,一個端着水瓶,正和一位醫生聊着什麼,那畫面很和諧,就像一對兒老夫老妻在探討子女的病情。
怪不得她許久沒有見過唐振華,敢情人家是和二婚的妻子,舊情復燃了,顧念的脣角嘲諷勾起,轉身就走。
顧佩雲接受移植手術的那一年,唐振華根本沒有出現,轉而是在第二年又迴歸到她們母女身邊。
彼時的唐廳長,或許是因爲公務繁忙的緣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也不好,他找到顧母,再度提出複合的請求。
可惜,顧佩雲想到女兒結婚儀式上的丟人事,果斷拒絕。
這邊,唐振華也發現了顧念的存在,他急忙擡腳追了出去,“念念念念,等等我……”